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原來的樣子(中篇魔王之一)
這里發(fā)布的基本是發(fā)布的公共部分章節(jié),不過略有刪改,目的在于還原中篇《魔王》本來的模樣,也可以算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發(fā)掘事實的真相。
一下正文:
一真的,我是貨真價實的魔王。
我是地獄里的惡魔,具體說我是地獄里十七層的魔王。地獄里數(shù)我最厲害。
我的工作是看管并清洗墮落到這里的靈魂。那些靈魂原本都是純潔的,可是他們卻在人世上沾染了“罪”。我的工作就是用冥王給我的鞭子清洗他們身上的“罪”。雖然這個過程他們不太喜歡,可是不經(jīng)歷這些他們便無法進(jìn)入輪回。
我不邪惡,也不知道邪惡為何物。我喜歡黑暗,討厭光亮,討厭一切所謂“美好”的東西,甚至也討厭“美好”這個字眼。
我喜歡別人怕我,我喜歡炙熱、憤怒、狂暴、仇恨,最喜歡的就是力量。
冥王曾經(jīng)說:“黑暗擁有最強(qiáng)大的力量?!?p> 雖然他是個廢話連篇的傻瓜,可我還是對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而對他刮目相看。
我的身體被熊熊烈火拱衛(wèi)著。我不知道我的皮膚是什么顏色,我想應(yīng)該是紅色吧。我能分辨的顏色不多,好在這里的顏色也不多,除了紅色的巖漿就是黑色的石頭,所以能分辨出這兩種顏色也就足夠了。
我的頭上長著一對蜿蜒粗壯的角,我知道這跟人世上的有些動物很像。不同的是,在世上人們奴役宰殺他們;而到了這里,人們卻要被頭上有角的家伙們折磨虐待。
這就是報應(yīng)。用冥王那個老家伙的話說:“我們是在拯救和重塑這些墮落的靈魂,這項工作莊嚴(yán)而神圣?!?p> 狗屁!我們這些魔王才不懶得去管什么“莊嚴(yán)神圣”,我們自己爽就行了,管他有什么狗屁意義!
冥王是個“老騙子”——這事地獄里每個人都知道。“老騙子”還有很多名字,有人叫他“哈迪斯”,有人叫他“持鐮刀的收割者”,還有人叫他“路西法大人”,聽說還有人叫他“閻王爺”。我們不管那套,背地里都管他叫“老騙子”,因為他確實是個老騙子。
“老騙子”很煩人。他又矮又胖,還白,整天瞇縫著眼睛看上去像個和善的老頭。其實我們都知道他那是裝的。地獄里的家伙都怕“老騙子”,這其中當(dāng)然不包括我。我只是讓著他,畢竟他是這里的頭兒。而我是一個明事理,知進(jìn)退的魔王——地獄里每個人都知道。
我有一根長長的鞭子,那是“老騙子”送給我的。那東西可是個寶貝兒,是我吃飯的家伙。我要靠它工作,靠它去清洗那些靈魂所沾染的“罪”。
“老騙子”說這些靈魂之所以會來到這里,是與他們在世間所犯的“罪”有關(guān)。他說世界是一面鏡子,你怎樣對待它,它就會怎么對待你。
到我這里來的靈魂原本不相信這些,于是他們在世上為所欲為,給別人造成了巨大的苦痛,而這些苦痛就是他們的“罪”。我的工作就是把他們身上的“罪”都清洗干凈,然后再讓他們重新進(jìn)入輪回。
多少年來我一直重復(fù)同樣的工作,我熱愛這份工作??墒菚r間久了,我也想到上面去透透氣。不過我還是勸自己不要有這樣的念頭,這會害我丟了這份工作。要知道我可是十七層地獄的魔王,這個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想坐,德魯就是其中一個。
德魯是十六層的魔王,他早就看上了我的位子。他和我斗了很多年,可是一直斗不過我,是我的手下敗將。我們深深地痛恨著彼此,就像是兩只在火炭上相互撕咬的瘋狗,如果誰想過得舒服些,就必須把對方死死踩在腳下。
“老騙子”曾對我說過不要太跟他計較,還說只要我好好干就會前途無量??晌乙呀?jīng)是了不起的魔王了,還能有什么前途?要我取代他當(dāng)冥王嗎?我才不干。
冥王整天有干不完的破事,根本沒有時間享受生活。沒時間享受生活的工作我可干不來。地獄里的每個人都知道,我是個懂得生活的魔王,當(dāng)然了我的生活就是我的工作。我再說一遍,我真的愛極了這份的工作。
可是最近這幾天我卻很煩,總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直到那個“老騙子”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是因為他要到來的緣故。
當(dāng)時我忙了一天,正準(zhǔn)備去火湖里好好洗個澡。冥王就像是一串從火湖里冒出來的巖漿泡一樣,帶著“咕嘟咕嘟”的響聲出現(xiàn)在我面前,漸漸地變成人形。
“你看起來不錯,小十七。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想我?”“老騙子”一笑,白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道道刀刻般的深紋。深紋里閃著紅光,像是止不住血的刀疤一樣。
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大魔王,可在他嘴里就成了“小十七”。這個”老騙子”每次出現(xiàn)都能刷低我對他的印象分。
“抱歉,大人。我還沒有來得及。”我說。
我低著頭,絲毫沒有掩飾心中不快和厭惡,把他頭頂上的那團(tuán)火死死地鎖定在眼角的最邊緣。他矮胖的身材不到我的胸口,所以他在跟我說話時不得不抬著頭看我,這是我們談話時唯一能讓我感到愉快的事。
“老騙子”在聽到這句不含半分恭敬的話后默不作聲。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也不說話用眼角瞧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臉上的皺紋漸漸舒展開來,慢慢地在他臉上形成幾條紅亮曲線。他竟然笑了。
那一刻我心中一緊。是的,我得承認(rèn),雖然我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骨子里我還是怕他的。那是一種沒來由的天生的恐懼。他的笑聲讓我所有的憤怒都變得蒼白無力,以往的驕傲和自信在他的面前都消失無蹤。我甚至覺得在他的面前我就是個待宰的羔羊,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么。
“你就知道我喜歡你?!彼笮χf,對著我的胸口輕輕地搡了一拳,卻把自己滿身的肥肉震得毫無節(jié)奏地亂顫,“你是個聰明的家伙,這兒就數(shù)你最精。但你一定猜不到我最喜歡你哪里?”
“什么?”我扭過頭正眼看著他,不知他想說什么。
“我最喜歡你的就是……就是,每到這時候你總是能忍??;而我卻總是忍不住,會第一個笑出來,哈哈哈……我是服了你?!薄袄向_子”大笑著說道。
我又晃了一下,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癱倒。那感覺就像自己是一灘巖漿。不對,應(yīng)該說是像一灘稀泥。像一灘稀泥一樣癱倒在地上,然后沿著地上的裂縫一直向下流,直到地底。
這時“老騙子”稍微正經(jīng)了些,他對我說道:“說真的,這段時間你過得怎么樣?”
