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4
琉夏見她跑出去,擔(dān)心的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沒抓住,還是空落落的放下了。
“別跑,當(dāng)心絆著了?!?p> “放心吧。”
青藤吐完漱口水,蹦跳著回來。
“這么點(diǎn)路,我能有什么事兒~”
琉夏寵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沒有反駁她說的話。
“數(shù)你最厲害了,趕緊穿衣服吧。”
“知道了知道了~”
青藤蹦蹦跳跳的跑去翻衣服,琉夏端著銅盆牙杯出去了。
等青藤收拾完自己,琉夏已經(jīng)在門口等她。他通身王府小廝的衣裳,頭上綁著根朱色的抹額。
此刻微風(fēng)拂面,他斜倚在墻,又是晨露清暉,鳥語花香,端有幾分花郎君之相。
“你好啦?”
琉夏回頭,一雙鳳目泓波流轉(zhuǎn),他嘴角噙笑,伸手拉過青藤的手。
與他濁世佳公子的樣貌不同,他的一雙手皸裂粗糙,手掌寬大溫暖,一看就是干粗活的手。
此刻他的大手將青藤的整個手包住,讓外頭的寒風(fēng)吹不到她一丁點(diǎn)兒。
“我們?nèi)ツ睦铮俊?p> 被琉夏抓住小手,青藤也不安分,奔奔跳跳的一下跑到他前頭,一下又蹦到他后頭。
琉夏止住她拉扯自己抹額的小手,將她兩只手都包到自己掌心里哈了口氣。
“師傅已經(jīng)到了,咱們?nèi)ソo他奉茶請安?!?p> 青藤聞言小嘴一撇。
“你去就好了,就說我還在修剪枝椏。”
往日也是這樣的,琉夏一個人前去給師傅奉茶,誆騙他青藤還在園圃里忙。
沈承也不疑有它,還時常夸贊青藤刻苦好學(xué),很是喜歡這個上進(jìn)勤勞的好孩子。
“你已有大半月沒去請安,我瞧師傅很是掛念你,今日還是去一趟,免得他來園圃看你,發(fā)現(xiàn)你不在給罵一頓?!?p> 琉夏捏了把她肉嘟嘟的臉,像是糯米團(tuán)子一般軟糯雪白,“今日去了,往后半月就不必提心吊膽了。”
青藤朝她吐了舌頭,扒拉開琉夏的手興沖沖的往前跑。
“那咱們快去啊,早去早回來~”
這樣回來還可以睡個回籠覺。青藤心中這般想著,面上笑的更開心起來。
“你慢些,別摔了!”
琉夏擔(dān)憂的在她身后喊,她的小身影卻一下就跑沒影了。
琉夏只得跟著跑過去,在她身后拎著她的后衣領(lǐng),防止她摔倒。
學(xué)徒的寢房在園圃中,沈承的寢房在園圃外,等他們到了沈承的院子里時,已經(jīng)沾了一身的露水,倒真像是剛忙完趕來奉茶的。
但往日喜歡坐在堂內(nèi)看《本草經(jīng)》的沈承今日并不在屋內(nèi),而是在院子里焚香和人下起了圍棋。
青藤錯愕的看著那個穿著華麗的員外郎,他摸著兩撇八角胡須,在那里皺眉思索。
手上的黑子都被他的手汗摸的曾光瓦亮。
“王老板,你怎么在這?”
王老板轉(zhuǎn)過頭來,一臉的壯志凌云。
“來把你們贏回來!”
沈承一臉無奈的催促,“趕緊落子!”
青藤和琉夏從普濟(jì)寺出來后便在京城找起了短工,當(dāng)時恰巧王記藥鋪招伙計(jì),條兒上寫著包吃包住,他們兩也沒管工錢多少,就去應(yīng)聘了。
只是個曬草藥的小活兒,只要每日晨時起來曬一曬,定時前去翻一翻,到了晚上收起來即可。
不是什么力氣活,中途也空閑的很,賺的錢兩少,但吃得飽穿的暖的,他兩也干的很勤快。
沈承經(jīng)常來找王老板下棋,來來去去也常見到他們兩,恰巧他為無人幫忙打理園圃而憂愁,見到他們兩個手腳麻利又勤快。
就動了心思,故意下套與王老板立了賭約將他兩給要了過去。
當(dāng)時給出去王老板也沒覺得多心疼,但后來沒了他兩,王老板招到的伙計(jì)又貴又懶,工錢少的又做的沒他們這么周到。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虧了,上門來找沈承下棋,想將他兩賭回去。
“莫催莫催,容我在三思…”
王老板與沈承下棋十有九輸,但他就是不信這個邪,越是輸,越喜歡和他玩兒,光是今日,就已輸了十輛金了。
就說現(xiàn)在他面前的這副棋局,怎么下都是個死。
落在哪兒區(qū)別就是落五步死,還是落七步死而已。
但王老板此次與沈承賭了對夜明珠,與之前的碎銀兩不同,這對夜明珠可是他新得的,唯一的一對兒,輸出去可就沒了。
這兩個仆人輸出去是心疼,這夜明珠輸出去可是肉疼??!
