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煉獄5
通往二層的甬道并沒有想象中這么黑。
相反的，每隔一段距離洞頂上都鑲嵌著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藍(lán)晃晃的竟比沒了燭火的一層要亮很多。
甬道四周依舊是密不透風(fēng)的石墻，腳底下也是毫無變化的青石板。
千篇一律沒有記號的場景，令青藤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抑或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漫長寂靜的甬道有一種未知的恐怖，讓青藤時刻都提心吊膽，挨著墻壁緩慢的往前挪動。
走著走著，她感覺仿佛聽到了什么細(xì)碎的咀嚼聲。
她如擂鼓，緊張的捏著拳頭不敢向前走，也不敢回去。
冷靜了半晌她終歸是好奇，鼓起勇氣決定一探究竟。
她更加小心的湊近，幾乎是挪著過去，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個腦袋。
等到她將一雙眼睛露出去，發(fā)現(xiàn)蹲坐在路邊的黑影早已抬起了頭，他半張燒的血肉模糊的臉沖青藤呲牙咧嘴笑著，牽扯成怪異扭曲的面目，手里還舉著半只血肉模糊的翅膀正往下滴著血。
藍(lán)幽幽的夜明珠照在他的獨眼上宛若惡鬼。
青藤“??！”的一聲跌坐到地上，連滾帶爬的拔腿就往回跑。
“媽呀！鬼啊！”
青藤嚇的肝膽欲裂，整個甬道都回蕩著她的哭腔。
怪力亂神當(dāng)真能嚇?biāo)纻€人，她一口氣跑到了甬道的入口，發(fā)現(xiàn)餓鬼并有跑過來追趕她才松了口氣。
有了這番驚嚇，青藤又不敢再去二層了，只得貼在甬道的入口處不出去，假裝自己已經(jīng)去了二層。
但一層已不再是她離去時的樣子，比她離開時變得更為猙獰可怖。
目之所及處皆是血流成河，滿地殘尸碎塊漂浮其上，唯有剩下三個江湖中人，各自立在堆積成山的骸骨之上，互相對峙。
忽然東南角刀客的身后探出半個容顏艷麗的小腦袋，雙眼晶亮的發(fā)現(xiàn)了躲在甬道口的青藤。
她惡劣的笑起來，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努了努嘴，嫩生生的拽了拽刀客的衣角。
刀客皺眉，分出神來問她。
“怎么了？”
她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幾縷布條堪堪遮擋住身型，她布滿旖旎痕跡的藕臂搖搖一指。
“那里還有個活人?！?p> 刀客撇過去一眼，發(fā)現(xiàn)是之前跑掉的小姑娘，便沒將她放在心上，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見刀客沒理會青藤，她不甘的緊咬下唇，拉著刀客的衣袖撒嬌道。
“她定是想我們鷸蚌相爭，她漁翁得利！實在可惡，我們?nèi)⒘诉@個小賤人吧～”
另兩個方向的劍客正不斷往他方向施壓內(nèi)力，刀客分身乏術(shù)，只得忍耐著哄道。
“阮詩，不要胡鬧?！?p> 阮詩撇了撇嘴，往青藤處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青藤不由往甬道內(nèi)退后了一步，欲哭無淚。
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青藤思索片刻，還是決定趁三個江湖中人沒發(fā)現(xiàn)她，趕緊先離開。
且不說這惡鬼會不會傷害她，就算是會。那一個也比三個好對付多了！
青藤鼓起勇氣，雙手始終將弓箭拉的滿月，再度往二層的甬道走去。
等到了原來的地方，青藤已經(jīng)拉的手臂酸痛，連拉弓弦的手都已經(jīng)顫抖起來。
與她的小心謹(jǐn)慎不同，那個惡鬼依舊在啃咬手中的什么東西，吃的非常美味的樣子。見到青藤回來了，還揚起手里的一個類似鳥腿的東西和她打招呼。
“膽子真大，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p> 這個聲音很熟悉，雖然沙啞，但還是能聽出是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青藤大著膽子站出來，認(rèn)真的上下打量他。
只見他焦黑破碎的外袍，半張正直善良的臉蛋，還有……被火燒灼到卷曲的胡子……
青藤猶豫的走過去，手中的弓箭還是對準(zhǔn)他的腦袋。
“胡…胡子鑒？”
“嗯，是我，你要來點嗎？”
胡子鑒倒是一派輕松，還把手里還帶黑毛的血肉往青藤那里送了送。
青藤嫌棄的沒有接過，手上的弓箭倒是緩緩收了回去。
“這…什么東西啊？”
“蝙蝠肉啊，還蠻好吃的。”
見她不要，胡子鑒將蝙蝠肉整個放入嘴中，蠕動了幾下嘴唇后把骨頭吐了出來。
