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劍圣會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面包?
小乞兒不明白,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果然,上等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樣。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往日吃的都是殘羹剩飯,哪里嘗過這等好東西。
……或許正是這份意料之外的美味讓人食欲大開,小乞兒吃的很快,甚至來不及理會干渴,只靠著面包上涂抹的一點香油,將之塞進(jìn)了喉嚨。
臨了,還不忘吮吸著自己一根勉強(qiáng)還算是干凈的手指,回味著香油面包的滋味。
只是縱然如此,卻依舊杯水車薪。
被勾起的食欲,根本不是一塊面包能夠滿足的。但是,也僅僅只有這塊已經(jīng)進(jìn)肚的面包。
身體重新攝取到了能量,也不免回復(fù)了些許精神,但更……
“好餓…”
餓,還是餓。雖然又爭取到了一頓飯的生命,但是,這一點點的飽腹感并不能填補(bǔ)饑餓。
在這無人問津的暗巷中,小乞兒又重新卷縮起來。他沒有忘記身體的“異變”,在恢復(fù)前,他還需要這條臭水溝的“保護(hù)”。
小乞兒呆呆的注視著暗巷之外那個繁華的夜市。是的,那是不屬于他的世界。望著那好似永遠(yuǎn)不會停歇的人潮,但腦海卻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去多想,什么也不去多思,呆滯的注目著眼前的一切。如果說空空的腦袋里一定要想些什么,估摸著,此時他也只會估算夜市何時沉寂,好讓自己能夠離開。
他害怕人群,所以,如果可以,他想永遠(yuǎn)的遠(yuǎn)離這一切。
但他沒有能力,說到底,他只是一個沒有過去,同樣不會有未來,永遠(yuǎn)只對下一頓飯感興趣,臭水溝里的小野狗……
莫名的,空白的思維中,慢慢浮現(xiàn)出一些不相干的記憶,只是忽然間想起來,又忽然間忘卻。但小乞兒早已習(xí)以為常,腦海中只像是單純的在播放電影,而內(nèi)容,是一短短屬于某個陌生人的記憶碎片:
“啊,來,哥們,咱們肯定能混出名堂!”——“希…希望是吧…”——“喂喂,自信點!”
放佛彼岸世界的對話,朝氣,無畏。
“塞勒斯。”驀然,腦海中回蕩起另一個年長女性的聲音,嚴(yán)厲,卻又矛盾般慈祥。
“塞勒斯…”一個男孩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
“小塞勒斯!”隨后,是一聲女孩的呼喚,分外的熟悉…
塞勒斯…是誰的名字?我?真的是我嗎?不,不是我,我沒有名字……
短暫的思維,終結(jié)在自我否定中。那份習(xí)以為然的漠然心態(tài)讓試圖思索的大腦,再度陷入空白之中。
“……”呆滯,無神。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腦海中又不經(jīng)意的閃過另一個聲音:“你叫塞勒斯嗎?我叫亞修!”天真,無邪,卻又仿佛云端之上,遙不可及。
嗯……?我…是誰?
然而,就在他迷茫之際,忽然眼前一黑,不過眨眼之間,小乞兒便被籠罩在狹窄的……布袋中。
“…唔?!……誰?!…”
“帶走,主人正好需要一個‘試刀石’?!薄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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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dá)芙妮與水銀采購了食材,留下府邸地址,囑咐店家按時送去。又去了服裝店,在裁縫諂媚般的笑容中,少女無奈的任由妖精“女仆”打扮,無比熱衷于這樣的換裝游戲,換上一件又一件衣裳——過于華麗,違了初衷;過于妖嬈,有失身份;但過于樸素,又不免顯得漫不經(jīng)心。
這些衣著上的門門道道,達(dá)芙妮簡直聽得頭大。
忽然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逃避感,想要回到學(xué)院的圖書館,在書本的氣息中度過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每當(dāng)她不耐煩時,水銀卻總會揶揄一句:“牙大人就差幾天就回來了~”
是了,牙獨自離開大神殿,外出歷練,行蹤飄忽不定。
達(dá)芙妮只能依靠蘇珊傳遞信件與思念,可是,至今已是第三個年頭了,不管自己常常寄出信件,卻總是每隔幾個月才會得到一次回信。
而且,每一次回信,內(nèi)容永遠(yuǎn)之重復(fù)著同樣的一句話:“安好,勿掛念。”
而今次則是難得的寫道:“幾日后回帝都?!?p> 每一封信件中那張偌大的信紙,居然只有寥寥幾個字眼。若非知道回信者的性情,怕是都會誤以為這是敷衍的回復(fù)。
只是自己的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得到這般回信,莫名還是感到幾分失望。