“直到剛才,都還算是不錯。”我說的是實話。
他瞟了我一眼沒有接茬,“我知道你很努力,可也不能累壞了身子。我們這活兒是沒有干完的一天,差不多就行了?!闭f著話他還踮著腳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能抽他一頓嗎?”我問自己。
“除非你在這兒混夠了?!绷硪粋€我回答說。
?。?)我想了想,然后果斷地放棄了這個念頭。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老騙子”已經(jīng)在我面前大吐起苦水來。他一會兒說人心不古,下面的活兒越來越多;一會說地殼越來越薄,人類的鉆頭越來越難掰斷;一會兒又說人類又新出了一款游戲,里面的他攻擊力被設(shè)定得太低了云云??傊瞧牌艐寢尅⒛哆对谖颐媲昂秱€沒完。
我看著他不斷開合的大嘴,也沒細(xì)聽他究竟都說些什么,滿腦子想的都是能不能把我的拳頭整個塞進(jìn)他嘴里?!袄向_子”在我面前東拉西扯口沫橫飛,而我則一語不發(fā),使勁地盯著他的嘴看。
漸漸地“老騙子”終于啞了火。他先是說得越來越慢,然后是東張西望開始沒話找話,最后實在沒什么可說的了,就和我大眼瞪小眼干瞪著。
這時我眨了眨眼,強(qiáng)擠出一點笑。雖然我笑的樣子他一定不喜歡,可我的意思他應(yīng)該很明白:
“老家伙,是不是爽完了。爽完了就趕緊滾吧?!?p> 可“老騙子”卻像是還沒過夠癮,他托著腮幫子,翻著眼皮像是還在找話題。
“哦,不要,”我心里說,“求你了,千萬不要再說了?!?p> 也許是我的運氣好。老家伙想了一會兒好像沒找到什么有趣的話題,竟然慢慢轉(zhuǎn)身走了。
他終于要走了!終于要走了!我心里這個樂,比剛當(dāng)上魔王的那時候還高興??衫霞一餂]走兩步卻突然站住了,他扭頭對我說:
“小十七,我忽然想起件事,是正事。”
天?。∥矣逕o淚,怎么現(xiàn)在才想起來,你他媽早干什么去了!他看到我未加掩飾的不悅也收起了笑容,小聲跟我說道:
“就幾句,說完我就走?!?p> “老騙子”收起笑容的同時,被巖漿烤得火紅的巖洞瞬間暗了下去。一股刺骨的寒冷向我籠罩過來,并迅速侵入了我的全身。這家伙說變就變,轉(zhuǎn)眼間就從一堆“肥油”變成了那個令人生畏的冥王大人。
“什么事?”
他說話聲音不大,所以我也只能小聲說。這種時刻我還是表現(xiàn)得謙卑一點比較好。地獄里每個人都知道,我是一個有分寸的魔王。
我彎下腰警覺地向四下看了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其實我們周圍不可能有人。我手下那些低階惡魔見了我早就撒歡似的遠(yuǎn)遠(yuǎn)躲開了,沒誰有膽子敢跑到附近偷聽我和冥王的談話。
“我有個預(yù)感?!彼f的聲音更小了,然后也學(xué)著我的樣子向四周看了看。
“好的還是壞的?”我把頭又低下了一些,彎腰側(cè)耳傾聽。
“不知道,但卻是關(guān)于你的?!壁ね醯难凵耖W爍,話音幾不可聞。
我有點緊張,急忙問道:“關(guān)于我的,是哪方面的?”
“將來?!壁ね跽f。
“將來?”我說。
“對。未來會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壁ね跽f。
“究竟是什么事?”我亟不可待又向前湊了湊,頭上的火焰能烤出他身體里的油。
“你將會……”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可是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你說什么?我聽不清?!蔽遗ゎ^側(cè)身,用耳朵對著他,集中精力想聽清他究竟在說什么。
“……”他又說了一遍。
“什么?還是聽不清!大點聲!”我說道。
“你耳朵會很痛!”他忽然對著我的耳朵大吼一聲,巨大的能量把我震得飛出去很遠(yuǎn)。
“哈哈哈……”“老騙子”樂得前仰后合,還雙拳一握“哦也”了一聲。
在撞碎了數(shù)塊巨石之后,我終于落到了地上。我渾身酸痛、頭暈?zāi)垦#涓恰拔宋恕钡仨憘€不停。我火了,是真的火了。我身上的火焰帶著獵獵風(fēng)聲猛烈地噴發(fā)著,瞬間就把周圍的石塊化成巖漿。
我呲著牙,咧著嘴,邁著大步怒氣沖沖朝著“老騙子”走了過去?!袄向_子”看我這個樣子好像也有點怵,他一邊干笑一邊慢慢地往后磨蹭。
“是你讓我大點聲的。而且我是不是說對了,你耳朵疼不疼……別裝了,你沒那么小氣,你裝得一點都不像,你看你頭上那火……一看就知道是裝的……”
我盯著“老騙子”咬牙切齒。我是真的是氣壞了,從未有誰敢對我這樣做。我是個魔王,是個有尊嚴(yán)和榮譽(yù)的魔王,這事地獄里每個人都知道。所以就算是冥王也不能無緣無故地羞辱我。
眼看我就要到他的面前了。其實我也沒想好該怎么辦,總不能真的和他干一架吧。倒是“老騙子”眼珠一翻,一拍腦門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哦,對了,我還有事要到德魯那里去一趟。那個……那個咱們回頭見啊,小十七。記得想我呦。”
說完話“老騙子”的身體猛地鼓了起來,就像剛從火湖中冒出來的大大的巖漿泡,而且越來越大,最后漲到幾乎透明。就在我走到他面前的一瞬間,他“嘭”的一聲炸開,然后他就消失了。
“老騙子”就這么走了。他是爽了卻快把我逼瘋了。我喘著粗氣,鼻孔里噴著火,胸中像是有一座隨時都會噴發(fā)的火山。
這時我想到我的鞭子,我從腰間取出長長的“冥王鞭”,拼命地抽打著我看到的一切。長鞭所到之處,小山一般的巖石瞬間崩裂,巖石碎塊在空中便化成了巖漿,落到地上濺起一片片火花。
我大聲喊著平時最討厭的那幾個低階惡魔的名字,但是喊了幾遍也沒人回應(yīng)我。其實我知道這個時候時他們是不會出來的。在和冥王見面之后,我總會找?guī)讉€倒霉蛋來出氣。時間一長那幾個家伙也都長了記性。所以他們只要看到冥王一來,就立刻就會躲起來。直到我消了氣,他們才肯出來。
在削平了一座小山之后,我的氣也消了些。我把猩紅的長鞭盤在腰里,心里暗暗發(fā)狠:早晚有一天,我要用這鞭子狠狠地抽“老騙子”一頓。
想著痛打“老騙子”時的場景,我沒心沒肺地笑了。
“老騙子”對我耳朵喊的那一聲,弄得我?guī)滋旌蠖淙圆粫r耳鳴。這造成兩個后果:一個就是這次我沒有讓“老騙子”失望。在他走后我總是想起他,心里詛咒這個該死的老家伙、老瘋子,但愿他哪一天一不留神掉到火湖里淹死,或者是被滾落的石頭砸死,又或者……什么的;另一個就是我更加努力地工作,加倍地折磨那些可憐的靈魂。我每天揮汗如雨,讓那些靈魂在我的鞭子下哭號哀求。
可是有一點很奇怪,那一絲不安并未因為“老騙子”的離去而消失,而是始終籠罩在我心頭。無論我如何琢磨也不找不到那不安的來源,這是我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這到底為什么呢?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我努力不去想那些煩心事只是努力地工作??粗切┱礉M罪惡污垢的靈魂,經(jīng)過我的鞭笞洗滌逐漸變得清澈透明,我心中產(chǎn)生的成就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這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吧,可難道只有我看到這一點了嗎?難道那些靈魂就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嗎?是我洗滌了他們的罪,是我的付出讓他們獲得了新生,難道他們不應(yīng)該感謝我嗎?