青藤看向他吐的方向，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堆起了一堆參差不齊的白骨。
“你這些天就吃這個？”
“自然，你以為我是那些呆瓜嗎？沒腦子沒蠻力的就上去送死。”胡子鑒不屑的哼了一聲，驕傲的笑道，“我每餐都去二層的入口捉幾只蝙蝠來吃，等把它們吃完了，我自然就可以太太平平的過去了?！?p> 青藤錯愕的看著他，這么荒謬的主意從胡子鑒嘴里說出來她居然覺得似乎可行……只是這個吃法，沒準(zhǔn)還趕不上它們繁衍的速度，怕要在這里吃一輩子蝙蝠。
剛開始她還以為是他怕了不敢上去，而今想起來，呆在這里至少還能混吃等死，總好過下去被劍砍死，也好過上去被蝙蝠咬死。
此地居然還是個難得的安樂之地。
回想起上次單獨和胡子鑒呆在一起，他還是個道貌岸然的美髯公，現(xiàn)在……真是不堪入目，青藤不由感慨。
“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p> 青藤找了個距離他五六步遠(yuǎn)的地方坐下，抱著膝蓋看他吃蝙蝠肉。
胡子鑒吃肉的動作頓了頓，隨后又照常吃起來。
“我要這么容易死，早好幾年前我就已經(jīng)死了?！?p> 這倒也是，青藤如是想道，一個肯拜自己師弟為師的人，又怎么會是打醬油的角色。
不過胡子鑒此話只是感嘆，青藤也沒將它放在心上，安靜的坐在他對面等他吃完。
畢竟他在此處呆了這么久，多少對前方有什么危險了解一些。雖然他說的話青藤也不回信，但多少總能推測出一些東西。
倒是胡子鑒一個人呆久了，似乎很想找人說話。
“你怎么也進(jìn)來了，得罪人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青藤掩唇輕笑，“是我自己要進(jìn)來的。”
被她這樣嘲諷胡子鑒也不生氣，只是狐疑的上下打量她，沒好氣的笑道，“你就別騙我了，之前哄你進(jìn)來你都不進(jìn)，現(xiàn)在沒人管你，你倒自己進(jìn)來了？”
他那表情擺明了就是“傻狗你騙誰？”，又丑又傲的樣子看久了居然讓人覺得他比從前道貌岸然的模樣要有趣可愛。
青藤手指磨擦著褲管里匕首的握巴，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哪里是我想進(jìn)來，是形勢所迫?！?p> “鋌而走險？”
胡子鑒的話茬接的很快，爽朗的笑著扔了手里吃剩的殘渣，走過去與青藤坐在了一起，甚至還把手架在了她的肩膀上。
“看來咱們是一路人?。 ?p> 青藤嫌棄的從他臂彎里鉆出來，挪離了他幾步。
“胡先生不可毀壞我的清譽。況且你是被逼無奈，我只是順勢而為。咱兩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p> 胡子鑒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收回了手想摸兩把自己的胡子緩解氣氛，一模卻摸了個空。
“你現(xiàn)在還與我裝腔作勢做什么，又沒有別人。”
見青藤沒搭理他，他又嘆了口氣，也與青藤一般環(huán)抱住膝蓋，將下巴抵在了膝蓋上。
“那你還不是和我一樣都進(jìn)來了，還出不去?！?p> “誰說我出不去。”青藤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狡黠的笑道，“我只是想你多吃掉些蝙蝠，穩(wěn)妥些再過去罷了?！?p> 胡子鑒還未被火灼燒的獨眼一亮，驚喜的問道。
“你說的是真的？”隨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如皮球泄了氣一般，“算了，你就算能過去，大抵也是不會帶上老夫。”
青藤繞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這個老匹夫雖然肚子里懷水多，不過還真算是個頂頂實相的人。
見青藤沒搭話，胡子鑒心里便篤定了她不會捎帶自己上去。他百無聊賴的揚起腦袋，望著頭頂?shù)囊姑髦榘l(fā)呆。
“也罷，外頭的世界本就不怎么對我友好，而今我成了這副模樣，出不去，與我而言或許也是好事。只不過以后或許無緣再見到你了，有句話我還是想告訴你?！?p> “什么話。”
青藤轉(zhuǎn)過臉去，掩藏在碎發(fā)下的雙眸認(rèn)真的凝視著胡子鑒臉上的所有表情。
胡子鑒只是自嘲的笑道。
“說出來你或許不信，那個阿貴，不是我殺的?！?p> “不是你殺的？”
青藤猛的正經(jīng)危坐，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是，不是我殺的?！?p> 胡子鑒也轉(zhuǎn)過臉來看她，被灼燒的一塌糊涂的臉，正直認(rèn)真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