王老板兩指捻著胡須,單手夾棋,唉聲嘆氣。
沈承與他深交多年,知道自己的老兄弟不舍得這對夜明珠,罷了罷手,推開棋盤站了起來。
“不來了不來了。你這下法,下到天黑都沒個完?!?p> “哎!沈兄,我這就要下了!下棋講究心平氣和,不可浮躁啊。”
王老板站起來,壓著沈承坐下。
“這賭局還沒完呢!你別走?!?p> 沈承搖了搖頭,實(shí)在是不想再和他下棋。琉夏給他遞上茶碗,沈承滿意的頷首,拿碗延撇去浮沫,抿上一口茶湯。
“你不就是想把他們兩個要回去?!鄙虺惺疽馇嗵?,讓她給王老板的茶也添上熱水,“省省心吧,我都拿來做徒弟了?!?p> 王老板自然是知道做沈承的徒弟比做藥鋪的伙計(jì)身份高多了,就是薪水,也是王府的給的多。
他們兩個又沒簽死契,就是他贏回來了,也不見得會跟他回去。
但王老板還是嘴硬,“你徒弟這么多,做你徒弟有什么好的?!?p> 他站起來,將手中的夜明珠一人一顆塞到了青藤和琉夏的手里。
“做我的徒弟,我來教你們藥材生意,以后就是王記藥鋪的二把手,藥鋪里的藥材都能供你們用,可比這插插花兒有用多了。”
藥材鋪?zhàn)涌刹皇请S便誰都能開的,除了要有穩(wěn)定的貨源,知曉藥理,還要有強(qiáng)硬的背景人脈,否則如何能在京城里站穩(wěn)腳跟。
況且醫(yī)師著實(shí)稀少,稍微懂些藥理知識的都已知天命之年,向來都是有錢看病,沒人醫(yī)治。
如此一來,稍微懂些藥材的藥師,就成了平民百姓里的香餑餑。
跟著王老板能學(xué)這一技之長,在世俗里立身,很是讓青藤心動。
“賢弟此話有理?!?p> 沈承也沒反駁,推了琉夏出去。
“反正賢弟家中也沒男丁,不如將琉夏帶回去好好培養(yǎng),做了上門女婿?!?p> 說來王老板的求子之路也是坎坷,他妻子篤信佛禮,家中又是姬妾成群,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生了二十多個女兒,就是沒出現(xiàn)個男丁。
如今他是越來越心灰意冷了,那些姬妾給他求來的偏方弄的他也是越來越有心無力。
早就萌生了找上門女婿的念頭,如今沈承一提,他倒是對琉夏也頗為滿意。
這個小伙子面若桃李,性子溫潤,做事也勤懇仔細(xì)。只是生在了窮人家,不然也真能做一個翩翩公子。
但琉夏卻是立馬就跪在了沈承面前,對他連磕了三個頭。
“承蒙沈師傅厚愛,琉夏擔(dān)當(dāng)不起?!?p> 他又轉(zhuǎn)身對王老板磕了三個頭,“琉夏感恩王老板對我與妹妹的收留之情,但小妹頑劣,琉夏斷然不敢放她一人生活?!?p> 琉夏沒拒絕給王老板當(dāng)上門女婿,只說不愿與自己小妹分離。
雖然沈承絕不會把兩個徒弟都還給王老板,兩句話的結(jié)局是一樣的,但琉夏一番話頗給王老板面子,王老板也不再強(qiáng)求。
“我就曉得你不愿意跟我回去?!蓖趵习搴眯Φ拇链了哪X袋,“起來吧,瞧把你嚇的?!?p> 琉夏抬頭看王老板,愧疚的將手里的夜明珠還給他,王老板卻推拒了沒要。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他罷了罷手,坐到石凳上收拾棋子,“之前賭棋我就說賭青藤一個,你非得賭一送一陪她一起去。我哪里還會不曉得你們兩個不舍得分開。”
王老板好笑的指著青藤對沈承說話,“不過這小姑娘也確實(shí)是古靈精怪,惹人喜歡。”
“賢弟說的是,我也頗為喜愛這個小徒弟?!?p> 沈承認(rèn)可的頷首,將青藤招了過來。
青藤上前跪在沈承的膝前,沈承疼愛的摸了摸她的頭頂。
“我這輩子沒娶妻生子,看到她,倒是有了想要個女兒的念頭?!?p> 青藤抬頭沖沈承笑,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水光瀲滟。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傅就是青藤的父親呀~”
沈承戳了她的眉心,不由開懷大笑起來。
“你這個小機(jī)靈鬼。”
坐在旁邊的王老板見狀,拿了桌上的綠豆糕給她吃。
見她開心的接過去,歡心之余也開始嘆氣。
“女兒也不是個個這么可愛的?!?p> 王老板又拿起一塊綠豆糕,拿到沈承眼前給他看,“就這么塊綠豆糕,兩小姑娘都能吵起來摔池里?!?p> “曉得你辛苦。”沈承讓他挪開手,別再自己跟前晃,“養(yǎng)活一家子女人不容易?!?p> “豈止是不容易,那簡直就是災(zāi)難?!碧崞鸷笤耗莵y成一鍋粥的女人,王老板連吃糕點(diǎn)心情都沒有了,“三個女人一臺戲吶,沈兄你說我家這得幾臺?”
沈承哈哈大笑,知道自己的兄弟要開始吐苦水,罷了罷手示意青藤與琉夏退下。
青藤和琉夏彎腰一禮,出了沈承的院門。他們遙遙的聽見沈承安慰王老板。
“你也是為了傳宗接代?!?p> 但王老板半點(diǎn)都沒開心起來。
“倒是接代成功啊,兒子沒生一個,麻煩事情一大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