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笑得極和藹,風媱想起了琴伯,遂道了聲謝,拾起筷子正準備咬一口時,卻發(fā)覺包子味道有些怪異。說不出的味道,令她不覺蹙起了眉頭。
老婦人和藹道:“此地山上長著一種蕈,每年春二三月,采其嫩幼食之,最是鮮美。味道聞起來帶著點腥味,但入了口,唇齒間咀嚼卻是清香爽口的,好像吃了一口初春的味道?!?p> 初春的味道?風媱見她形容有趣,見又是一個普通凡人,自己也還要趕路,遂未作他想,咬了下去。
風媱出了門,本想化形遠去,卻發(fā)現(xiàn)使不上勁兒,遂邁著步子走了一段路。
出了酒肆沒幾步,她來到湖邊,只覺身上開始冒著冷汗,一時頭昏沉沉欲倒。自己把了脈,卻并無異常,可是靈力如何也使不出來了。
她心驚疑——中毒了?
可是什么毒能避開她的嗅覺與感知?
這時,驀然竄出四名體格健碩的男人手里拿著繩索向她四方靠攏過來。
風媱聲乏力竭道:“你們要做什么……”
一名男人將她反手縛住,另外一名熟練地將她用繩索捆綁起來。
風媱努力掙扎,卻一點力氣使不出來,像是吃了什么軟骨散似的。
“姑娘,別怕,是我?!狈讲啪扑晾锬敲先瞬恢獜哪睦镒叱鰜?。
“方才那包子,你下了毒?為什么……你是誰……”
“姑娘別怕,我只是想借你身上一樣東西?!?p> “……”
她指著她胸口,“借你的心,一用?!?p> 風媱已徹底失去了意識。
老婦一揮手,便向前走去。幾名男人將風媱套入粗麻袋子里,扛著跟在她身后,往鎮(zhèn)中密林處去了。
紫明宮中,玄冥因批閱折子乏累,便左手撐著頭,歪著身子打了個盹兒,然而就這短短入睡間,他卻在夢里見到一片血色。他驀然睜眼,只覺心中惶惶不安。
如今和書已簽,再過兩日,便是他和君梵決戰(zhàn)之日。此一生死決戰(zhàn),他和君梵能活下來的只有一個。莫非,敗的會是自己嗎?
玄冥嘆口氣,忽然很想見一見風媱,如若戰(zhàn)敗,從此便是再也見不著了,放她一人在這世上,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她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知曉止戰(zhàn)之事,如此,她該是歡喜的??伤苍撝獣粤司笕∠榧s一事,又該是傷心的。
君梵取消婚約,全天下人都不理解,他卻理解。這是君梵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他欲成全,風媱的自由。
想到這里,他喚了聲千夜涼。千夜涼從外面進來,躬身微拜道:“王?!?p> “風媱還在海神島嗎?”
“前些日子派去的探子剛剛來信回報,說姑娘已經(jīng)離開了南海神君那里,起身回中土了?!?p> 玄冥微微蹙眉,頓會兒問:“獨自一人?”
“應該是的?!?p> “讓出去的人不急著回來,找到風媱,護送她平安回來……”末了補了句,“暗地里悄悄跟著便是?!?p> “是?!?p> 他將方才寫好的帖子從案上拿起遞給他,“你再親自去一趟九幽,請鬼帝羲璃明日來一趟?!?p> 千夜涼接過,遲疑問道:“王,這是?”
玄冥埋首提筆,繼續(xù)批折子去了,“鬼帝承的是太陰大帝的靈脈,太陰大帝同我玄族是一脈同根,走動走動也好。”
千夜涼語氣冷怒道:“一脈同根?當初他助神族攻打我玄族之時,怎么就沒想到這事?王要提醒他這點,是不是遲了點?現(xiàn)下還有必要嗎?”
玄冥抬首瞪他一眼。
千夜涼自覺多話,低下頭去,“臣領(lǐng)命,這就去!”
他揮揮手,“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千夜涼不敢再多言,“是?!?p> 玄冥望著千夜涼離去的身影,覺得頭有些痛,便抬手打開了案上一精致藥匣的蓋子,那里面放著雪峰制的藥丸,每隔三日他會送來一次。他拿出吃了一顆,漸覺疼痛消散了。
他起身,走出門外,望著腳底下的巍峨宮城,再遠處的連綿群山。初春的積雪還沒化,這天地依舊一片邈邈白色。
“父王,列為先祖,玄冥慚愧……”
慚愧到這他這一輩,血脈就此斷絕了。
琪玥手中拿著新做的糕點正準備給他送來,正巧聽見他這一句話,不覺心神恍惚,是以立在原地未動。
遠處的男子,她不知何時起,已放在了心上。又不知何時起,他就那么在心里生了根,如何也拔不掉。兄長勸她回妖族,再嫁良夫,畢竟玄冥對她無意,且也愿全她自由,隨她去留。
可是,她發(fā)現(xiàn)只要能這樣陪著他,看著他,她也是幸福的。
夜間,蒼穹撒著雪沫和朦朧的雨。
琦玥用一浴池的臘梅花瓣洗凈了身子,滿身梅香縈繞。
再用香露漱口,吐氣也香甜。
手腳指甲由侍女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打理的潤澤光亮。
她挑選著侍女們一件件拿來的衣裙,最終選了身清新簡潔的衣裙由月逢換上。月逢給她面上薄施脂粉,挽了個溫婉柔美的發(fā)髻。近三個小時下來的折騰,月逢嘆道:“公主,你真是太美了,花容月貌也形容不及?!?p> 琦玥抿唇一笑,“就你會說話。”
月逢笑顏道:“奴婢說的都是心里話呢……公主,這么些年,你真是變了。以前哪里肯花費這么多時間裝扮自己?現(xiàn)在奴婢都不知你在想些什么了,只知道,你真是……”她本想說愛慘了玄君,轉(zhuǎn)念換了個說法,“極愛玄君的吧……”
琦玥從妝臺起身,“他是我夫君,自然愛了?!?p> “可今夜……”
“今夜,他一定會接受我的。”
雪雨濛濛的夜。
紫明宮似隱沒在黑夜里,宮內(nèi)宮外只燃著零星幾盞燈火。
琦玥披著雪白的大氅落在宮門前,隱沒四方的暗侍倏忽現(xiàn)身,見是王后,皆跪拜行禮后,便又隱沒不見。只有一人替去九幽的千夜涼值守的侍衛(wèi)立在門口向內(nèi)稟道王后來了,聽聞里面嗯了一聲,便也隱沒了。
琦玥推門進去,見玄冥披衣坐在案前正看書,頭也沒抬道:“這么晚了,何事?”
琦玥沒說話,左手里化出一壺酒,右手里化出兩只玉杯,去到他跟前坐下。
“睡不著,來找王吃兩杯酒。”
玄冥見她滿斟了兩杯酒,酒香已發(fā)散在空氣里,他便擱下手中簡冊,拿起一杯,“我干了,你隨意。”言罷,一飲而盡。
琦玥拿起一杯也一飲而盡。
兩人接連喝了好幾杯,玄冥淡望她,“琦玥,你是要把本王灌醉,還是把自己灌醉?”
琦玥起身,走到她旁邊坐下,頭靠在他肩上,柔聲道:“王……我嫁給你,也十幾二十年了吧?”
“嗯?!?p> 她挽住他手臂,“我們……生個孩子吧?”
玄冥沉默半晌,沉聲問:“值得嗎?”
“值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