應(yīng)該吧??蛇@些家伙卻一點也不領(lǐng)情。每當(dāng)我要清洗他們身上的罪的時候,他們都會哭嚎哀求,這讓我不得不反復(fù)跟他們解釋:
“不行不行,伙計,少一鞭子都不行,這里不像你們那兒……不行,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在這兒你沒什么能賄賂我,除了你的罪……我得對你負(fù)責(zé),也得對得起我的工錢——雖然我的老板一個子兒都沒給過我……其實,我樂在其中;這你知道……”
我給一批靈魂做了最后的洗禮,冥王鞭戀戀不舍地洗掉了他們身上最后一塊罪污,隨后我得意地向我的下屬炫耀:
“怎么樣,你們看那塊,從頭到尾都是老大我自己干的。費了我好幾十年勁,終于把他那樣貨色給煉出來了,厲害吧?!?p> 下面自然是一片稱贊和溢美之辭。
“開門吧?!蔽乙粨]手。他們在我這里付出了代價,到了該放他們出去的時候了,“現(xiàn)在知道了吧,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欠人的總是要還的。不過現(xiàn)在可以恭喜你們了,你們已經(jīng)償還了所有的債務(wù),現(xiàn)在是獲得新生的時候了?!?p> 當(dāng)然這是客套話,我討厭說這些客套話。其實我更喜歡領(lǐng)著一群手持棍棒的伙計對那些新來的,還在不停顫抖的罪靈說:
“嗨,你們好,歡迎來到地獄第十七層。這里風(fēng)景如畫氣候宜人,福利分房還免費供熱。請看!那里是連綿的群山,山上都是堅硬的石頭;請看!那里是炙熱的火湖,湖里都是柔軟的石頭。而這里就是將要為你們服務(wù)的團(tuán)隊。正如你們所看到的,他們都經(jīng)過專業(yè)培訓(xùn),不僅經(jīng)驗豐富而且力道十足。相信他們一定會給你們帶來難以忘懷的體驗。此外,這里還有說不盡的好處……當(dāng)然,除了你們想要的,這里有你們想象不到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你……”
聽聽,這才是一個魔王該對人類說的話。每當(dāng)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魔王的榮譽(yù)感便會油然而生。
我最忠心的屬下惡魔魁斑,用他那強(qiáng)勁粗壯的手臂把纏滿鐵鏈的絞盤“咯吱咯吱”地轉(zhuǎn)動起來。隨著鐵鏈聲響起,被熏烤得通紅的幽冥大門再一次開啟,深不見底的幽冥出現(xiàn)在大門的另一邊。
數(shù)十個經(jīng)過洗滌,純凈潔白的靈,帶著幽幽的白光逃也似的竄出了大門,進(jìn)入了無邊的幽冥當(dāng)中。他們走得是那么匆忙,甚至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說。這群無情無義的家伙。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都會有些失落,甚至是傷感。他們剛走我就開始想念他們了??蛇@也是沒辦法的事,生活總有它無法兼得的兩面,得到此便要失去彼。要來的人你擋不住,要走的人你留不住。
這就是生活,我不得不承受這一切,況且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工作!一想起這個字眼我就來勁。
二消失的靈
?。?)這里的溫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我猜那幽冥那邊一定很冷。碩大的幽冥大門漸漸地失去了它那明亮的紅色,變得漆黑無光。
靠近門口的魔頭魁斑最怕冷,他班迫不及待地扭動絞盤,伴隨著“吱嘎”作響的鐵鏈聲,沉重的幽冥大門再次關(guān)閉。魁斑摸了摸頭上蜿蜒的雙角,長長地吁了口氣??磥硭粌龅脡騿?。
“到這兒來我的大寶貝,我弄點巖漿給你暖暖身子?!蔽覔炱鹨粔K石頭,用火焰把它融化成一小汪巖漿。
魁斑沒說話,朝我不屑的一揮手,然后扭著肥大的屁股向火湖方向走去。整個十七層里只有魁斑敢對我這樣。他屬于巨魔一族,那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種族。巨魔族人都是天生神力,而且他們還會隱藏身形。但他們也有缺點,那就是他們沒有翅膀,所以他們無法飛行??闪娴目?,他這輩子都不能體會飛行的快樂。
魁斑是我最忠心,最得力的屬下,我把他當(dāng)兄弟看待。我喜歡他強(qiáng)壯的身體和堅強(qiáng)的意志。有時候我甚至想等我找到更好的活兒,就把這個職位讓給他,讓他也能好好爽一爽。
我對著魁斑的背影干笑了兩聲,也覺著沒什么意思,就扭頭朝著羈押靈魂的火獄走去。
火獄在一個深五里、直徑數(shù)十里的大坑中,位于火湖的一側(cè)。一條由無數(shù)的石階構(gòu)成的小路盤旋向下,直通火獄最深處?;鸷锏膸r漿從一塊凸起的巨大巖石上飛瀉而下,穿過盤旋的石階洶涌澎湃墜入火獄,將層層石階映得紅彤彤的。
我循著石階向火獄走去,飛瀉而下的熾熱巖溶把我影子映在石壁上,拉得很長很長。一下子送走了這么多靈讓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我決定這次要多帶一些罪靈上來,好讓他們安慰一下我失落的內(nèi)心。
我正尋思著,忽然一個家伙從底下沒命般地往上跑,而且頭也不抬。由于我沒有讓路的習(xí)慣,而那個家伙也沒有看到我,他一頭撞到了我的肚子上,然后一溜跟頭滾了下去。
我并不說話,一步一個臺階穩(wěn)穩(wěn)地走到那個家伙身旁站定。那個家伙抬起頭看到撞的是我,馬上瞪圓了眼睛。
“大,大,大人……”
我一把將他拎了起來。這是一個矮小而丑陋的惡魔,火紅的皮膚,稀疏的尖牙,鼓鼓的眼泡凸出眼眶,頭頂中央還有一只斷掉的角。這個家伙叫波普,一個卑鄙無恥而又狡猾精明的小惡魔。他掌管著火獄中罪靈的接受和發(fā)出,算是我的“保管員”。
但是我討厭他。我討厭他精明的算計,肉麻的奉承和尖細(xì)的嗓音,所以我一有機(jī)會就會狠狠地教訓(xùn)他。今天他運氣不好,碰巧我的心情也不太好。當(dāng)這兩者碰到了一塊的時候……這簡直是太好了,是吧。
“哦,是波普啊,是什么事讓你這么著急?”我把嘴張開得盡量大些,好讓他看到我鋒利的獠牙和喉中滾燙的巖漿。
放在平時這個家伙早就嚇得嗷嗷叫了,可是今天他沒有,他看著我大聲說:
“不,不,不好了!大,大人!不……”
我抬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把他的臉打得歪向一邊。
“別著急,小家伙,我們這兒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蔽夜笮?。
耳光起到了應(yīng)有的作用,波普說話利索多了,“大人,不好了!火獄里少了一個罪靈?!?p> “什么!”我把他拎到我的眼前,這倒不是我嚇?biāo)?,其實真正被嚇到的人是我,“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大人,火獄里少了一個罪靈。我查了好幾遍,不會錯的。咱們這里確實少了一個?!辈ㄆ找荒樓箴埖目嘞?,眼角一直垂到顫抖的嘴唇邊上,看上去就讓人長氣??墒俏椰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收拾他的心情。
我把他往地上一甩,大聲喊道:“走,快去看看!”
波普摔出一溜跟斗,沒等爬起來被我飛起一腳踢出石階向火獄墜去。我隨后縱身跳下石階,一個猛子向下扎去。
在我將要撞進(jìn)火獄的時候,我張開了背后的雙翅。我掠過炙熱而寬廣的火獄,飛到了岸邊。這里的活兒是沒有干完的時候,送走一批就會再來一批。而火獄中暫存的罪靈是有一個定數(shù),不會多也不會太少。
丟失罪靈在我們這里是最忌諱的事情,冥王最痛恨的也是這事。他說那會打破什么平衡,我雖然不太懂可也知道那很嚴(yán)重。如果在我的地盤上丟了一個罪靈,那么毫無疑問我不僅將失去我所有的榮耀,甚至還有可能被剝奪魔王的頭銜。
曾經(jīng)就有過一個魔王就是因為弄丟了一個罪靈而失去了魔王的頭銜。最后他整日懊悔終于變成一塊石頭——冥王曾經(jīng)跟我們說過,不過當(dāng)時我只當(dāng)是笑話聽了。
以前我們這里從未發(fā)生過罪靈丟失的事情。一是因為我們這里的罪靈比較少,看管起來比較方便。二是因為這里有數(shù)千魔怪看守,他們都是經(jīng)過我精心調(diào)教的精銳,并不是什么擺設(shè)。三是因為這個火湖里有著我親自施下的禁咒,能自由進(jìn)出這里的人也只有我。
波普也只不過是因為有著特殊的能力。他不用進(jìn)入火獄也能感知罪靈數(shù)量,所以他才當(dāng)上了我的“保管員”。
我真希望是波普弄錯了,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波普了解我,如果是他弄錯了,他知道我肯定不會輕饒他。
這時波普從火湖里爬了出來——這家伙就是從這里誕生的所以巖漿殺不死他。我把波普叫到跟前,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問他: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的?”
