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螃蟹
等林淵抱著林和方出現(xiàn)在和生堂，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月。他懷里的小人也變得和初見時大不相同。一身粗布衣裳，頭上一塊灰布巾包住干黃的發(fā)，梳成個孩童抓髻，一雙嫩手緊緊環(huán)著林淵脖子，眼神怯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李叔，這孩子好像沒了記憶，性子也變了?！绷譁Y看到老李跟看見救星似的，見今兒人不多，忙抱著孩子就給坐堂大夫看。
李大夫接過孩子，翻了他的眼睛舌頭查看，又細(xì)細(xì)地號了脈，半晌皺著眉沒說話。
“李叔，怎么樣？”林淵看李大夫的樣子以為不大好。
“應(yīng)該是高燒驚風(fēng)所致的失憶，我這也只能開些固本培元的藥材。至于往后能不能想起來就看他自己了”李大夫斟酌著下了判斷。
“這孩子你打算？”李大夫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留下來，已經(jīng)進(jìn)了族譜上了戶籍。當(dāng)給他個家吧！”林淵倒是很看得開，大不了多接兩份活養(yǎng)活他。
“唉，你是個善心的。跟著你是他的福氣?！崩侠蠲趾头降念^，當(dāng)初這孩子被送來時，那副盡管閉著眼還是滿身戾氣，牙關(guān)緊扣的樣子實(shí)在讓他記憶深刻。
林淵摟著便宜兒子給了診費(fèi)“哈哈，誰讓他偏鉆進(jìn)了我家的驢車！我先走了，改天再請你喝兩盅?！?p> 李大夫?qū)⑺麄兯统鲩T外，摸著胡須看著他們的身影點(diǎn)頭微笑，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
“怎么樣？”溫婉早站門口等著，看到林淵趕著車在她面前停下忙問。
“說是高燒燒壞了腦子，從前的都不記得了。這孩子跟咱們有緣，先養(yǎng)著吧？”林淵看著妻子，想讓她點(diǎn)頭。
“你戶籍都上了，族譜也入了，我還能說什么？何況他口口聲聲叫我娘，就當(dāng)元寶多個兄弟吧?！睖赝裣崎_馬車，抱起巴巴看她的小人。
這孩子雖話少卻實(shí)在眼明心亮，知道這個家真正做主的是誰。從醒過來起就緊緊扒著溫婉不放，聲聲糯糯的阿娘直叫進(jìn)人心坎里去。
“我不進(jìn)去了，還得趕回鎮(zhèn)上去，那缺不了人。”林淵將牽著毛驢，掉轉(zhuǎn)頭后躍上了驢車，溫婉等看不見人了才抱著孩子進(jìn)了屋。
屋里元寶正啃清蒸螃蟹啃得歡，面前堆著高高的螃蟹殼，手里拿著螃蟹腿熟練的咬斷兩頭，一根完整的蟹腿肉就吸進(jìn)了嘴里。
溫婉走過去一巴掌“還吃！前兩天就吃多了鬧肚子，你就記吃不記打吧?！?p> 螃蟹是縣太爺?shù)男【俗铀偷?。因著此人和洪川交好，林淵又常給他蓋鋪?zhàn)?，也算熟識。這才讓林淵搬了一筐螃蟹讓他帶回家來嘗鮮。因是青州城歲歲進(jìn)貢給宮里的稀罕物，他們家不過沾了縣太爺?shù)墓鈬L上一回。
哪知道自從教會他們吃螃蟹，兩父子就有些停不下來，元寶小小的人一頓就能干掉三個，還能再添一碗飯。這不，今兒一早又磨著溫婉要吃螃蟹。溫婉最不喜歡做的就是螃蟹，這玩意兒很是麻煩。
先得洗刷干凈，還得用麻草將蟹腿捆好扎緊，再加蔥姜蒜隔水上鍋蒸，這個過程手指很容易被夾傷。但這樣蒸出來的螃蟹才全須全腳，紅殼紅膏，好看又好吃。
