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番_秦臻
秦趙之戰(zhàn)，秦國大勝，一統(tǒng)中原。
秦王稱皇帝，改國號為天舞。
天舞元年，天下安定，四方來朝。
秦王宮內(nèi)布置一新，大肆慶祝，熱鬧歡快的氣氛籠罩著整個咸陽城，連冬日的肅殺之氣都沖淡了幾分。
唯有一個地方安安靜靜，隔絕一切喧囂。
寄世間所有的寂靜于一處。
雪花大片大片的落，覆住了殿頂?shù)暮谏咂?，壓低了院中梅樹的枝椏，在臺階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遠處燈火通明，煙花綻開，光芒落在雪上，隱隱照出站在殿外的人。
一身華貴，一身蕭瑟。
秦臻望著遠處的煙火，雪花落在他的發(fā)上，眼上，肩上，他一動不動，立在那里，仿佛化為了這座宮殿的一部分。
宮殿百步之外，是一圈黑色的人影，從空中看，繞了昭陽殿整整一圈。
秦國安楚侯，此時不能死。
這一處的寂靜，是秦國僅能給予的尊重。
遠處有一隊人浩浩蕩蕩的走來，停在百步開外，駐守的侍衛(wèi)僅放了一人通過。
秦臻遠遠看著，不高興的皺了皺眉。
韓奕此人，秦臻認識卻并無多少接觸，只知道是楚國舊臣，在夏子欺處評價頗高，又是韓烈的兄長，是以稍稍克制了語氣。
“韓大人不在前面，來此處做什么?！?p> “奉陛下命，來給殿下送藥?！?p> 擅離軍營，按律當斬。
九皇子戰(zhàn)場無故失蹤，日前方才回宮，眾人求情，改為杖五十，罰俸三年。
盡管掌刑之人手下留情，秦臻依舊皮開肉綻，昏了過去。醒來之后，便一直待在昭陽殿內(nèi)，拒絕診治。
今晚亦是有人通報，秦王才知曉，他一個人在這里吹著冷風。為王者終究心軟，有了賜藥一事。
“本宮不需要，韓大人請回吧。”
逐客令已下，韓奕卻未動，反而繼續(xù)道：“王上還交代，安楚侯的去處，您要保密?！?p> 秦臻涼涼看他一眼，眼中不含任何情緒：“你去回稟他，我知道了?！?p> 他不會說的。
他若是要說，此刻該是在前殿，鬧得天翻地覆，天下皆知。
可若是那人在，定會如同現(xiàn)在一般瞞著，又或者，做的更絕一些，讓這座宮殿也披上艷麗的紅，遮掉所有的破綻。
他知道的，她對自己，一向都這么不留情面。
少年抿了抿唇，臉色蒼白，身形在風中顯得越發(fā)單薄。
韓奕斟酌片刻，道：“若是安楚侯還在，定不希望見殿下如此。”
秦臻垂下眼，沒有反駁，只是道：“若無他事，本宮就不送韓大人了?！?p> “安楚侯于在下有恩，九殿下日后有任何事，韓家皆會鼎力相助?！碑敵醯氖拢欣⒍鵁o悔，但那封信，是她讓韓烈所寫，他便欠了她一份恩情，如今，也只能報在這個人身上了?！疤旌?，殿下早些進屋吧，臣告退。”
秦臻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她獲封安楚侯時，并不高興。我記得她的表情，悲傷，無措，卻不能拒絕?！?p> 韓奕離開的腳步頓住，回頭看，那少年站在雪里，風霜從他身側(cè)刮過，執(zhí)著且干凈。
“韓大人，她是楚國公主么？”
這是秦臻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父王和王兄說，她是秦國人。
那這個自稱，受人之恩的楚人，會如何說。
“……不是?！?p> 煙花綻放，面前只剩兩串長長的腳印。
秦臻沉默片刻，轉(zhuǎn)身回了屋子，微弱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響起，似是呢喃。
“阿姊，煙花很漂亮。”
*
秦國一統(tǒng)，諸事繁雜，它需要新的制度，新的保證來維持穩(wěn)定。數(shù)不清的政策頒發(fā)下去，被貫徹實施，成就了一個新的國度。
此間數(shù)十年，風云際會，人才輩出，說書人多了許多素材，這個職業(yè)，在咸陽城里興盛起來。
故事有許多版本，由事實衍生出無數(shù)的猜想，來滿足人們的需求，經(jīng)說書人的傳唱，以咸陽為中心，擴散至整個天下。
秦王任用賢才一統(tǒng)四國，太子殿下率軍親征平定叛亂，戰(zhàn)神……
這些事情足夠精彩，但能吸引人的往往不是這些，他們愛聽纏綿悱惻，情情愛愛，或者說，是那些可望而不可及之人的，凡俗之事。
夏子欺作為其中最受歡迎的人物，故事被翻來覆去了講，秦臻常常躲在聽眾里，每當有人故意抹黑編造，或悄悄造訪，或讓人反駁提問，業(yè)務十分熟練，一度殺絕了夏子欺的桃色新聞，讓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政績上。
數(shù)年下來，秦臻從少年變成青年，如同脫胎換骨一般，褪去了頑劣與浮躁，但依舊單純明亮。
出色時不驕傲自滿。偶有不足，也不會妄自菲薄，從不因任何事而妥協(xié)，從不因任何人而躊躇，懂法理，知人情，活的恣意明朗，是令人羨慕的樣子。
有人好奇，能教出這樣的人，會是何等人物。
是以有人問他，師出何人。
朗朗青天下，乾坤大殿上，有音回響。
“在下，師從吾國安楚侯，成墨舞?！?p> 從此
一人的現(xiàn)在，證一人的曾經(jīng)。
一人的優(yōu)秀，證一人的傳說。
累世經(jīng)年后，朝局安定，安楚侯亡故的消息散布開來。大秦國喪，舉國哀慟。
秦臻為夏子欺送葬。
“阿姊，我沒給你丟人?！?p> “你教我的，我都學會了?！?p> “你沒教我的，我在慢慢學。”
“有些東西，我學不會就不學了?！?p> “你若是有空的話，去夢里看看我?！?p> “要給我?guī)ФY物，藥太苦了，我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