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丸與控心丸3
站在門口的倉衡與白陽相視一笑,轉(zhuǎn)身退出杜景瑜的院子,一左一右守在院子門口。
紛紛揚揚的胡蘗花落在倉衡的肩頭,他滿是老繭的雙指捏住一片花瓣,揉入掌心。不知囈語了一句什么,令一旁的白陽徒然怔愣在原地……
他沉思片刻,忽然踮起腳尖學(xué)大人模樣,用手臂環(huán)住倉衡的肩膀,安慰似的拍了拍。
“瞎想什么呢,每個人自有每個人的命數(shù),她定能化險為夷的?!?p> 倉衡掌心的胡蘗花已在他波動的內(nèi)力下化為齏粉,他才剛攤開手心,齏粉便隨著輕柔的風(fēng),灰飛煙滅了……
“何為……化險為夷?”
倉衡的目光隨著消散的齏粉一同渙散,目無焦距的望向遠(yuǎn)處。
白陽毫不猶豫的回答。
“自是活下來??!”
他無時無刻不在心中祈禱,請求四方八路的神仙菩薩保佑,救救青藤的性命。
但倉衡卻是搖了搖頭,內(nèi)心煎熬的看了杜景瑜的院子一眼,不置可否。
“若是她此生都無法修煉武功了……活下來,于她而言是否不是幸運,而是煎熬?”
白陽一怔,不敢置信的搖頭,隨后突然暴起捏住倉衡的肩膀。
“你說什么!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你冷靜一點!”
倉衡揮開他的雙手,背過身去,孑然一人立在胡蘗樹下。
“她的丹田都炸了,經(jīng)脈俱損。內(nèi)臟一塌糊涂,還如何修煉。就是活過來,也是廢人一個,不堪重力了……”
白陽放在身側(cè)的拳頭緩緩捏緊,不服氣的吼道。
“不可能!只要我們?nèi)フ?,這世上總有人可以治好青藤的!”
“總有人?”倉衡不由失笑,悶下一口濁酒,指著蒼天問道,“是扁鵲轉(zhuǎn)世嗎!還是華佗還陽!什么時候能找到呢?誰又能有這個本事呢?”
倉衡不住的搖頭,蓬亂的碎發(fā)堆積在他的額角,愈漸滄桑頹唐。
“沒有,沒有人能治……”
他似是有些醉了,恨恨的錘著自己的胸口質(zhì)問蒼天。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徒兒!”
白陽一把揮開他指著蒼天的手,擲地有聲的說道。
“就算治不好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能活下來就好?。那八矝]有武功,也一樣活的很開心啊!”
“這不一樣!”轉(zhuǎn)過身來的倉衡眼里布滿血絲,他雙手顫抖著,差點連他的酒葫蘆都按不住,“她從前沒嘗過快速修煉的滋味……也不知道有武功能橫行無忌。她從前一直都在地上,與現(xiàn)在從高處墜落到地上哪里能一樣!”
他側(cè)首望向自己的玄鐵黑劍,指腹緩緩摩擦上頭的紋路,不由將青藤的命運代入自己的身上回想,絕望到如墜冰窟。
“與其讓她受苦,不如我親自去送她一遭……”
白陽不由害怕的退后半步,那樣疼愛青藤的倉衡……竟然要殺了她……
可既然要殺她,又何苦要將她帶到這里來救治呢?……
他從未在倉衡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驚懼、無措、掙扎……他一直都以為像倉衡這樣的高手,始終都是無憂無慮的。
即便倉衡的形象始終都令他覺得無所事事又頹廢墮落,但白陽也從未懷疑這世上能有東西,能令倉衡感到無措恐懼……
但這一秒,他覺得自己錯了,并且錯的離譜。
倉衡再厲害,他也只是一個凡人……他有七情六欲,也有生老病死。
既然是凡人,又怎么會沒有恐懼呢?人固有一死,或恐懼自己大限已到,又或恐懼身邊的人早自己而去。
但若是僅僅為了無法修煉武功就不想活下去,那未免也太過脆弱。人行走在這世間千難萬難,怕東怕西,豈不是索性不要出生來的最好。
白陽始終都認(rèn)為,人只要活著,便會有無限的希望。即便青藤現(xiàn)下無法修煉武功,但這個無法修煉也只是眼前的,保不準(zhǔn)哪天走狗屎運,就又能再度修煉了。
但要是人死了,那就真的什么奇跡都沒有了。
白陽捏了捏拳頭,對著倉衡吼道。
“不對!你說的不對!你一點都不了解她!她絕對不會想死的!”
