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影帝是備胎竹馬(十六)
瀝青路上的空氣在高溫下翻滾起伏著,原本兩道窸窸窣窣的梧桐也耷拉著腦袋,沉默不語。
躁熱在一片深綠色的寂靜中尤為顯著,好在已是盛夏里的暑假時節(jié),若不是為生計不得不在盛陽下折腰,大多人還是選擇了暫避于陰涼之地。
不知是哪家的空調(diào)外箱過于陳舊,轟隆轟隆的聲音像是田地里勞作的年邁老牛的哼哧聲??照{(diào)管滴水在樓下積成一灘,不過數(shù)分鐘,周邊的水跡又被蒸干,上面的滴水持之不懈,地面的熱氣不甘示弱,如此反復(fù),倒有些幼稚的令人發(fā)笑。
卻不知該笑的是這一平?,F(xiàn)象,還是無聊的觀看之人。
對面那家電視里此刻畫面一轉(zhuǎn),一個仙姿卓絕的人淺眸一望,深深望進(jìn)了電視前正吃著薯片的姑娘的心底。
姑娘指尖的薯片不知何時跌落在了茶幾上,兩息過后,她回神與同時看過來的閨密不約而同的尖叫起來。
“我靠!好帥!帥出天際!”
“我的天!要死啦!男神??!”
兩個小姑娘若是能往沙發(fā)外坐一點,向?qū)γ婵匆豢?,就能發(fā)現(xiàn)對向此刻趴在陽臺上,往下呆望著有些呆毛氣息人,“含情脈脈”盯著別人家空調(diào)外管的人與她們男神長的一模一樣。
屋外空氣緊緊貼在玻璃外面,想要降降溫,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陽臺內(nèi)外兩重天。
“男神”此刻與電視機里手持利劍,一臉的凜然大義完全不同。白色短袖,褐色短褲,一雙極其簡約的男士涼拖,后腦勺一處短發(fā)放蕩不羈的往上翹著,隨著他的動作晃悠了兩下。
“唉,”陳晨輕輕嘆了一口氣
掐斷了手里的煙,收回了放空的目光。地面煙灰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堆成山,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煙癮不小。
創(chuàng)建工作室著實不算小事,原本他打算等合同到期再另外簽約其他公司,然而這個想法剛一提出就遭到了何源的極力反對。
以何源的說法就是,與其看別人臉色,不如自己做老板。
幾番商議考慮下來,陳晨終究還是下定決心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資金問題被何大財神大包大攬過去,展燁毛遂自薦領(lǐng)走了外面的事情,即便何源請了專業(yè)的團(tuán)隊,怕被人暗地坑了,策劃什么的還是得陳晨親自出馬監(jiān)督。
這兩個月,陳晨再次體會到了夙興夜寐,披星戴月的瘋狂。
累是真的累,但過得也是相當(dāng)?shù)某鋵?,?dāng)然,前提是忽略掉他眼下顯而易見的黑眼圈和唇邊來不及修理的青色胡渣。
從楊倫那出來后,工作室準(zhǔn)備就開始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著,如今眼看著合同將要到期,新的一頁也將要慢慢翻開,這一開門是否能紅,全看《亂魂》反響如何了。
聽到身后踢踏的腳步聲,陳晨將手里的煙頭扔在地上,回頭道:“醒了?餓不?我先前點了外賣,應(yīng)該快到了。”
“有吃的?”原先還睡意惺忪的人一下子來了精神,剛說完就聽到肚子一陣咕嚕咕嚕直叫喚,展燁摸了摸亂蓬蓬的頭發(f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說道:“晨哥起來的真早?!?p> “早?”陳晨不由挑了下眉,眼見著太陽都要掛在正空了,“是早,剛好起來吃午飯?!?p> “嘿嘿,”展燁憨憨的笑著。
恰好響起敲門聲,展燁自告奮勇的將外賣拿進(jìn)來擺放好。滿懷希望的打開盒子,結(jié)果一如既往的綠油油菜式直接讓展燁皺成了苦瓜臉,“苦瓜炒肉,黃瓜皮蛋!炒鳳尾!番茄雞蛋!耶,還有一個湯罐,我看看會不會是冒菜?!?p> 瓦罐剛一揭開,鮮香的雞湯味撲鼻而來,微微瞅了一眼,展燁認(rèn)命的訕訕的坐了下來。
“晨哥,咱能不吃這些不?我想吃麻辣龍蝦,想吃水煮肉片,想吃……”話未說完,連著兩聲咕嚕的口水吞咽聲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明顯。
“先問問你額頭上的痘痘允不允許吧?!标惓砍蛄艘谎鬯~頭上突出的紅痘痘,幽幽說到。
“嗷!”展燁快速捂著額頭,一臉深受打擊的模樣,“晨哥!你怎么能戳人痛處!”