不可否認(rèn),達(dá)芙妮清楚的明白,自己對牙有著超越友情、超越青梅竹馬的情感。但顯然,對方并沒有懷揣同樣的情感。
對于牙而言,或許自己只是那個必須履行的“承諾”。
想到這里,最初的喜悅不免淡化了許多。但是,即便如此,自己還是要以最好的姿態(tài)迎接那個鷹眼少年。
這番想罷,心緒也漸漸平靜。待得水銀終于對“換裝游戲”感到索然無味時,她們方才在預(yù)訂了幾件衣物后,離開了裁縫店。
原本打算直接回到府邸,但水銀卻忽然想起來,說道:“??!主人叫我去貓大人那邊買一份夜宵,我險些忘記了?!?p> “那我陪你去吧?!边_(dá)芙妮不由想起了那位灰色毛發(fā)的貓人。想著,待牙歸來,或許也可以帶他到這位貓先生那里嘗一嘗。
貓先生在這個帝都中,是一個特別的存在。無拘無束,仿佛一個永遠(yuǎn)的局外人,自顧自的經(jīng)營著一家根本沒有賺頭的小餐廳…
不,或許那根本稱不上經(jīng)營,僅僅只是如同水銀的“換裝游戲”一般,是一個純粹的“游戲”,至少,那位貓人自身十分享受。
只是,“貓先生”所經(jīng)營的小餐廳,在帝都少有的偏僻街區(qū)?,F(xiàn)在轉(zhuǎn)向過去,也需要一定時間,是故,二人雇來了馬車。
不過,先不提主仆二人,且說她們的目的地——“貓先生”所在的那個被戲稱為“貓餐廳”的無名小店——卻不太平……
因為“貓餐廳”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灰色毛發(fā)的貓人無奈望著眼前分別“霸占”了一張桌子的四位“陌生人”,再瞧了瞧除這四人之外,空蕩蕩的餐廳,嘆息了一番,又自顧自的擦拭起了餐具。
陌生人中,一位是面色陰寒的長發(fā)男性,身著異邦服飾,一雙利眼滿布?xì)?,死死緊盯著貓人,眼神中透出一抹宛如尋找到獵物的亢奮,但此刻又意外的竭力壓制。
另一人則是膚色黝黑、卷發(fā),且高大健壯的男性,據(jù)說這是帝國早年征服的沙漠民族的特征,他饒有興趣的望著正在壓抑自身殺氣的異邦男子。
第三人,則是一位遲暮老者,只是自顧自的品飲著酒水,好似對長發(fā)的異邦男子散發(fā)的殺氣視若無睹,平靜如水。
至于最后一人,則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性,卻一襲男子裝扮,目光如電,雖同樣是緊盯著貓人,但并不似異邦人那幫帶著咄咄逼人的殺氣。
顯然,雖然店面在帝都偏僻區(qū)域,但好歹“貓餐廳”冒險者、雇傭兵里還是有點名氣了,每逢夜晚,也是這些江湖莽漢們喝酒吹牛的好去處。
但問題正是眼前四位不速之客,炸亂了貓餐廳往日的喧囂。也不知是為什么,傭兵、冒險者們一看到這四位,便灰溜溜的主動離開了。
“我說客人,你們這樣我不好做生意啊?!必埲巳缡强嘈χ6请p金色的貓眼,看似不經(jīng)意的掠過了這四人身邊皆佩戴的物件——刀劍。
劍客。
至于對于四人中那位異邦人所散發(fā)出的驚人殺氣,貓人卻也似那位老者一般全無感覺,只是故作茫然,似普通店家那樣,抱怨著霸占餐廳的惡行。
“哼呵…”
然而,話音剛落,卻倏然聽到幾聲略帶譏諷的冷笑。出聲的,是那位黑劍士與女劍士。
這份刻意營造的冷寂,在冷笑聲過后便被立時打破了。
“閣下,雖然這幾年來你都是以信件、暗號的方式傳達(dá)命令,但真以為我們查不到嗎?”冷艷的女劍士,如是說道。
聞言,貓人不經(jīng)意的挑了挑眉毛,卻只以沉默回應(yīng):“……”
黑劍士不甘寂寞般插嘴道:“道上早就傳聞幾年前那場關(guān)于修道院的叛軍襲擊事件,是你出手鎮(zhèn)壓的,快速、決絕,且效率奇高的斬殺了所有在帝都的叛軍間諜。
但這些間諜中有不少隱匿在一些黑道組織中,身份之隱秘,連邪心貴族都不知道,但還是被你一一誅殺。對帝都如此了如指掌,若不是長期生活在帝都,接觸黑色秩序,是不可能做到的。當(dāng)時我就明白了,你從來沒有失蹤,而是隱藏在了帝都之中……”
黑劍士侃侃而談,但不言明前因后果,若是不知情者聽來,必然是茫然無措,不明所以。
但,貓人依舊保持著沉默:“……”
“再后來,你便忽然用印有邊境大公印章的命令,要求我們控制帝都的所有黑道,我就更確定了?!?p> “……”
說到這里,黑劍士面露得色,似乎很滿足于自己的判斷與猜測。但傾聽他分析的貓人,卻依舊沉默無言,神情也沒有太多變化。
“老實說,能讓帝都安生一點,又能拍到皇帝陛下的馬屁,多少也不算虧…”驀然,話鋒一轉(zhuǎn),黑劍士又是說道:“…但是啊,稀里糊涂讓我們當(dāng)了幾年‘打工仔’,卻始終不知道‘老板’在哪里,你不覺得有些‘過分’嗎?”
刻意咬重了“過分”二字,黑劍士嘴角又勾起一抹好似看穿一切的冷笑。
“什么時候,我們堂堂‘劍圣會’,成了你的馬仔了?”說到最后,應(yīng)該方才的調(diào)侃揶揄,竟是透出幾分凌厲的質(zhì)問。
是了,雖然今夜這場意外的會面中,銳氣最盛,殺心最強(qiáng)的,是那位異邦劍客,但安排這場會面的幕后人,卻正是這位黑劍客。
也恰是話到此出,已然將話頭挑明。一時間,四位劍客皆是矚目貓人,便是那位原本好似漠不關(guān)心的老者,亦是投來宛如利劍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