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平陽派19
馬智感受著心臟酸澀的窒息感，側(cè)首看了青藤一眼，默默抬手覆蓋上她的腦袋。
青藤能感受到馬智心中想要表達(dá)的意思，她低頭咬了咬牙，幾不可聞的呢喃道。
“謝謝……”
馬智僵硬的面容擠出一絲淺笑，就這樣一直安靜的陪伴著青藤立在雨中。
夏季的霏霏細(xì)雨，混合著曝曬的草味兒有股獨有的悶熱，讓人有種粘稠的束縛感，而這種束縛感逐漸編織成一張?zhí)咸齑缶W(wǎng)，將整個平陽派盤絲囊繭，捕獲成巨物口中的食物。
而這包裹在巨網(wǎng)之內(nèi)“食物”已沒有了顏色，褪去在一片煙雨山水中，最終凝固成一場灰蒙蒙的祭奠。
青藤本以為這場安靜的祭奠可以一直持續(xù)到結(jié)束，卻不料一頂火紅的油紙傘沖入眼簾。
盛霽月將這頂傘往胡子鑒的墓碑上移了移，替他遮擋住風(fēng)雨，一個人獨自立在衣冠冢旁。
雨簾下她穿著一身百鳥朝鳳嫁衣，鮮衣紅唇，掩著帕子低聲抽泣。這抹鮮紅是何等的刺目，在一眾灰白的墓碑前，更像是從地底下蔓延而出的鮮血……
“大師兄……”
她的喚聲宛若空谷泣血，纏纏綿綿的回蕩在碑列里，遲遲不散。
青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由皺起眉頭。
畢竟死者為大，前來吊唁的賓客必定身穿縞素，她穿個這么喜慶的大紅袍來是什么鬼，來慶祝的嗎？還是來搞事情的？
思及此處，青藤便沒來由的開始有些不耐煩，張口也頗有些不客氣。
“你來做什么?！?p> 青藤透過面具的聲音嘶啞可怖，將哭的凄凄瀝瀝的盛霽月給嚇了一跳。
她腳脖子一軟，“啪”的一聲摔倒在泥地里，胡的滿身泥濘后又狼狽的半支撐起身子，她倉皇爬過去伸手抱住墓碑，就像是抱住自己心愛的愛人那般溫柔知足。
“我……我只是來實現(xiàn)當(dāng)初父親與大師兄之間的約定……”
她的紅紙傘掉落在地上，被山風(fēng)吹的越來越遠(yuǎn)，青藤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沒幫她去撿。
大家都在淋雨，看她一個人撐傘的話，心里怪不爽的。
帶著一絲故意整她的意思，青藤撇了撇嘴，反背著雙手百無聊賴的問道。
“什么約定？”
說時遲，那時巧。青藤話剛問完，一道三叉閃電便劃破天地，轟隆一聲轟在太白山頂?shù)膸r石上。將灰蒙蒙的天際照的敞亮，隨后烏云翻卷遮日，霏霏細(xì)雨瞬間變成了瓢潑大雨。
像是直接從天上倒了桶水下來，將盛霽月整個人都潑的有點懵。
她似是沒料到居然無人幫她撿傘，白了一張小臉，愣愣的看向馬智，在見到馬智始終面無表情的反應(yīng)時，只得屈辱的低下腦袋，咬著下唇說道。
“婚……婚約……”
“婚約？”面具后的青藤不由嗤笑一聲，她往馬智的胳肢窩里鉆了鉆，權(quán)且當(dāng)作擋雨，目露嘲諷的說道，“你都與孟霽陽結(jié)婚生子了，還扯什么婚約?！?p> 其實青藤想說些更污言穢語的話，但當(dāng)著胡霽鑒的面，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口……
盛霽月亦是面色漲紅，帶著幾分屈辱與羞恥，緊攢著拳頭斥道。
“不！不是你想的這樣子！我……我也是沒辦法……這都是權(quán)宜之計！”
“權(quán)宜之計？”
青藤面具后的眉梢上揚，帶著一絲惡作劇般的玩味語調(diào)，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是……”盛霽月的聲音有些顫抖，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閉上雙眼說道，“孟霽陽他……其實是父親眷養(yǎng)的嬰童……根本不是我父親收的弟子！”
轟隆隆?。?！
天邊劃破一道紫電，閃過兩三瞬的亮光后，又重新被一片黑蒙蒙的云霧所遮擋。
整個世界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只隱隱約約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輪廓，看不清真相。
而盛霽月凄凄瀝瀝的抽泣，在這一片狂風(fēng)驟雨中娓娓道來……
“早些年父親還在的時候，甚喜歡外出游歷，有一回回來，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本以陰滋陽的爐頂功法……
試了幾次頗有成效后，便對此功法深信不疑………”
利用爐鼎修煉的辦法在江湖上很是普遍，只要有些許財力物力，便會在家中養(yǎng)上幾個。只是這偷懶的修煉方式太過陰損，打下的內(nèi)力基礎(chǔ)也很不扎實，大多都以邪門歪道為主，為名門正派所不齒。
而盛霽月的父親正是平陽派的前任掌門，亦是胡子鑒敬佩的師父……青藤側(cè)首看了馬智一眼，一時間不知是何滋味。
“只是功法里……要求諸多，唯有純陰體制的修練者，方能助長功力。
