唐峰不知睡了多久,當他醒來時,天以黑了。
唐峰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房間里散發(fā)著檀木香,整個房間都很溫暖,就像……
就像以前在唐門時的溫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床……一切都很熟悉,他甚至覺得自己以回到了唐門,之前經(jīng)歷過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于是,他決定動一下。
他的腳忽然如被巨石壓住般刺痛,他的身體似乎與大腦分離,只稍微動一動,便痛的齜牙咧口,幾乎疼死過去。
“啊——”
唐峰冷不丁的輕吼一聲,這一聲驚動了守門人。
忽然,門開了……
門外人提著酒壇子走了進來。
唐峰大傷未愈,自然不能飲酒。這人偏偏帶著酒而來,難道他不知唐峰無酒不歡?
真是個天殺的混蛋!
這混蛋當然是唐柔。
“酒……有酒!”唐峰幾乎要吼出聲來,可他終歸忍住。
他冷冷盯著進來的唐柔,唐柔則平靜看著他“你醒了?”
“這里是哪?”唐峰警惕道。
“你覺得是哪?”唐柔環(huán)顧四周,驚愕道“這……這地方你難道不熟悉?”
熟悉,當然熟悉!
可唐峰偏偏不信!他親眼目睹唐門被細鱗太攀一把火燒了,如今怎么又好好的?
不僅唐門沒事,自門外來往送藥的人都穿著統(tǒng)一的唐門服飾,那件紫羽流星衣此刻看來分外惹眼。唐柔見唐峰總盯著來往仆人看,疑惑道“有什么問題?”
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一雙深邃的眼中卻又蘊含著無窮的奧秘,唐柔不可謂知人心,而且他是個極擅長抓住人心的投機者。對唐柔而言,唐峰的‘人情’就是他最大的弱點,唐峰親眼目睹唐門被滅的慘劇,他怎能不心痛?心痛會讓一個人放松警惕,會讓人展現(xiàn)出最脆弱的一面,而這兩點足以讓唐柔再唐峰心中樹立一個新的形象。
其實,當唐峰醒來時,一切都變得太正常,太理所當然。
倘若唐峰能夠像以往保持冷靜,細心之下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怪異。
一切都太正常,意味著處處不正常。
他還沒有發(fā)現(xiàn),唐柔即便將這一切做的很隨意自然,就像唐門被滅這件事從未發(fā)生似的。但百密一疏,終有紕漏,唐峰一向是個很細心的人,此刻卻也被這突如其來本不該發(fā)生的事所震驚。
他的頭腦一下子變得不清楚,他甚至以覺得不僅看不懂唐柔,就連自己也看不懂了。
這個時候,他又偏偏發(fā)現(xiàn)了兩點可疑處,正是這兩個唐柔做的不夠完美,亦或過于完美的地方,讓唐峰一下子清醒過來——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鏡中人。
唐柔以不再是唐柔,唐峰也不是唐峰。
他們兩個人究竟是何時變得彼此陌生?
就像兩個從未見過的陌路人,在同一條街道上相遇,面對著彼此,只能露出尷尬一笑。
第一處疑點:這些走進來的唐門弟子,唐峰竟然一個都不認識。
他生在唐門,長在唐門,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唐家的人,從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唐家的鬼,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唐峰做不了主,他唯一能做主的只有自己余生的命運,正如一列車行駛在軌道上,起始地與目的地都很明確,但中間的這段距離卻要親自去完成不可。人生亦是如此,生與死便是終點,可經(jīng)歷終點的過程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唐峰在唐門呆了三十多年,對唐門的弟子每一個都很熟悉,即便唐門弟子以千計,但遇到其中任何一人,他都會自然而然的說出對方的名字。如今,剛才走進來的那兩個人,唐峰卻一個都沒見過。
不可否認,或許唐柔改變了這二人的容貌,他盡量將一切都做到最好,做到理所當然,不至于當場被唐峰拆穿,可假的就是假的,無論如何也變不得真。
第二處疑點:唐柔竟然拿酒走進來了。
倘若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是否意味著唐柔也像以前一樣,一心只讀圣賢書?
唐峰甚至覺得,像唐柔那樣的人,根本不會喝酒。可他偏偏拿著酒壇子走進來,這些酒自然不是給唐峰這樣一個傷體病人準備的,那是給誰準備的?
唐柔固然是個聰明人,但有時他的聰明反而會適得其反,一件事倘若做到極致,看似無懈可擊,實則步步驚心。
于是,唐峰說話了。
“唐三,唐七?!碧品褰凶∷屯晁帨蕚涑鋈サ亩耍莾扇送瑫r停住腳,同時扭過頭,同時對著唐峰露出笑容。
一切都顯得緊湊自然。
一切都顯得隨意平靜。
一切都幾乎完美無缺……
但正是這天衣無縫,卻讓唐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兩個人唐峰當然認識,不論唐三亦或唐七,都是唐門近年來的新秀,唐峰對他們的期待很高。這兩個人的性格本截然相反,正如當年的自己與唐柔,可不知怎的,如今他們兩個竟產(chǎn)生了一種本不該產(chǎn)生的默契——他們就像是兩具提線木偶。
他們以沒有自己的想法,一切都隨本能,叫他們的名字,他們就站住,讓他們回頭就回頭,讓他們說話就說話,讓他們睡覺就睡覺……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這似乎才是人世間的生存法則,可這樣的人生還算完美嗎?
這……還算是個人嗎?
于是,唐峰不僅沒有笑,還破口大罵“你們是誰?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讓你們冒充我唐門人?你們還給我送藥?你們還敢給老子送藥!”他以氣得雙眼通紅,臉色蒼白,憤怒之下將桌上的藥湯掀翻在地,喝道“老子不吃你們的藥!你們……”唐峰以感到氣力不濟,話說一半,眼前一黑,幾乎就要再次昏死過去“你們等著,等老子痊愈了,我……”唐峰隨手摸床邊飛刀,卻摸了個空,于是索性用盡全力將地上破碎的湯碗拾起,朝那二人擲去“老子砍死你!砍死你們!”
當他將湯碗扔出去時,眼前徹底黑了下來,他無力的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