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闌人靜時,王宮南華門外兩輛車輿于夜雨蒙蒙之中一入一出。
宮門侍衛(wèi)見入宮門來的車輿乃是國師之養(yǎng)女靈犀的侍女在外駕車。
靈犀因父親在玄界位極臣首,又是王后心腹,遂國內(nèi)上下便尊其一聲女公子。
這位女公子素來待人和氣,無論顯貴高官抑或下位奴仆,皆是輕聲細語,態(tài)度溫和。今年不過兩萬來歲,卻同長零公主甚好,因此常來往宮中,宮中多數(shù)侍衛(wèi)宮女多識,亦略敬。
彼時那領(lǐng)頭侍衛(wèi)躬身行禮道:“女公子這么晚入宮來,可是有要事?”
輿內(nèi)響起低柔清靈的嗓音,“先前答應(yīng)公主白日陪著下棋,不料因事耽擱至此,因恐公主責(zé)難,遂此刻前來。你們?nèi)羰遣环奖惴湃耄闾嫖胰デ叻嫉罾锿▊饕宦?,只當我來過。”
侍衛(wèi)賠笑道:“我等亦是例行差事,女公子莫怪,請!”身子讓開一旁,車輿遂緩緩而入。
另一邊的車輿,卻是個面生的宮女,手里拿著長零公主的玉牌,只說出去辦急事,絲毫耽誤不得。
一位侍衛(wèi)見玉牌無誤,遂也放行。
次日。日中時,玄冥照例于紫明宮中聽寒塵與老巫匯報今日朝會重大之事,彼時三人已經(jīng)議得大半。
寒塵著一襲深色朝服,自是英姿勃勃,氣宇非凡。
于寒塵身畔安坐的那位鶴發(fā)蒼顏的老者,亦是同樣的朝服,只見是銀發(fā)披散,直垂膝下。頭頂戴一圈金圈箍,懸垂二十八顆獸類獠牙。他面容已顯十分老態(tài),勝在思維清晰,吐字緩慢仍有力,因此尚能出使畢生凝聚的寶貴心力。彼時他背脊挺得筆直,未言語時神情似枯木一般干癟而無絲毫表情。
他便是玄界的創(chuàng)界元老——司靈師。為玄冥父君劃分疆土之時,唯一尚存于世之臣。舉國上下,莫不敬重。玄冥對他向來亦是禮讓三分,因此朝堂之上,眾皆屈膝,他亦可獨坐。
玄冥常喚他老巫。
彼時玄冥安坐上位,手中拿一封信箋閱看。
他面前是一堆文書折子,因近來他開始自己著手整頓朝政,只是朝會不喜參加罷了。
他忽而抽出一張帛書來,道:“晨時剛收到的加急密信,道是涳渲君生了謀反之意!”他將那帛書擲地。
寒塵隔空取來看一遍,便遞給老巫,老巫看完,沉吟道:“事未證實?!?p> “涳渲曾帶領(lǐng)數(shù)萬鐵騎為我界取得北荒,鎮(zhèn)妖族。驍勇善戰(zhàn),殺敵無數(shù)!同你……”玄冥看向寒塵,“戰(zhàn)場之上,共同殺敵,出生入死!”
寒塵道:“是。”
“涳渲本非高奇族之魔,因他戰(zhàn)功赫赫,本王特封他高奇千里疆土,讓他為一域之君。如今高奇兵強馬壯,卻被指謀反?本王覺著可笑?!彼嫔喜o絲毫笑意,只一派冷厲,頓會兒問:“你們?nèi)绾慰???p> 老巫微微欠了欠身,緩聲蒼啞道:“高奇魔族,身型魁梧蠻大,靈力強盛。近年來,涳渲君所驀兵力已達一半以上為高奇本土一族,可見自封地七萬年來,深得民心。如今總兵力報之三十萬余,于此表面看亦委實過盛……臣前些時日觀天象,推數(shù)理,發(fā)現(xiàn)我界不久確有巨大內(nèi)潮涌起,乃是大兇之兆,是否是高奇一事,尚不能斷定。老臣建議王,遣使臣去一探其心,暗地,也可調(diào)動藏隱隱線做深入探查,以便早做打算?!?p> 寒塵道:“巫師此話正是。”
玄冥望他們:“誰去合適?”