看得出來這家伙嚇得夠嗆,他幾乎抖成一團(tuán),“是,是幾天……幾天前……大,大,大人。”
“什么!幾天前!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報告!”我又是一驚。
“我,我……以為是我……是我弄錯了,所以沒敢……沒敢告訴您,您……您知道我們這里從來沒……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事,我……我反復(fù)核對后,才發(fā)現(xiàn)確實少……少了一只罪靈,就……就馬上向您報……報告去了。”波普顫抖的雙腿精準(zhǔn)地給他的舌頭打著點,眼神絕望。
我不再理會波普,而是面向火獄張開雙臂。我運用魔王的魔力將火獄里的靈魂全部托出湖面,只見在寬廣的湖面上瞬間出現(xiàn)了星星點點的罪靈。那些沾染了黑色罪污半透明的靈飄浮在火獄上方,猶如燒紅了鐵板上的碳沫。
“是少了一個。”湖中有多少罪靈我心里清楚,只一眼望去便知道確實是少了一個。
我無力地垂下雙臂,罪靈隨之沉入獄底。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現(xiàn)在怎么懲罰波普也是于事無補(bǔ)。
“最近都有誰來過這里?”我問道。
波普聽我問他,用一只火紅的爪子撓著腦袋,翻了翻眼睛像是在努力回憶,“誰來過……誰來過?好像沒誰來過……”
“嗯?”我哼了一聲,心中越發(fā)疑惑,“沒誰來過?”
波普搖了搖頭,“真的沒有外人來過這里。我時刻守在這里從未離開,而且火獄外面也有人把守,如果有人來過不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問過他們很多遍了,他們都說沒有看到任何人到過這里。您說,會不會是哪個罪靈自己逃出火獄了呢?”
“不可能!”我斷然否定。
我之所以一開始就問有誰來過這里,就是因為從來就沒有哪個罪靈有能力從我的禁咒中逃脫。這個禁咒能束縛任何人類的靈魂。哪怕他生前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在我的禁咒下也跟石頭沒什么兩樣,沒人能逃出我設(shè)定的火獄。
既然沒有數(shù)錯,而罪靈也不可能自行逃走,那么就只能是另外一種可能。一定有人來過到這里,并且把那個罪靈給帶走了。想到這里我沉默不語,把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波普身上。
波普顯然承擔(dān)不起這種壓力,他低著頭不時偷瞄我。直覺告訴我這個家伙沒有說實話。他在說謊!
我不說話只是盯著他。我知道這會讓他十分難受。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會面臨何種程度的懲罰。這種心理上的折磨往往比直接拷打更見效果。而我是有權(quán)力這么做的。
權(quán)力不同于鞭子,鞭子揮出去時候威力最大;而權(quán)力未被使用的時候威力最大。這才是權(quán)力的實質(zhì),才是權(quán)力真正的力量所在。
我在等待著他的崩潰,我很有耐心,這點我很自信。
不一會兒的功夫,他跟下了多大決心似的,猛地一抬頭直視著我。我知道他有話要對我說,于是我盡量壓抑著憤怒,甚至用我所知道的最和善的眼神望著他,鼓勵著他。
“對不起了,大人,是我沒有看管好那些罪靈,請您責(zé)罰我吧!”波普大聲地說道,然后他把頭一低不再言語。
這一下到是出乎我的意料。這個小魔怪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敢跟我這樣說話,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誰說我要責(zé)罰你。只要你愿意說實話,告訴我那個靈魂的去向,我還會獎勵你??蓯鄣男〔ㄆ?,別看我平時對你好像挺兇的,可那是我跟你逗著玩呢;這你是知道的。其實我們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對吧。”我強(qiáng)做笑容,嘴角卻不受控地抽搐著。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能說出這樣無恥的話,可是事關(guān)重大我不得不如此。等到我平息了這事,我一定讓他的哀號來補(bǔ)償我損失的驕傲。
可波普卻好像不為所動,他低著頭說道:“大人,我說的全都是實話。罪靈丟了是我的責(zé)任,所以請您責(zé)罰我吧!”
“你太狂妄了!你以為這是你能負(fù)擔(dān)得起的!”我暴跳如雷,立即撕掉了這張“假面”,“你以為我拿你這個丑八怪沒辦法!我到要看看你能在我的鞭子下面撐多久!”
說著話我從腰間解下冥王鞭,長長的鞭子被淡紅色的火焰包圍著。我揮動長鞭虛空打了個爆響。“啪”的一聲,鞭尾閃現(xiàn)出一團(tuán)巨大的火球,周圍的空氣頓時熱了很多。
我看到波普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他馬上又恢復(fù)了平靜,兩只爪子合抱在鼓鼓的肚子前面,頭垂著,神色平靜坦蕩。
“你挺不住的?!蔽彝{他說。
“……”波普默不作聲。
“沒人能撐得住?!蔽腋┫律?,鼻子幾乎碰到他頭上的斷角。
“……”波普還是不說話。
“那滋味你嘗過……難道還想再試試?”我咧著嘴,口中的涎水滴到他的腦袋上。他微微抬起了頭,翻著眼皮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緩緩地垂下頭去沒有言語。
“好吧。”我收起了鞭子聳了聳肩對他說道:“你走吧,別對任何人提這件事?!?p> “什么?”波普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也許這不是你的錯??熳甙?,別等我改變主意。”我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快點走。
“您,您不打算……”波普如釋重負(fù),用感恩戴德的眼神望著我,這讓我感覺好一陣惡心。我不想看他,把頭扭向一邊。
“快走!”我說。
“是?!辈ㄆ障蚝笸肆藥撞?,看我沒動轉(zhuǎn)身一溜煙似的跑了。
我看他跑遠(yuǎn),轉(zhuǎn)身從火獄里抽取了很多的巖漿,然后用魔力封住。我展開翅膀飛到空中,向著波普離開的方向追去。
波普并不笨,他很精明。他這次肯出頭“抗”下這么大的一件事本身就非常不正常,我不能輕舉妄動。
波普沒有走多遠(yuǎn)就停了下來,他繞到一塊大石頭后面,向我們原來在的地方看了兩眼。見我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他好像是松了一口氣。波普見周圍沒人就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他剛一坐下,就看到我正停在半空中看著他。他一怔像是想要說些什么??墒俏覜]給他機(jī)會,我把用魔力封好的巖漿向他拋了過去。
波普瞬間就被小山似的巖漿所吞沒。粘稠的巖漿里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無助地掙扎,但那是徒勞的。一會兒的功夫巖漿冷卻下來,變成一塊漆黑的石頭。波普的蹤跡消失其中。
波普并沒有死,我只是把他封在巖石里,留著他或許還會有用。我覺得這事其實無外乎三種可能:第一種是有人破除了我的禁咒,然后從火獄里偷走了一個罪靈;第二種是波普自己琢磨出解開禁咒的方法,然后自己進(jìn)入火獄偷走罪靈;第三種是那個靈魂強(qiáng)大到自己可以打破禁咒,然后偷偷溜了出去。
而從波普的能力和表現(xiàn)上來看,第一點和第二點的可能性是最大的。第三點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幾可忽略。而前兩點也都各有說不通的地方。比如要是有外人來到底獄不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而且即使波普被賦予了強(qiáng)大的魔力,讓他能打開禁咒,可是他并沒有離開自然也無法帶那個罪靈離開,那么那個罪靈去哪里了?