“我不過實話實說而已。”對方說完,夾了一筷子苦瓜放進(jìn)嘴里,然后默默皺著眉咽了下去。
三天前他們的飲食是由展燁負(fù)責(zé)的,雖然兩人都是南方人,然而展燁只要一吃辣,就會長痘,偏偏他又忍不住要吃,至于陳晨,他口味一向清淡,淡的仿佛是個假的南方人。
確實是假的。陳先生蘇女士是地地道道的沿海人士,他的記憶里總有那些煲湯的壇壇罐罐,海鮮米粥。
現(xiàn)實與如今已經(jīng)相距了幾個世紀(jì),他記憶都有些模糊了,唯一不變的仍是清淡的飲食習(xí)慣。
喝了一口湯,分明鮮香無比的雞湯中竟夾雜著些許苦味,估計是先前吃了苦瓜,嘴里有些竄味兒了。陳晨放下湯,卻見剛才還在抱怨的人差點將湯罐都給吃了。
“雞湯不苦?”
展燁咽下嘴里的雞肉,抬頭道'“不苦?。 ?p> “哦,”陳晨沒再問,默默的埋頭繼續(xù)吃飯。
兩人迅速吃完收拾干凈,頂著屋外的騰騰熱氣往車棚方向走去。
陳晨租住的小區(qū)是個老小區(qū),悶熱的夏天,陳晨也沒有將自己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打算,一路過來,路上行人稀少,最主要的是里面住的多半是退休的老人,看到陳晨,也不過心里嘀咕一句這小伙子生的還挺俊俏的,其余別的沒有。
總算鉆進(jìn)車?yán)铮錃庖婚_,涼意瞬間鋪面而來,展燁不由將臉貼近空調(diào)幾分,嘴里發(fā)出一聲舒適的喟嘆。
暑氣簡直想直接將瀝青蒸化了去,團(tuán)團(tuán)熱氣盤桓絞弄,無聲的囂張著。
才不過享受了十來分鐘,展燁不得不硬著頭皮打開車門,緊緊跟隨前方那人飛奔一般的步伐。
他們選擇的地方是市里的黃金地帶,此處正是商業(yè)集中區(qū),一棟棟沖天大樓巍然聳立,冷色調(diào)的玻璃外墻,冷漠的路人神色,清冷的氛圍,讓整個地方的炎熱夏季氣息愣生生平歇了幾份。
既是黃金地帶,自然寸土寸金。如果不是擁有來自何源那處的高額提成,陳晨斷不會狠下心來決定租住在此地的。
二十樓往上到頂樓三十樓,這數(shù)十層,樓層頗高,價格相對也便宜些。對于影視公司或者程序開發(fā)公司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陳晨運氣好,定下來的正是二十一樓靠最左的辦公區(qū),向陽,光線極好,往下望去縱橫交錯的盧曲國道繞過主城邊緣,四面八方鋪散遠(yuǎn)去,一派城中區(qū)的精致華貴之氣。
幾位工人淌著大滴大滴的汗水,沉默著各自做著手里的活。領(lǐng)頭的高壯漢子見有人遠(yuǎn)遠(yuǎn)走來,抬頭望了一眼,初初看見一身姿清朗少年,微微一愣,雖看不清容貌,觀其氣勢,卻心中暗道,此人定不是凡俗之家能夠?qū)B(yǎng)出來的。
他從腳手架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纳舷聛?,放下手里的滾筒刷,將手在衣角上擦了擦,走向前方的少年。
“小伙子,你是找誰?”。高壯漢子用手抹了汗水,臉上瞬間出現(xiàn)幾道灰色杠子。
高嗓門并不影響其他工人工作,在他們心中,八卦遠(yuǎn)沒有工費來的重要。
幾個人略略往這邊望了一眼,見頭兒已經(jīng)招呼去了,便毫不留戀的將注意力轉(zhuǎn)回自己的工作上。
陳晨回頭望了一眼走廊方向,展燁還未趕上來。
他兩步上前,抬手道,“你好,我是陸浩晨?!?p> 高壯漢子看著眼前修長白凈的手,有一瞬的愣怔,陸浩晨?和他閨女的偶像同名。
他抬頭細(xì)細(xì)一瞅,喲嚯!雖然逆著光,他也能拍著胸脯打包票,此人絕對就是閨女臥室墻上貼著的帥氣男明星。
他在身上兩邊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正在猶豫要不要握上去。畢竟自己黑黢黢的雙手與對方實在是差別太大。
“您就是秦叔吧,我聽展燁說你可是這方面的行家,最近辛苦你們了?!?p> 對方似乎深諳他心中想法,在他決定收回的一瞬間牢牢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沒有一絲一毫嫌棄之意。
話里話外又對他十分敬重,看著這個穿著平常T恤短褲,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少年,老秦漸漸放松下來。
尤其是聽了到展燁的名字,老秦想到那個最開始他以為是玩世不恭公子哥兒,結(jié)果做事拼命踏實的孩子,眼角的皺紋微微上翹。
正此時,展燁總算緊趕慢趕的踏進(jìn)了房門。
“秦叔,這位是我老板,陸浩晨,陸老板?!闭径ㄔ陉惓可磉?,展燁一本正經(jīng)的介紹著。
“晨哥,這是此次負(fù)責(zé)裝修的秦師傅。”
老秦心中暗嘆,都是少年有成之人。
他態(tài)度認(rèn)真起來,“陸老板今日可是來詢問進(jìn)程的?”