寒塵躬身道:“臣與渲君有些交情,不必以使者身份,只當去拜訪他游玩,如此他未設(shè)防,可探其心。”
老巫渾濁雙眼動了動,干枯唇瓣張了張,又未言語。
一時殿外有侍衛(wèi)道:“稟王,沁芳殿遣宮女來報,說是風(fēng)媱姑娘不知去向了,請王去一趟……”
玄冥驀然起身,冷聲問:“什么叫不知去向???”
寒塵長眉輕擰。
那侍衛(wèi)聽見這般語氣,嚇得一時背脊鉆出冷汗來,“她沒多說,現(xiàn)下在宮外跪候。”
玄冥跨步便走,至門口時又回身道:“老巫,你身子不宜多操勞,便先行回府,本王再去尋你。寒塵,你來……”
二人道到得沁芳殿中,長零早已在風(fēng)媱屋外等候,一旁還有昨夜入宮來歇了一夜未歸的靈犀。靈犀行禮,長零見著他們便急道:“玄冥,寒塵,你們來了就好!今日清晨宮婢照常去伺候風(fēng)媱盥洗,敲了一陣門只是無人應(yīng),兩個婢女以為她睡得熟,便先走開,此后每隔一個時辰來探一次,至巳時強開門進去,里面便是沒人影,一應(yīng)物品也都整齊,嚇得她們只得來稟了我!我便令人里里外外她平常能去之地全翻找一遍,愣是不見她!這才讓芭滿去稟了你!”
芭滿早跪在這幾人身后嚇得嚶嚶哭起來,玄冥望她一眼,“是她平時照顧風(fēng)媱?”
長零道:“還有個,叫蕉濃,現(xiàn)下出宮門尋人去了?!?p> 玄冥入屋內(nèi),里里外外巡看一遍,出來時又問長零,“長姐昨日可見她有何異常?”
寒塵雙拳握緊,正欲啟口,長零笑道:“昨日下雨,她同屋里兩個宮女有說有笑的,天黑了好一陣她屋里燈火也都亮著。昨日又恰逢靈犀來陪我下棋,至子夜我們才睡下,那時我派冷霜去看了看,說是屋門閉著,應(yīng)是睡下了。”
玄冥轉(zhuǎn)身行向跪地胡泣的芭滿,蹲身問:“她近日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不遺巨細,一一道來……”
芭滿垂頭啜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玄冥伸手捏起她下頜,一張俊魅無雙的容顏,如那萬古冰雪之酷寒的氣澤霎時令她心恐更甚。也令她不禁止了淚與飲泣,拿淚眼模糊的雙眼,哀絕茫然地望著這位生殺予奪的王者,在腦海一片白茫茫之中近乎敏銳地察覺到、一股巨大暗潮已然朝自己張開血盆大口……她見那薄唇微啟,“說。”
……
良久,玄冥起身,沉靜道:“拖下去……”
庭內(nèi)上來兩名著甲佩刀的侍衛(wèi)將呆愣愣的芭滿拖了下去。
寒塵忽道:“她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
長零一時笑道:“風(fēng)媱近日全悶在屋里,許是出門急,沒留個信也不一定。依我看大家先別急,再找找等等,指不定她玩累了就自己回來了!”
他望她道:“本王信任長姐,方才將風(fēng)媱安頓于此,竟是我錯了嗎?”
因玄冥是她見著長大,長零便同他平日說話隨性,此時只收了笑意,氣聲道:“王如今沖我發(fā)什么脾氣?她是你的徒兒,在我這里我自然盡心盡力伺候著,如今她自己走了、怎么能賴我呢?”
玄冥亦不相讓,“她若有事,長姐難道能全脫干系嗎?”
長零臉色蒼白,鎮(zhèn)了會兒神道:“好沒道理的話!屆時找不到她,王將我賜毒酒毒死算了!只是眼下,一個活生生巫女在這兒不使,怒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