這時我猛然想到了剛才我曾經(jīng)釋放了一批經(jīng)過清潔的靈魂。那個罪靈會不會趁亂混入其中,跟著那些干凈的靈魂一起進(jìn)入幽冥了?
我的腦中里仿佛打了一道靂閃,所有的猜測匯成了一條完整的推斷,而這推斷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清楚。
一定是那個家伙在背后搞鬼,這個該死的東西——德魯。地獄里十六層的魔王,他有能力更有理由這么做。他覬覦我的位子已經(jīng)很久了。
一定是他和波普串通好了。德魯破解了我的魔咒,并把破解方法告訴了波普。而一直懷恨在心的波普又知道我最近要釋放那些清洗過的靈魂,所以他們里應(yīng)外合把一個未經(jīng)過洗禮的罪靈給放走了。這是個惡毒的陰謀。
德魯這個家伙和我斗了這么多年,一直都被我死死地踩在腳下,想不到這次被他鉆了這么大的一個空子。這可真是……這也怪那個“老騙子”,要不是他攪得我心神不寧,他們的計劃肯定不會成功。
我雖然懊惱但頭腦卻依舊冷靜。他們不該招惹我的,我可是地獄十七層的大魔王,我可不是一般的角色。如果他們覺得這樣就能打敗我,那可就錯打了算盤。還好被我及時發(fā)現(xiàn),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馬上飛到上面找到魁斑,跟他簡單地說了一下剛才發(fā)生的事。他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跟他說這事一定是德魯干的??吡嘀泳鸵フ业卖斖婷?。但是我攔住了他,我告訴他還不到時候,現(xiàn)在冒然出擊對我們沒好處,弄不好還會自亂陣腳。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找到那個跑掉了的罪靈,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冥王面前徹底扳倒德魯。
我告訴他我得離開一陣子去找回那個罪靈,而在我回來之前他不要輕舉妄動,這里的事就暫時就交給他來打理。我看到他的眼里閃過一絲光,不過我也沒多想,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他的忠誠和能力。
“你真的決定要這么做嗎?一個魔王擅自離開地獄可是不小的罪名,被冥王知道……”在我將要出發(fā)前,魁斑來到我面前對我說道。
“不會的,他不會知道的。那個老家伙才走沒幾天,再來的話怎么也得十年八年,不會這么快。”我拍著他的肩,盡量表現(xiàn)得胸有成竹,“而且這事?lián)Q做是你,你會怎么做?”
“嗯?!彼c了點頭,認(rèn)同了我的決定。
我擠出一點笑,然后轉(zhuǎn)身向火湖走去。
“波普呢,波普該怎么辦?”
我走出很遠(yuǎn)魁斑忽然問道。我沒回頭也沒回答,只是把手一揮,我想他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
那個罪靈身上的罪還沒被清洗,所以是不可能進(jìn)入輪回。就算他僥幸進(jìn)入了幽冥,也一定會重新出現(xiàn)在人世上。而我是魔王,更不能走那扇幽冥那扇大門。我要到人世上得走另外一條路——火海。
火海與火湖相通但比火湖大,它在我們的外層。我走入火湖底部找到巖漿泉眼,然后沿著巖漿泉眼逆流而上來到了火海。
我飛快的在火海中移動著,找尋能通往地面的暗流。我有信心能找到那個逃跑的罪靈,而且會很快。我有這個把握,因為他們身上的“罪”對我就有著極強(qiáng)的吸引力。我就是想躲也躲不開。
尋著湍急的巖漿,我向火海的上方疾速地游著。越向上巖漿的溫度越低,通道也越窄。巖漿的通道蜿蜒迂回,與堅硬的巖石層相互疊壓著毫無規(guī)律。我追隨著漸漸變冷的巖漿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有點頭暈,但最終還是隨著巖漿流到達(dá)了火海的邊緣。
已經(jīng)沒有路可走了,周圍全都是暗紅色柔軟的石頭。我知道地面就在我頭頂不遠(yuǎn)處的上方。于是我催動魔力把身體像箭一樣向上射去。
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一團(tuán)濃黑的煙霧籠罩住了我的全身。我感覺身體猛然一輕,一股腥冷的氣流沖進(jìn)了我的鼻孔。我頭一個念頭就是:真冷。
三出世
伴著噴涌的巖漿和遮天蔽日的煙塵,我來到了空中。強(qiáng)烈的氣流把我吹得左搖右晃。我張開翅膀控制住身形。舉目四望,只見周圍是一望無盡的平原,而我正處于一座洶涌噴發(fā)的火山上空。
火山的峰頂原來是被白雪覆蓋的,不過雪很快就被火山口噴涌出來的巖漿所吞沒。我身邊的煙塵越來越濃,碎石“呼呼”亂飛。我圍著火山轉(zhuǎn)了一圈,然后離開了這里。
從我落地的那一刻起,我周圍的一切就開始燃燒。從大大小小的樹木,到成片成片的草原,甚至連我腳下的泥土都在冒煙,發(fā)出難聞的酸臭味。這個地方可真是奇怪,我想。
我在荒涼的平原上走了很久,形單影只。陪伴我的只有身后一條長長的,被燒得漆黑的路。沒有任何生物敢靠近我,他們都遠(yuǎn)遠(yuǎn)地躲起來,警覺地看著我。這個可不好,因為我有一個重要的事要跟他們打聽,那就是:人類究竟長什么樣子?