何為純陰，自是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女子……
家母如何能忍，幾番阻撓后……父親便帶了孟霽陽來……”
青面獠牙面具后的青藤不由皺起眉頭，暗罵盛霽月忽悠人也不忽悠的嚴(yán)謹(jǐn)一點，孟霽陽是一個能與盛霽月生孩子，又能榨干女弟子的“堂堂正正”的男人，又如何能做爐鼎？
她剛要開口，腦中便炸響馬智低沉嘶啞的內(nèi)力傳音。
雖差一些，但陰年陰月陰時的男童子亦可……
這“亦可”二字，著實令青藤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渾身抖了抖，抽搐著嘴角示意盛霽月繼續(xù)。
盛霽月似是回想起當(dāng)初的榮華頗有感慨，長嘆一聲，低垂著眼眸說道。
“當(dāng)時的平陽派雖無現(xiàn)在般名滿天下，但也盤踞一方，算是說得上話的名門正派。
帶女子回來尚且可算是風(fēng)流，但帶男童回來……自然只能說是關(guān)門弟子?！?p> 盛霽月抬眸深情的望向胡子鑒的衣冠冢，輕柔的撫摸道。
“雖家母與大師兄極力反對，但那本功法著實詭異，父親許多年都毫無寸進(jìn)的內(nèi)力居然突飛猛進(jìn)，整個人都宛如回春一般精神曜曜。
嘗到了甜頭，即便知道此路不通，父親亦不會再收手，日日都去榨取孟霽陽的內(nèi)力……令他如何努力，武功都無寸進(jìn)，淪為笑柄……”
“外人嘲笑他尚且算是不知情，但我知曉是父親他……自是對孟霽陽心懷愧疚，平日里對他多有照拂，哪知這些照拂，竟令他錯意，對我日久生情……”
任憑誰在最落寞的時候體驗到柔情，怕是都會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炙熱吧……
青藤抬手接住天上落下來的暴雨，將它們緊緊的握在拳頭里，又看著他們倉皇的從自己手里逃離。
只是可惜，越是炙熱，越是迫切，想得到的愛情，離開的越快……
青藤抬眸望向盛霽月，見她臉上對死去的孟霽陽果然沒有一絲眷戀，頂多帶著一點點愧疚和憐憫，嘆息著說道。
“奈何我與大師兄青梅竹馬，早已情根深種，當(dāng)時眼里哪兒顧旁人，自是未察覺到他的心意。
不光未察覺到，我還只顧著為父親宣布的……擇日舉辦我與大師兄的婚禮而暗自欣喜……”
“畢竟當(dāng)時的大師兄風(fēng)度翩翩，武功卓越又為人正派，是江湖上風(fēng)頭正盛的青年才俊，亦是下一任平陽派掌門的候選人。
多少江湖女子愛慕大師兄，為他爭破了頭，我能得他青睞，又能順理成章的嫁給他，是做夢都能笑醒的美事。”
一個爐鼎，一個才俊，傻子都知道要選誰。
青藤環(huán)抱著雙臂，頗為理解的點頭附和，“嗯……這也難怪，孟霽陽與老胡云泥之別?！?p> “是啊……”盛霽月不由苦笑，通紅著雙眼抬手直指著露臺嘶喊道，“可孟霽陽不這么認(rèn)為！他……他！他竟心懷記恨，在我父親酒里下毒！生生在我大婚前日里，將父親毒死……”
她平靜哀傷的面容變得有些猙獰怨毒，撓起一把身側(cè)的爛泥便發(fā)泄似的砸到另一旁。
“明明當(dāng)時的父親已打算收手，準(zhǔn)備退位讓賢給大師兄，歸隱山林，他早就打算好的，要教授孟霽陽功法補償與他！
我也能與大師兄?jǐn)y手江湖，琴瑟和鳴……可他卻將這一切都?xì)Я耍€在我與大師兄為父親守孝的三年里吸食大量的爐頂！
待到大師兄回來，平陽派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平陽派了……大師兄再想娶我，也沒了話份，沒了父親，就連繼任平陽派掌門都困難重重?！?p> 話說及此，盛霽月瘋魔的表情逐漸退散，她的氣勢越來越低，支撐的身子也越來越萎靡，就連指責(zé)的聲音，都要被掩埋在暴雨里……
“母親早已改嫁，父親又已去世，我已對平陽派無牽無掛，只勸大師兄帶我一起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可是，孟霽陽卻把我給囚禁了起來。
大師兄發(fā)了瘋似的找我，卻只找到一群孟霽陽的爐頂，而待到他將我?guī)С鰜恚磺卸寄疽殉芍哿恕?p> 她低垂的頭顱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悔恨，又混雜著連綿不絕的不甘，咬牙落寞的說道。
“可當(dāng)時大師兄還是執(zhí)意要帶我走，要放那些給孟霽陽做爐頂?shù)呐幼?，可我已不是清白之身……還有何臉面跟著大師兄……
都怪我……大師兄才與孟霽陽比了那場賭斗……若是我當(dāng)時與大師兄一起走了，大師兄現(xiàn)在定還活的好好的，也不會背負(fù)了那么多年的罵名……”
她含淚哭泣著撲倒在胡子鑒的衣冠冢上，凌亂不堪的發(fā)髻散落成一團，狼狽的令青藤都生出一絲惻隱之心。
“這么多年……我終于可以再次撲在你的懷里了……大師兄……”
暴雨沖刷著她艷麗的妝容，被盛霽月胡亂抹去后，竟與熔爐里的阮詩有七八分相似。
青藤愣了半晌，站在原地仔細(xì)的端看這她，不由深深的嘆息。如此……竟是這樣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