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涯道:“是了,凡是拿著火把進去的人永遠也找不到出口,莫說出去,就是再從山洞中走回來恐怕都已不是一件易事?!?p> 老婦不再說話了,因為她認為葉飛涯只是在自娛自樂而已。
葉飛涯道:“您別灰心,聽我說完。從這山洞出去,其間路程恐怕非常漫長,人拿著火把進去以后,這火把在那種幾乎看不見任何光線的環(huán)境之中看起來就像是一盞極其光亮的明燈,而人在越黑暗的環(huán)境之中,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對光明越敏感,因此拿著火把的人的眼睛只能看見自己周圍的事物,如果現(xiàn)在他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條可以出去,另一條無法出去,那么可以出去的那條路必然會有光亮,即使這光亮極其微弱。但是現(xiàn)在他手里有個火把,這極其微弱的光線在這火把的照耀之下人的肉眼根本就感覺不出來,所以就算出口就在他面前不遠之處,他也無法找到。這山洞之中岔路無數(shù),他如果拿著火把能夠走出去的話,那只能說是個奇跡了。”
老婦聽完之后,緩緩點了點頭,道:“可是這山洞的盡頭不知道離這里有多遠,即使那里的光線照進了山洞,你在山洞的中間也是絕對感覺不到的。”
“不錯,”葉飛涯道,“光亮只是一個方面,還有一點就是風?!?p> “風?”老婦皺眉道,“風又如何?”
葉飛涯道:“石室外面的那盞燈火一直在不住地搖擺,說明這山洞一定有風,而這風一定是從另一個出口吹進來的,因為只有兩端開口的洞才可以這么暢快的通風。雖然這山洞有那么多死路,可是死路里面是絕對吹不出風來的,所以既有風又有水的路才是真正可以出去的路,如果有些道路上面沒有水或者沒有風,那么那條路一定是死路!”
老婦似乎聽得呆了,半晌之后,她終于展顏笑道:“好好好好好好好!”她一連說了七個“好”字,連說出的“好”字都仿佛在發(fā)抖,可是她卻忽然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雖然葉飛涯不知道她為什么這樣問,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我家小靈已然十六了,”她瞇著眼睛笑呵呵地說道,“你就做我的女婿吧!”
“什么?”葉飛涯萬沒有想到這老婦竟會有此一言,驚得張大了嘴,“女……女婿?”
老婦臉色一冷,道:“怎么,不行么?”
鳳小靈也是吃了一驚,訥訥道:“娘,您想要——”
“你不要說話,”老婦打斷了鳳小靈的話,又望著葉飛涯道:“我家小靈這么水靈的一個姑娘,我將她許配給你,已是你的福氣!”
葉飛涯道:“可是……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哼,”老婦冷笑道,“我看一點也不草率!你如今無父無母,又沒有什么師父,還要誰幫你指婚?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這個事情,等到你找到出口的那一天,你就要和小靈成親!”
葉飛涯腦袋如憑空被人打了一拳,訥訥道:“這……這怎么行……”
“我說行就行!”老婦截口道,又冷冷笑道:“年輕人,你不要忘了,你身上可還害中了我的凝血之毒,若是沒有解藥的話,恐怕你還沒有走到出口,就會因為全身血液凝結而死!”
葉飛涯如同傻了一樣,久久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之后,老婦又道:“要么死,要么娶了小靈,你們成親之后再從這里逃出去,你選一個吧!”
葉飛涯無奈嘆氣,看著鳳小靈,鳳小靈也在眨著眼睛看著他。他低下了頭,嘆了口氣,忖道:“之前就有人讓我在生死之間作選擇,為何這樣的選擇這么快又來了?”
他想到了自己還有許多未竟之愿,無言良久,終于緩緩道:“我娶?!?p> “好好好!”老婦展顏道,“不過我也不會虧待了你,你雖然內(nèi)功深厚,但是招數(shù)不濟,這里有一本我們白家的劍譜,你拿去吧,你天資甚高,只要你細心研讀,日后必為一代劍客高手!”說罷,從所坐的席子下面摸出一本看上去泛黃得都快掉頁的書,伸手扔給了葉飛涯。
“劍譜?”葉飛涯頗感意外,將劍譜接住,只見書頁顏色焦黃,封面上寫有“玄風劍譜”四個大字,大致翻了一下,見里面畫了各種人物使劍的動作,動作旁邊還寫了詳細的楷書注釋,看了一會,不禁皺起了眉頭,說道:“這里面的招式好像都要求是左手用劍?”