顯然,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雖然我熟悉他們的靈魂,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模樣我卻并不知道。是不是都像冥王那樣又矮又肥?這個我無從知曉。
說實話,來到這里以后我才意識到,我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樣了解人類。我只知道他們在地面生活,是一群貪得無厭而且懦弱自私的家伙。而除此之外,我對他們可說是一無所知。
?。?)我得向生活在這里的家伙們打聽打聽,問問他們中有誰知道人類。于是我收回了周身的火焰,雖然這樣讓我覺著有點冷,但是卻可以讓我接觸到本地的居民。
至于如何跟這里的居民溝通,對我來說算不上是什么難事。我擁有能夠跟任何物種溝通的能力。但想要和他們順暢地溝通,還需要克服一個小小的障礙,那就是他們的理解能力。
我費了好大勁,找到了很多自稱是智者的當(dāng)?shù)鼐用?,可他們卻都弄不明白我的問題。最后我找到了一頭長頸鹿??丛谖覀兌际歉邆€子,而且頭上都有角的份上,我最終采信了他的答案。雖說這家伙沒有聲帶,但他依舊清晰地告訴了我:
人類,那些骯臟的家伙,他們就像是沒有毛的猴子。
“沒有毛的猴子”,我記住了。
也許是我的運氣好,沒過多久我就找到了真正的人類。確切的說是他們找到了我。
那是一天的下午,沒有風(fēng)。天空中的火球炙烤著這片大地,所有的東西像是都要被烤焦了。我穿過一片冒著騰騰水汽的沼澤,正要進(jìn)入一片灌木叢。忽然,我感到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一堆亂石后面,有些東西潛伏在那里,并且對我充滿了敵意。
我雖還沒看到他們,但是他們的靈卻是我所熟悉的,那些“東西”就是人類。我佯做不知,當(dāng)我靠近他們時,他們猛地從石頭后面跳了出來,拿著削尖了的木棍往我身上扔。
正如長頸鹿告訴我所說,人類的身上真的沒有長毛,但他可沒說人類連尾巴也沒有。他們真是難看死了。
這些襲擊我的家伙們膚色很深,甚至比我的膚色還要深。他們個子矮小,赤裸著上身,腰部用寬大的樹葉圍著,有的臉上還涂著白色的油彩。這些家伙有著纖細(xì)的脖子,而且在脖子上面還掛著動物牙齒穿成的項鏈。
他們大呼小叫,成群結(jié)隊的向我沖過來,看樣子是把我當(dāng)成大號的牛羚了。
我并沒有生氣而是覺著好玩。我抱著肩膀等著他們沖到跟前。和我想的一樣,當(dāng)他們來到我近前看清我的樣子時一下子全都怔住了。他們就在那里傻傻地站著,眼睛瞪得溜圓,過了一會兒,他們之中不知誰先喊了一聲:
“惡魔!惡魔!”這些家伙便沒命似的一哄而散了。
我沒有自我介紹他們就認(rèn)出了我,真不愧是高等物種。
“等一下,人類!帶上我,別扔下你們的獵物不管?!蔽倚χ盟麄兊恼Z言在他們身后大聲叫喊。
看得出他們之中沒有我要找的東西,他們的靈魂還是很干凈的,這點倒是跟長頸鹿說的有點不太一樣。
我繼續(xù)向前行走,沒過幾天又遇到了一撥人。不過這次遇到的人并沒有把我當(dāng)成獵物。他們成群結(jié)隊跪在我的周圍,用來打招呼的也不再是用尖利的木棍,而是新鮮的動物尸體。
“啊!偉大的太陽神,感謝您聽到了我們的禱告,派來了您的使者,請您接受您的子民最虔誠的膜拜和最衷心頌揚(yáng),啊……”一個頭發(fā)斑白還打著卷的老家伙對著我唧唧歪歪說個不停。
他們崇拜我,把我當(dāng)成什么神的使者。希望我留下來照顧他們,這樣他們就能殺死更多的動物來填飽肚子。
我說:“聽著,老頭,我不是你說的什么神的使者,也不會幫你什么忙。而且我留下來唯一的結(jié)果就是: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們烤成焦炭,明白嗎?”
“啊,偉大的太陽神……”他還想說些什么,我可沒有那么多耐心給他,我大吼一聲“滾”他們就都連滾帶爬地跑了,連獻(xiàn)給什么神的禮物都忘了拿走。
接下來的幾天我陸續(xù)遇到了幾群這樣的人,他們或是懼怕我,或是崇拜我。這讓我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里并沒有我這樣的生物,這個樣子去找罪靈的話會有很多的麻煩,看來我的變成跟他們一樣才行。
我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隱去了頭上的雙角和身后的尾巴,在腰間圍上樹葉,樣貌也變成他們樣子,個子也變得跟他們一般高。
好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總算像一個人了吧。我對著平靜的河面齜了齜牙,沒找出絲毫破綻。
此后我便混跡于人群,在這片大陸上徘徊了很久。我走過荒野、鄉(xiāng)村、城鎮(zhèn)。接觸到了這里的男人、女人,窮人和富人,還有那些皮膚粉白的人類。我了解到了很多關(guān)于他們的事,卻唯獨沒有找出罪靈任何的蛛絲馬跡。
或許我低估了這件事情的難度,它并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我心里有些懷疑和猶豫,可不管怎么說我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我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我決定到別的地方再去看看。于是我飛過了一片寬闊的水域。他們管這叫什么海,我沒心思去記。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渡過它的時候把我凍得夠嗆。在一天的黎明我蹬上另一片大陸。
天還沒亮,東方只微微發(fā)白,漆黑的大海和天空沒有明顯的邊界,模模糊糊連成一片。海浪攜著潮濕的海風(fēng)從海上吹來,帶著濕味與涼意,叫人渾身不自在。我越過沙灘攀上了一塊陡峭的山崖,發(fā)現(xiàn)前面是一條公路,便沿著公路向前走去。
公路兩旁高大的闊葉林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黝黑的公路向前延伸著。孤獨的路燈靜靜的守在公路兩旁,發(fā)著涼薄的光。
忽然,從我身后射過來兩道明亮的光柱,緊接著我聽到了汽車的聲音。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那是一輛柴油“皮卡”,這是我在那塊大陸上學(xué)來的。在那里這樣的車有很多。
沒過多久,那輛車就開到了我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我感覺到它漸漸放慢了速度。我扭頭向旁邊瞟了一眼。那輛“皮卡”正緩緩從我身邊經(jīng)過,車窗是搖下來的,車窗里面是一張帶著酒氣,胡子拉碴的“大白臉”。
“嘿,金剛,你是不是迷路了?你的家應(yīng)該在海的那頭兒?!蹦侨说脑捳Z中帶著譏諷和嘲笑。
說真的,他沒什么幽默感,不過運氣還不錯;他沒有停車而且也沒有激怒我。我依舊走路,心想“金剛”是什么玩意?正想著,那家伙又把車倒了回來,就停在我前方不遠(yuǎn)的地方。
他探出頭對我說道:“要搭車嗎,金剛?這兒可沒有計程車,而且我也看不出你身上哪兒能裝著錢?!?p> 我走到車子跟前站下,盯著他看。他也打量著我,在看到我圍在腰部寬大的樹葉時,他哈哈大笑起來,“要是把他們都換上柳樹葉就完美了?!?p> 我不動聲色,繼續(xù)盯著他看。
他接著又說,“見鬼,你該不是剛上岸吧?你是偷渡來的嗎……我說的話你能聽懂嗎?”
我還是不吭聲,只是盯著他看。
“哦,上帝……”他神色更變,看樣子要想開車離開。這時我伸右出手抓住了車窗。他更加緊張了,發(fā)了瘋似的猛踩油門。發(fā)動機(jī)低吼著,車輪與地面劇烈地摩擦,冒出了縷縷白煙,可是汽車左搖右擺卻紋絲不動。
他扭過頭看著我,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驚恐。
“衣服?!蔽也恢牢业陌l(fā)言標(biāo)準(zhǔn)不標(biāo)準(zhǔn),可我估計他聽懂了。
“什么?”“大白臉”皺著眉問我。
我攤開左手的手掌,掌中指甲蓋大小的白色透明石頭瞬間抓住了他的眼睛。
“我用這個跟你換?!蔽艺f。
我知道這種在我們那里毫無用處,卻極為堅硬的石頭對人類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們管它叫“鉆石”。很少有人能抵擋住鉆石的誘惑。
人類沒有華麗的皮毛,也沒有漂亮的角和尾巴。他們只有收集些花花綠綠,毫無用處的石頭來裝飾自己,真是可憐。
“大白臉”看樣是個識貨的人,他立即跳下車從我的手中接過鉆石。他先是拿著鉆石對著初升的太陽看了半天,接著又對著它哈了哈氣,又拿出水來往上面滴,最后還在車窗玻璃上劃出了幾道口子。
“哇塞,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大白臉問我,“這個像是真的!”
