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已經(jīng)在暗處觀察過自己了,周萌在心里這樣想著,彼此還沒有動手,就已經(jīng)失了先機,著實不是一個好的開場。
對面身材高大的密黨成員倒是顯得胸有成竹,他慢慢舉起了左輪手槍,看似毫不在意的向前瞄著,黑洞洞的槍口遙遙迎著周萌。
而周萌無論如何也不希望被別人的準(zhǔn)星鎖定,只好硬著頭皮搶先沖了過去。她緊貼著地面彈射而出,又把一只腳重重的跺在地上,整個人斜刺里騰空而起,再借著樹干凌空幾次改變行進的路線……
但這些都只是心虛的表現(xiàn),對方握著槍一動不動,反而散發(fā)出難以言喻的威壓。
只在一瞬間,眼看著兩個人就要撞到一起,周萌突然感到一種眩暈感,就像江曉俞失去知覺之前那樣。她先是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快的不正常,剛剛踏足而過的樹上,落葉像冰雹一般砸向地面,仿佛連那種破空的“嗖、嗖”聲都能聽到。再下一刻,一切又慢得讓人害怕,明明自己已經(jīng)用盡了全力,高高揚起的尖爪和那個人淡藍色的瞳孔之間還是有著那么遙遠的距離。
這種感覺,就像身邊的空氣都凝固了一樣,整個人陷入粘稠的果凍里,或者說,更像是飛蟲撞上了蜘蛛的網(wǎng)。
但周萌馬上就明白了,只一瞬間,她就徹底明白了眼前這個人的戰(zhàn)術(shù),很簡單,但很有效。
顯然這個男人能制造出一個小范圍的“結(jié)界”,并且改變這個結(jié)界里面時間流逝的速度,或者是讓這個結(jié)界里面的人產(chǎn)生一種時間不均勻的錯覺。但更重要的是,他會先通過這種變化,打亂你行動的節(jié)奏,在快與慢的切換和拉扯中占據(jù)優(yōu)勢。然后再把“時間”調(diào)到最慢的那檔,在這個時候,緩慢無比的手槍面對同樣遲緩的對手,將把這種優(yōu)勢無限放大。
除非你能在一瞬間沖到他面前,在貼身肉搏里重新掌握優(yōu)勢,但那個時候,他還可以再把時間調(diào)快……
想到這周萌已經(jīng)有些害怕了,這似乎是個死局。
可是她確實猜對了,那個男人的行動同樣緩慢,他只需要輕輕轉(zhuǎn)動握著槍的手腕,M500黑洞洞的槍口以及槍膛里那顆.50口徑的馬格努姆子彈就能穩(wěn)穩(wěn)的對著自己的胸口。
連冷汗都被時間留在毛孔里,一切都發(fā)生的那么緩慢——擊錘慢慢落下,彈艙里閃過暗紅色的火花,在巨大的后坐力下,男人握槍的手臂上皮膚如波浪般涌動,槍口火光閃過之后,被膛線摩擦到通紅的彈頭已經(jīng)飛了過來。
周萌拼盡了所有力氣,讓左臂擋在身前,企圖用繃緊的肌肉接下這顆子彈。
子彈撕開她手臂上的肌肉,鮮血緩慢噴涌,但這非同常人的肉體也稍稍改變了子彈的方向,彈頭緊貼著鎖骨飛了出去。
這時候周萌什么都顧不得了,轉(zhuǎn)頭就向身后的樹林飛奔,同時也沒忘了支起耳朵聽著彈艙轉(zhuǎn)動的聲音,當(dāng)?shù)诙l(fā)子彈就位,擊錘再次揚起,自己的好運氣未必能再次出現(xiàn)。
就像人在房間里等待著死神的敲門聲,同時這也是一個賭注,周萌只能賭一把,賭他這個效果出眾的能力,范圍不會太大。
一起一落,周圍空氣的粘膩感逐漸減輕,時間終于脫離了那個人的控制,全速奔跑的山獩幾乎不可能被手槍的準(zhǔn)星鎖住,她終于從死神手里逃脫了。
……
……
借著夜色,周萌砸開了一間服裝店的櫥窗,大肆洗劫之后,藏到了后巷的角落里。
再出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換好了一身新的衣服,手臂上的傷口用撕成布條的T恤勉強包住,藏在寬大的運動衣里面。
她站在街頭猶豫了一下,又往那間“教會醫(yī)院”的方向走去。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那個人結(jié)界的范圍,那他就不再是死神了,頂多算是一個陷阱,周萌心里這樣想著,他就像一張蜘蛛網(wǎng),能把對手拖住、纏繞,再給予致命的最后一擊,但只要自己足夠小心,不要觸碰這張網(wǎng),也不要讓蜘蛛爬到自己身邊,那就還能稱得上安全。
即便依然危險重重,可以想見的是,江曉俞一定就在那座陰森的老房子里面,雖然孤立無援,但對江曉俞來說,自己才是他全世界唯一的援軍。
與此同時,在教會醫(yī)院的地下牢房里。
江曉俞餓的胃里火燒火燎,就像無數(shù)只厲鬼的爪子在揉搓他的五臟六腑,起初他霸氣的把那幾塊面包扔在墻角里,現(xiàn)在卻無比后悔自己的這個舉動。
終究屈服于生理上難耐的饑餓,雙手顫抖著把面包掰開,干面包落入空空的胃袋里,仿佛能聽見回音。他相當(dāng)沒有氣節(jié)的把幾塊又冷又硬的干面包吃了個干凈,嘗了一小口之后,也皺著眉頭把那碗湯喝了。
屈辱感從心底涌了起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甚至還不知道對手到底是誰,就被困在這種不見天日的牢房里??粗ハx和老鼠在陰影里細細簌簌,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
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滲透進牢房中每一個囚犯的心里,讓人恐懼莫名。在這寂靜的黑夜,突然的一陣聲響,或某一聲慘叫,都猶如喚醒了沉睡中的冤魂厲鬼,刺痛人的耳膜。
金屬撞擊的聲音在安靜的樹林里同樣刺耳,教會醫(yī)院前面的鐵門被人遙控打開,一輛白色的菲亞特Doblo輕型貨車從里面慢慢的開出來。司機放下車窗玻璃,朝某個藏在暗處的監(jiān)控攝像頭擺了擺手,鐵門又“咣噹”的一聲自動關(guān)上了。
這一切都被藏在樹上的周萌看在眼里,同樣引起她注意的,還有貨車上面噴涂的標(biāo)志——BOULANGERIE DU PAIN ET DES IDEES,和江曉俞一起逛街的時候她見過這串文字,這是一家位于巴黎第10區(qū),鄰近圣馬丁運河的面包店。
看到這輛車,她也想到了一個似乎可行的辦法,于是從樹上輕輕的跳了下來,順著貨車開走的街道,往圣馬丁運河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