“不錯,”老婦道,“白家的左手劍法在江湖中可是赫赫有名的,否則蒼劍他又怎會年紀輕輕就憑這二十八式左手玄風劍做了‘天遠鏢局’的總鏢頭?”葉飛涯看著劍譜不說話了。
老婦終于會心地笑了,若是只看她的臉,你會以為她是個善用巫術的老巫婆,然而當你看到此時她臉上的笑容時,你感覺到的只有慈祥、仁愛,這種容貌駭人的老太婆的笑容竟會這么的慈祥?連葉飛涯之前都不信,不過現(xiàn)在他信了,因為當他看著老婦的笑容時時,他知道,這不是一位老人的笑容,這是一位母親的笑容。
老婦滿含笑意的雙眼竟然閃出了淚光,左手忽然一揚,一把匕首朝她自己心窩刺了下去,然后她就在這涕淚交零之下緩緩倒了下去,就像晚秋最后的一片樹葉,最終隨風飄落,為這深秋之色更添一了份凄涼。
葉飛涯和鳳小靈失聲大呼,他們再也想不到剛才還橫眉怒目的老婦竟然會突然自殺,二人同時搶到身前,鳳小靈更是抱住了老婦的膀臂,深怕老婦這一倒就再也起不來了。
“前輩!”“娘!”兩人幾乎是同時叫了出來。
老婦倒下之后,凄凄笑道:“年輕人,到現(xiàn)在你還喊我前輩?你可想要我死不瞑目么?”
葉飛涯一怔,看著行將就木的老婦,終于緩緩道:“岳母?!?p> 老婦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可知我為什么一定讓你娶小靈?”
葉飛涯搖了搖頭。
老婦笑了,道:“如今你們已是夫妻,我就再也不用擔心小靈的以后了?!?p> 葉飛涯嘆道:“若非如此,您是怕我就這樣出去以后可能會不顧小靈,是么?”
“嗯,”老婦點了點頭,“沒有男人會不照顧自己妻子的,你更不會,我決不會看錯人?!?p> 葉飛涯不說話了。
老婦伸手遞給了葉飛涯一顆藥丸,喘息道:“這是解藥,你吃了吧?!?p> 葉飛涯接下解藥,癡癡盯了半晌,終于吞了下去。
老婦撫著鳳小靈的秀發(fā),看著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鳳小靈,道:“傻丫頭,哭什么,這樣會讓你相公以為你是好欺負的呢!”
鳳小靈聞言哭得更狠了。
葉飛涯難以置信地道:“前——岳母,你怎么會突然……”
老婦道:“這出去之路定然無比艱險,我這廢人肯定受不了的,更何況我這把骨頭早該入土,又怎么可以成為你們的累贅?”
“什么?”葉飛涯失聲道,“您……”他沒有再說下去,以為他已經(jīng)猜到了。老婦已經(jīng)料知自己無法和他們一起出去,但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自己,于是選擇自盡,絕了他們的顧慮。
這是怎樣的一種博愛?這是怎樣的一種胸懷?父愛如山,母愛如水,正是這種水,孕育了子女,孕育孝子孝女,也孕育了無數(shù)忤逆不孝的敗家子弟!
世上還有那一種愛可以勝過父母對子女的愛?
于是老婦死了,臨死之前的眼神出奇地平靜,又出奇的安詳。她仿佛又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可是她,終究再也回不去了。
一座孤墳,一抔黃土。
墓前人凝淚,風似乎也變得迷亂。
墳上的新土,已不知浸了多少熱淚。
一塊用頑石雕成的墓碑靜靜地立在墓前,更添了幾分凄涼。
墓前跪著兩人,也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終于緩緩向山洞走去,進洞前最后的一回眸,仿佛在說,他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