“我們那兒有許多這玩意,聽說它在你們這兒挺值錢?,F(xiàn)在我想用它來跟你換點東西,你換不換?”我說。
不一會兒,我不僅得到了他所有的衣服,而且還有他衣服里所有的錢。他見盯著他的車子看,便把車鑰匙也遞到了我的手里。
我接過鑰匙又指了指他的身下,說道:“還有。”
他順著我的手指低頭一看,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指的是他的四角褲頭。他有些為難懇求我給他留下,說反正我也不會穿。
“要么脫下來,要么交易就取消?!蔽覔u頭說道。
“求求您……”他擺出一副可憐相,可這對我來說沒用。我依舊搖頭。
這時天已經(jīng)亮了,路上的車也多了起來,不時有人搖下車窗向我們這里張望。終于,“大白臉”脫下了那塊“遮羞布”扔進(jìn)了車?yán)铩?p> “現(xiàn)在可以了嗎?”他緊握著鉆石,躬著身子、抱著肩膀在晨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先前那股傲嬌的勁頭早已蕩然無存。
(6)我穿上那套不太合身的衣服,然后鉆進(jìn)車?yán)铮描€匙啟動了車子。我扶著車窗對那家伙說:“嘿,伙計,你要是再有幾片柳樹葉子就完美了?!?p> 他白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抱肩的手對我彈出一根中指。我笑了笑,猛踩油門?!捌たā避囅袷潜蝗擞帽拮映榇虻莫z獸一樣撒著歡沖了出去。
在我的印象中,駕駛汽車這樣簡單的機(jī)械對我來說應(yīng)該沒有任何問題。事實也確實如此,沒走多遠(yuǎn)我就把它開到了路旁的河溝里。我艱難地從車?yán)锱懒顺鰜?,覺著還是走路更加暢快,便邁開兩腿繼續(xù)了我的旅程。
這里跟我去過的那塊大陸有所不同,很大的不同。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的皮膚都是粉紅色的。他們很富庶,不用再為了食物發(fā)愁。用他們的話來說:這里是文明世界。漸漸地我知道了,這個“文明”就意味著更狡詐,更貪婪。
也許這里的土壤更適合那個罪靈,也許我能在這里終結(jié)我的旅行也說不定。但愿如此。
我在一家商店里用“大白臉”的錢買了套黑色的衣服,還有黑色的皮鞋,只有襯衣我選了紅色。因為他們沒有黑色的襯衫。我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樣子還不錯,像是“文明世界”里的人了。
接下來我?guī)缀踝弑榱诉@里的鄉(xiāng)村鎮(zhèn)店,也見到了幾個跟我頗為有緣的人。只可惜我現(xiàn)在還不能帶他們回去,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可是這片曾給我?guī)硐M牡胤浇K究沒能給我?guī)眢@喜,于是我決定再到其他地方去轉(zhuǎn)轉(zhuǎn)。
我翻過巍峨的雪山,走過廣闊的草原。終于,我來到別一個跟以前兩處完全不同的地方。這里的人不黑也不白,他們自稱是龍的傳人。
是嗎?龍的傳人,聽上去挺嚇人的,嘿嘿。
這個地方很大,人也很多,看來我又有的忙了。不過我也不是初來時的我。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的歷練,我已深諳人情世故,可以說現(xiàn)在我是個“人類通”,甚至比那個“老騙子”更了解人類。以前他跟我說的那些人類世界的見聞,現(xiàn)在我看來都是些皮毛。
一天早晨,我來到了一個熱鬧的露天市場。這里到處都是人,黑壓壓一大片。熙攘的人流和嘈雜的叫賣聲并不能干擾我的注意力,我認(rèn)真搜索著這里的一切,不愿漏過任何蛛絲馬跡。
這時,一個兩鬢已略顯斑白的小個子男人推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從我身邊經(jīng)過。車前面的車筐里還放著一塑料袋土豆和一捆捆好的芹菜。在自行車的車后座上坐著一個小男孩,大概八九歲的樣子,眼睛黑黑的,大大的。
男孩的手里拿著一根棒棒糖,在看到我時嚇得身子一抖,手中的糖果險些掉下來。他急忙把目光移開,過后不久又禁不住好奇,又把目光緩緩轉(zhuǎn)到了我身上。
“純潔的靈?!蔽依浜咭宦暎谒麄兩砗缶従徢靶?。
小男孩不再看我,在不大的車座上向前挪了挪,把身子靠近那個推著車子的男人,好像這樣他便安全很多似的。
男孩添了一口手里的糖果,對前面推車的男人說道:“爸爸,你說世界上誰最厲害?”
“誰呀,孫悟空?”男人沒有回頭,小心的推著車在稠密的人群中且停且行。
“不是。”男孩高興地說。
“那是變形金剛?”
“也不是?!?p> “那是誰呀?爸爸猜不出來了。”
“是你!”小男孩似乎很高興爸爸沒有答上他的問題,調(diào)門高了八度。
我看不到男人的臉,但可以感覺到他像是在微笑。
“為什么是爸爸呀?你不最喜歡那些能上天入地,打敗大魔王的英雄嗎?”男人說道。
開什么玩笑,誰能打敗魔王?我心里暗笑人類的狂妄與無知。
“他們……他們雖然很厲害,可都是假的?!蹦泻⑻蛄丝谔枪f:“爸爸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還能掙錢給我買好吃的,還能幫我改作業(yè),所以爸爸才是最厲害的?!?p> “是嗎?!蹦腥蓑湴恋卣f。
“是。爸爸還能保護(hù)我和媽媽?!闭f到這里小男孩把身子挺直,腦袋一歪靠在了男人的背上。
“對?!蹦腥伺せ仡^看了一眼男孩,“爸爸保護(hù)你們娘倆?!?p> 真無聊,我不想再聽下去了,免得他們的談話干擾我的注意力。我原地站住,想等他們走遠(yuǎn)些再走。我剛站住沒多久,就聽到一陣嘈雜聲從前面?zhèn)鬟^來,而且還伴隨著小孩的哭聲。
我向前走去。前方不遠(yuǎn)的地方圍了很多人,像是水都潑不進(jìn)去的墻一樣。我緊走兩步來到近前。因為個子高,我不用費勁向里擠也能看清楚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只見小男孩正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哭,手里的糖果不知怎么掉到了地上。而男孩的爸爸——那個小個男人,正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光頭男人揪著衣領(lǐng)。
在他們的旁邊停著一輛漆黑發(fā)亮的小汽車,原來車筐里的那捆芹菜也不知怎地落到了汽車發(fā)動機(jī)蓋上。
“……你看也沒刮怎么樣,就這么一小道兒,也不明顯;再說是你撞過來的,我又沒去撞你……”小個男人皺著眉解釋,顯得很無辜。
“別他媽廢話,推個破車子也不長眼睛就往我車上撞,你瞎呀!”“光頭”惡眉瞪眼,把唾沫星子噴了小個男人一臉,“啥也別說,給我修車去!”
“你這是干什么?又不是我撞的你。我憑什么給你修車?”小個男人連辯解都不敢高聲,氣勢上矮了光頭一大截。
“怎么不是你撞我,人們都看見了?!闭f著話“光頭”朝車?yán)镆慌?,車?yán)镉窒聛韮蓚€高大的寸頭男子,面目同“光頭”一般的兇惡。
“你倆說說是誰撞得誰,是不是他撞的我?!薄肮忸^”拎著小個男人的衣領(lǐng),一只手指著他的鼻子說道。
“沒錯,就他撞的你。我們哥倆看得很清楚?!?p> “對。我們親眼見著的,真真的?!蹦莻z人附和道。
“怎么樣,是你撞的我吧。人們都看見了,我有證人,到哪兒你都得賠我。別廢話了,掏錢!”“光頭”冷笑道。
“你們這不是訛人嗎,哪有……哪有像你,像你這樣不講理的人。”小個男人連話都說不利落,連氣帶嚇已經(jīng)抖成一團(tuán)。
這時,坐在后面的男孩從車座上慢慢爬下來,走到倆人中間,伸手使勁往下拽“光頭”的手。
“你放開他!你放開他!”男孩哭求著。
“光頭”甩手就是一個耳光,把小男孩打倒在地上。男孩“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小個男人一看孩子被人打了,眼一瞪一攥拳就要沖過去。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身子卻僵住了。他像是在猶豫。很顯然對面是三個人,而且個個高馬大,他這樣硬拼一定會吃虧的。男人本來緊握的雙拳又緩緩地松開了,他慢慢地扭過頭,俯下身去把哭泣的男孩扶起,一手拍打孩子身上的泥土,一手輕撫著男孩紅腫的臉頰,輕聲問道:“寶貝兒,疼嗎?”