螃蟹本身因?yàn)樽銐蝓r，所以只去腥即可，加什么料都只會畫蛇添足，所以林七娘只調(diào)一碗糖醋汁放桌上給他們蘸著吃。一筐螃蟹統(tǒng)共才二十個，父子倆又愛吃，因此溫婉是舍不得送人，自己也舍不得吃的。
前兩天頭回嘗鮮蒸了八個，今天元寶纏人的緊溫婉又給剩下的全蒸了上去，中午給元寶拿了兩個解饞，剩下的全留著晚上吃。溫婉懷里的林和方倒是好養(yǎng)活，給什么吃什么，讓吃多少吃多少。
戌時林淵從黑漆漆的夜色里走出來進(jìn)了屋，元寶歡呼一聲就催著溫婉開飯，他已經(jīng)在門口他爹等了半個時辰了。
林淵在院里三下兩下沖了澡回房換了衣服后也急急往廚房鉆，一看到灶里紅彤彤的一大盤螃蟹忙搶了往外端。
元寶一路聞著螃蟹香從廚房一路纏著他爹打打鬧鬧到了正廳。林和方則很淡定的坐在飯桌邊，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反正娘會挨個兒發(fā)的。
果然溫婉端完菜后才無視陣陣吞口水聲開始不緊不慢的發(fā)螃蟹。元寶白天吃過，所以只得兩個，林和方四個，林淵四個。
林和方慢吞吞拿著他的螃蟹放溫婉面前看她，溫婉放下夾菜的筷子認(rèn)命給他剝。也不知道誰教的，凡是會弄臟他的東西他都不碰，像個重度潔癖的老古板。
對面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早拿著螃蟹啃得滿臉滿手的油，一只腳還擺著相同的姿勢翹在旁邊的凳子上，吧唧吧唧的聲音不絕于耳，兩人面前的螃蟹殼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起。
元寶抽空還不忘咬著螃蟹往對面懟一句“羞羞臉，要我娘喂！”
林和方窩在溫婉懷里吃得痛快，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倒是溫婉沒忍住“好好吃你的，他身子還沒好。”
“給他起個小名兒吧?鐵蛋怎么樣？”又轉(zhuǎn)過身征詢林淵的意見。
林淵抽空嚼著螃蟹肉抬頭“鐵蛋？不如叫驢蛋不是更好?”
溫婉高興的應(yīng)和”好啊好啊。”
“叫阿羨。”林淵一錘定音。
溫婉沒啥感覺繼續(xù)和螃蟹斗爭“阿羨就阿羨吧，有名兒就行?！?p> 坐她懷里有了小名兒的人也沒什么感覺，只顧慢條斯理地將屬于他的一整只螃蟹肉剝出來遞到溫婉嘴邊。意思很明顯：給她吃。溫婉有些驚訝，這孩子還懂顧著她。
“你自己吃?！睖赝裢凭?，他卻緊抿著唇，倔強(qiáng)地看著她。
溫婉拗不過他只得張嘴接了，她早跟他們說她不愛吃螃蟹，也習(xí)慣了顧完家里大小再考慮自己，可這個孩子卻執(zhí)拗得讓人心疼。
元寶郁悶，憤憤戳著筷子，諂媚奉承的小人，真真氣人！
吃了飯溫婉端著碗去灶間洗，阿羨跟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不時幫溫婉卷個袖子遞個盤子，乖巧得不像個男孩子。
溫婉回頭趕他“去屋里歇著去，這里用不著你?！?p> 阿羨托著下巴坐在矮凳上搖著頭“陪著娘?！?p> 這孩子總能讓人心窩里暖洋洋的，等溫婉洗好碗，阿羨已經(jīng)點(diǎn)著頭不斷打著瞌睡。她彎腰將人抱起，小小的人兒勾著她的脖子“娘？”
溫婉笑著親他的小額頭“嗯，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