與此同時,杜景瑜的茅草屋里幾乎同時吼出了這句話。
“滾!你個死庸醫(yī),出的什么餿主意!老娘才不想死!不能修煉就不能修煉!你悲春傷秋個屁!快給老娘治病!”
青藤在床上掙扎嘶吼,腹部的鮮血濺了杜景瑜一頭一臉,令他尷尬的抬袖擦拭臉面。
杜景瑜萬萬沒料到,在外頭還奄奄一息的病人,居然在他一說起安樂死的時候回光返照一般如此龍精虎猛,嚇得他差點一屁股跌到地上。
他見過的病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大多女子都十分贏弱,吃夠了苦頭也沒救回小命,有好多都是生生將自己給折磨死的。
他原本也只是看她受痛可憐才有如此提議,被她這么一吼,仿佛是自己要謀財害命似的……生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長嘆出口氣,開始自我檢討。為醫(yī)者還是要將救命看在首位,而不是少受苦看在前頭啊……
他手上拿著一根穿著羊腸的銀針,哆哆嗦嗦的再度走向青藤。
“那…那老夫下手了?”
青藤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罵道。
“你是大夫,問我做什么?。∧愕降仔胁恍邪?!不行我換大夫還來得及!”
男人怎么能說自己不行!雖然杜景瑜也是第一次做這么精細(xì)的手術(shù),但論手法沒人能超越的了他。
他給自己壯了壯膽,手指頭揪起一條經(jīng)脈開始穿繩搭線起來。
“老夫不行,這世上怕是沒有行的人了!”
青藤痛的悶哼一聲,咬牙切齒的罵道。
“你行個屁!還沒給我抹麻藥?。?!”
穿針引線的杜景瑜老手一頓,只能厚著臉皮說道。
“現(xiàn)在我停不下來了,你忍耐一下?!?p> 這說的是人話嗎!腹部破了這么大一個洞,光靠忍耐要忍耐到什么時候啊!
到時候傷沒治好,自己就被痛死了!
“嗷嗷!我去你丫的!忍耐個屁!”
若不是青藤的手足都被捆綁住,她早就跳起來用著根針扎回去了。
杜景瑜手法十分純熟,一息之間就能穿過三針,痛的青藤感覺自己時時刻刻都躺在針板上,來來回回的在身上滾扎。
她痛的嘴唇發(fā)白,渾身冷汗淋漓,將身上的血污都沖刷下來。她終于忍不住開始求饒。
“大夫…大夫你停一會兒,我喘口氣……”
這活兒精細(xì),杜景瑜也因注意力過度集中而大汗淋漓,他任由自己的汗水滴到地上,十指翻飛,快速穿扎。
“停不得!停不得!停了你的小命就沒了!”
青藤沒有反駁他,她躺在床上,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斷流失……令她整個人都昏昏欲睡。
但每當(dāng)她想要睡過去,又被杜景瑜的銀針給扎醒。反反復(fù)復(fù),掙扎煎熬。
但她一點都不想死,她還沒做的事情還多太多,她想去游玩的地方也還有太多太多,她承受了那么多苦難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怎么可以就這樣輕易死去!
所以她還在堅持著,與死神作斗爭。
她雙拳緊握,十指深深嵌入掌心,咬牙說道。
“小廝,叫你那個小廝給我抹點止疼藥啊……”
在一旁幫忙端水擦血的小童子不滿的撅起嘴,滿臉不樂意的糾正她。
“我才不是小廝,我有名字的!”
青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都快要被痛死了,哪里還有心情去管他叫什么名字。
但這個小童子卻是個非常執(zhí)著的人,他雙眼亮晶晶的一直盯著青藤看,站在她床頭等她問自己叫什么名字。
畢竟現(xiàn)在是求人辦事,青藤強(qiáng)行忍住想拍死他的心,勉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溫柔的問道。
“那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
小童子得瑟的一甩劉海,拿下巴尖兒對著青藤,施舍她一般說道。
“你就暫且叫我大王吧。”
大…大王?世上怎么可能會有人取這種名字!他分明就是落井下石!乘機(jī)貪便宜!青藤雙目放光,陰狠的盯著他,如同兩把利劍,將小童子上上下下都切割了個遍。
小童子不由渾身發(fā)悚,畏懼的將麻藥瓶抱在胸口,害怕的退后了半步。
但隨后他又覺得自己的動作非??尚?,青藤明明就是個重傷垂危的病人,案板上的魚肉,他怕她干嘛。
于是他又走上前來,惡劣的戳她的鼻子玩兒,囂張的說道。
“叫不叫!你叫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