這時圍觀的人騷動起來,眾人議論紛紛。
“怎么打孩子呀?”
“就是。有事說事唄?!?p> “可不嗎,在市場里亂開車,撞了人還讓人賠錢,什么人呢?”
“分明是你撞的人家,還賴別人。”
……
“光頭”把眉毛一揚(yáng),眼睛一瞪,厲聲說道:“誰他媽在那兒瞎放屁,有種給我站出來說!”
此言一出,眾人議論的聲音驟然小了許多,少時便靜寂無聲了。“光頭”見眾人都不吭聲了,冷笑一聲,指著小個男人的鼻子說:
“哎,你到底掏不掏錢,給個痛快話?!?p> 小個男人把孩子摟在懷里,低著頭有氣無力地說道:“那,那……那你要多少錢。”
“光頭”輕描淡寫地說了個數(shù),小個男人聽后身子猛地一震,他抬起頭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小聲地說:
“就那么一個小道子,就要那么多錢……再說我根本也沒帶那些錢?!?p> “那不怕,沒有可以回家取去,找親戚朋友借去。孩子先留在這兒,也不怕你不回來?!薄肮忸^”大笑著伸手就去拽那男孩。
男孩害怕極了,哭著往小個男人的身后躲,可還是被“光頭”抓住了衣領(lǐng)?!肮忸^”把孩子往回一拽。要不是因為男孩死命地抓住小個男人的胳膊,就真的被抓過去了。
看樣子男孩害怕極了,仰著頭哭喊,“爸爸,爸爸……”
小個男人像是傻了一樣,目光呆滯,身子被孩子拽得一搖一擺。眼看男孩就要被“光頭”抓過去了,這時突然飛過來一截半米來長的細(xì)竹竿,正打在“光頭”的手背上。
“啪”的一聲,“光頭”吃疼,手也松開了。男孩逃過一劫,馬上躲回到了小個男人的身后。
?。?)“是誰?誰他媽干的?”“光頭”看了一眼發(fā)紅的手背,憤怒地向四外張望。
眾人也都東張西望,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大俠”出手相助。“光頭”回頭看了看他身后那倆人,那倆人也都搖頭表示沒看清楚。
“光頭”找了半天,最后極不情愿的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對我仰了仰下顎,說道:“哎,那黑哥們兒……對,就你,竹竿是誰他媽扔過來的,見著了嗎?”
“見著了?!蔽艺f。
“誰呀?”“光頭”問。
“誰……”我皺了皺眉,說:“沒人教你跟別人打聽事的時候,得說個‘勞駕’什么的嗎?”
“就你那個逼樣,我他媽還跟你‘勞駕’,你配嗎?”“光頭”瞪著我,虎視眈眈。
我笑了,“我說怎么沒人教你呢,這‘爹媽’都讓你當(dāng)逗號使了吧。”
周圍的人一聽都夸張地大笑起來?!肮忸^”四下里看一眼,有點下不來臺。他瞧著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用腳撥弄掉在地上的那根竹竿,把竹竿踩得噼叭作響。
“什么意思,哥們兒……”他語氣陰冷,頭也不抬地把竹竿踩扁,“你混哪兒的?是不是想‘趟’這事???”
這時,我前面圍觀的人都慢慢向后退去,在我和”光頭”之間騰出一塊寬敞的空地。真是些心地善良的人,他們?yōu)榱宋液汀肮忸^”能自由地“溝通”,奉獻(xiàn)出了剛才拼命擠來的寶貴空間。
“我不是你們這兒的人,你應(yīng)該能看出來。至于說我混哪兒的,你遲早會知道;其實這只是個意外,我們本可以稍晚一點見面的?!蔽艺f。
“哦!”“光頭”抬起頭,上下打量我,“這么說,你真是沖著我來的。”
“你太高估自己了?!蔽冶е缧α?。
“光頭”使勁地?fù)狭藫项^,看樣子他被我弄暈了,“不是……哥們兒,你到底什么意思?”他皺著三角眼問我。
“沒什么意思,我就看看熱鬧?!蔽艺f。
“跟他費那么多話干什么!先收拾了再說吧。”“光頭”身后一人急了,說著話就要沖過來,卻被“光頭”一把拉住。
“你急什么!”“光頭”呵斥了他一聲,然后轉(zhuǎn)過身對我說道:“兄弟,能不能報個‘腕兒’,我也好領(lǐng)教領(lǐng)教。”
這小子外強(qiáng)中干,不過他很謹(jǐn)慎,不愿輕易冒險行事。
“好吧,”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他面前,對他勾了勾手指,“我只跟你一個人說?!?p> “光頭”先是一愣,然后他猶豫了,他在判斷我的用意。他知道,上前來的話可能會有些風(fēng)險;可要是不敢上前,有這么多人看著,這個跟頭他栽不起。
最后他咬了咬牙,“我是嚇大的!”說完大步向我走了過來。
“光頭”在離我兩米多遠(yuǎn)的地方站住了。這是他心里上的安全距離,可是對我來說還是太遠(yuǎn)了。于是我對他說道:
“太遠(yuǎn)了,再近點兒?!?p> “要說你就快說,不說拉倒?!薄肮忸^”的樣子有點不耐煩,不過說話的聲音要比剛才小了很多。
“你該不是怕我吧?”我把雙手背到身后,以示我并沒有動手的意思。
“真有意思,我怕你?我怕過誰呀!”“光頭”騎虎難下,硬著頭皮又向前蹭了兩小步,“說吧,這夠近了吧?!?p> “夠了。”我笑了笑,向前一步,俯身把一絲魔力傳進(jìn)了他的耳朵里。
“光頭”先是一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緊接著他突然瞪大了雙眼,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光頭”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他伸出手指著我,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這時我瞥了一眼那個不爭氣的小個男人。他正摟著孩子看著我,那眼神就好像我是他救世主似的,這讓我好一陣惡心。我轉(zhuǎn)身分開人群大步走了出去。
我沒有走出多遠(yuǎn),就聽見“光頭”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我讓他看見了地獄的情形,并提前燃燒了他的罪。
其實人類之間的事,我根本沒有心情去管的。正如冥王說的,如果我們插手人類的事情,就會打破這個世界的平衡。所以除非必要,每個人,每件事都應(yīng)按照他們原定的軌跡去運行。我所產(chǎn)生的影響越小越好,更不要提殺人什么的了。
話雖如此,但我必須懲罰那些敢于冒犯我的人。況且我這樣做是對他有好處的,是我提前燃燒了他的罪,讓他免于繼續(xù)墮落下去。如果他在地下與我相見,他現(xiàn)在承受的苦痛將不及后者之萬一。
“又少了一個房客。哎……”我嘆息了一聲,有點后悔剛才的沖動。
離開了市場,我轉(zhuǎn)入了一條行人稀少的小巷子里。巷子不寬也不長,一側(cè)是兩米多高的圍墻,墻頭上鑲著明晃晃的碎玻璃,也不知道是個什么重要所在。
小巷的另一側(cè)是一排二層小樓,二樓所有的窗戶都被木板釘死了。一樓的窗戶是用磚頭和水泥封住的,唯一的一扇門上落著把大鎖,白鐵皮門包著的房門上寫滿了“刻章辦證”和各類名醫(yī)的聯(lián)系電話。
我見前后都沒人,縱身跳到二樓的樓頂,靜靜地注視著下面。不一會兒,剛才那個扔竹竿的人跟了上來,那是一個身材消瘦的年輕人。
他進(jìn)入小巷后發(fā)現(xiàn)我并不在前面,又退回到巷子口向后張望了一番,然后再次轉(zhuǎn)了回來,對著小巷兩側(cè)的墻壁又拍又摳,像是我能藏在那個磚縫里似的。
我無聲無息地跳落到他身后,在他的腦后低聲說道:“為什么要跟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