“秦叔別這么喊,”陸老板?聽著像民國時期的稱謂,陳晨不由笑道,“您是長輩,就如同喊展燁一樣,叫我一聲小陳就行?!?p> 展燁在一旁點點頭。心中暗道,我可不敢喊你小陳。
大哥的臺他自然不會傻到去拆,順從的朝老秦點了點頭。
老秦見狀越發(fā)喜歡這個干凈的大男孩兒,閨女眼光不錯!
老秦爽朗一笑,道:“那行,我就厚臉皮的喊你一聲小陳。小陳,設(shè)計圖在里面,你要不要來看看?”
“好,有勞秦叔了?!?p> 展燁有那樣的母親,家世背景,無論如何,從小接受的自是精英教育。就算他不毛遂自薦,陳晨也會安排他接手這一塊的工作。
果不其然,效果頗佳。請來的老秦與他的團(tuán)隊從設(shè)計到裝修全部覆蓋,風(fēng)格大氣明朗,是陳晨偏愛的設(shè)計。
不算太遠(yuǎn)的另一棟樓里氛圍與這邊大相徑庭,緊張之勢只在一觸即發(fā)。
《亂魂》這部不被人看好的電視劇,在網(wǎng)絡(luò)上的收視率逐漸升高,此刻楊倫黑著臉坐在會議室左邊第五排。
這不是權(quán)利中心的位置,今日卻成了焦點。
可是作為焦點本人,楊倫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會議室如今亂成一團(tuán),大頻幕上顯示的正是陸浩晨的價值分析表。右下角還有《亂魂》的收視率。
紅色的線條上升趨勢有如打了雞血一般。與此同時,原本強勢壓人逼迫楊倫放棄陸浩晨的幾位高層如今臉頰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被“數(shù)據(jù)打臉”打的。
前方穿著最為休閑隨意的中年男人沉著臉重重假咳了一聲,旁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默契的安靜了下來。與剛才的菜市場討教還價般的喧鬧截然不同,正襟危坐間職場強人的氣場個賽個展現(xiàn)地淋漓盡致。
紅線恰時緩和了下來,有漸趨平穩(wěn)之勢。
中年男子的面色微微和善了點,低沉的嗓音在室內(nèi)響起,“聽剛才各位的見解,陸浩晨確實是個潛力股?!?p> 潛不潛力股的數(shù)據(jù)已經(jīng)明明白白給出結(jié)論了。這職場老狐貍想說的自然不是這個。
果不其然,楊倫剛暗自吐槽完,就與老狐貍對上了眼。對方不急不緩,就跟拉家常一樣,“楊倫,陸浩晨是你一手挖掘出來的好苗子,是去是留,我想他也應(yīng)該重視你這個伯樂的想法吧?!?p> 呵,當(dāng)初是你說的決絕,必須讓陸浩晨騰出資源來,如今又想把氣球踢給我?!
“他是個懂得感恩的好孩子?!?p> 聽到楊倫此話,老狐貍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想開口,卻被楊倫搶了個先:“所以當(dāng)初你們要求我去給他做思想工作的時候,他雖然難過的不行,但是后來還是毫無怨言的答應(yīng)離開了?!?p> 周邊所有人都不由瞪大了雙眼,沒想到楊倫也會有裝傻的一天,然而即使大家都知道他在裝傻,卻沒理由指責(zé)。
“齊總,陸浩晨已經(jīng)著手準(zhǔn)備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了?!?p> “嗤!”隨著楊倫話音落地,一道不削的嗤笑聲在安靜的會議室里格外引人注目。
發(fā)笑的市場部負(fù)責(zé)人,也是股東之一的楊聚賢,此人名字中雖然含有招賢聚能之意,卻是個真正不入流的混蛋。
要說他如何能坐上這個高位,那還要從命說起。人家天生富貴命,投胎投的十分有技巧,爹媽乃“首朝”功臣,公司的半壁江山差不多都是他爸媽與齊總他爹聯(lián)手打下來的。
都說虎父無犬子,這句話用在齊總身上恰到好處,用在楊聚賢身上,那只能感嘆一句基因突變的厲害!
好在公司能人頗多,養(yǎng)一個自大的廢物,只要盯著他不出格還是無所謂??上?,這么多年來,楊聚賢還是拎不清,以為自己真是一塊料,從來頤指氣使,大放厥詞。將別人的功勞占為己有是他最大的本事。
“一個螞蟻也想開工作室,簡直妄想,要我說,直接毀了他的所有退路,他不就乖乖回來了嘛!”
楊聚賢話音未落,楊倫心里磕噔一下,在那個“毀”字剛冒出口時,老狐貍眼里明顯閃過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