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斷臂疑案(上)
右首第二桌有人道:“莊主所說之事,莫非與令郎有關(guān)?”說話者乃是一個凸肚漢子,大頭紅臉,面上常帶微笑,一副和善的樣子,身穿一領(lǐng)繭綢錦袍,錦袍上繡有金絲銀線,看上去十分富奢華麗,群雄知道是人稱“京城富俠”的杜宇桐。杜宇桐為人精明,善于察言觀色,見剛才司徒鼎說話時眼望司徒一世,他曾聽聞司徒一世的斷臂之事,因此立馬猜知司徒鼎要說的事情必與司徒一世有關(guān)。
司徒鼎點了點頭,說道:“世兒,敬各位前輩英雄一杯!”
左首第二桌的司徒一世站起身來,右手舉杯,環(huán)視半圈,對著四桌群雄敬了禮,將杯中酒一干到底。
杜宇桐見司徒一世左袖空蕩,已是沒了臂膀,頗是關(guān)切地說道:“少莊主如此少年英俊,竟然失了一臂,真是令人惋惜!”
司徒鼎道:“犬子曾親下江南去邀請?zhí)煜獛X的花三娘來此聚會,但卻被人砍去了左臂,此事想必諸位已經(jīng)有所耳聞了?!?p> 司徒一世左臂被斬一事,許多人都聽說過,來到豪賢山莊后見司徒一世果然斷了一臂,才知傳言不虛,只是不知是何人所為,而司徒家不提起,眾人卻也不主動去打聽這種有礙臉面的事情,此時聽司徒鼎主動提起此事,都不禁心神一振,仔細(xì)傾聽。
右首第一桌有人說道:“是誰如此大膽,敢動司徒莊主的兒子?”眾人看去,知是螳螂拳高手、九江聚義堂堂主杜橫秋,只見他身穿一領(lǐng)不青不白的長袍,臉色焦黃,頦下留了一綹山羊胡須,看上去七十多歲,語聲雖然蒼老,卻沖氣十足,語氣中給人的感覺是若讓他知道誰是兇手,立時便要將兇手殺死似的。
司徒鼎道:“世兒,告訴各位英雄,是誰砍了你膀子的!”
司徒一世道:“是!愚男的左臂,是被花霖山莊的玉露用鐵鉤鉤斷的!”
“花霖山莊?!”眾人聽了,有不少人都失聲叫了出來。杜宇桐道:“花三娘此人性情冷淡,向來不愿與人結(jié)交,行事也十分怪異。想必是少莊主言語中得罪了她,所以惹得她派玉露去暗殺少莊主。”
“這個賤人!”杜橫秋大罵一聲,口中酒水淋漓,不經(jīng)意間噴進了身邊喬八的酒杯中,喬八見了,也不以為意,反而笑道:“杜老拳師,司徒少莊主受了傷,你怎么生了天大的氣?”
杜橫秋道:“老夫與司徒莊主乃莫逆之交,聞知少莊主被花霖山莊的人傷了,心感憤慨,故而生氣?!?p> 司徒鼎暗想:“我與杜拳師雖然相識,卻算不上什么莫逆之交,但他如此反應(yīng),實是給了我很大的面子?!蓖艡M秋點了點頭,目露感激之色。
左首第二桌有個身披黃色袈裟、頭戴毗盧帽的老僧,此人乃是四川昭覺寺的主持法行禪師,法行不沾葷腥,因此在眾人大口吃肉的時候他雙目低垂,只心心念經(jīng)。同桌的司徒一世早知法行出家人不食葷腥,因此特地吩咐庖?guī)煶戳藥椎浪夭耍o法行斟的酒也是葡萄釀制的素酒。
法行手持旃檀佛珠,聽杜橫秋大罵花三娘,長聲道:“阿彌陀佛!”
杜橫秋聽法行語氣似乎對他言語不滿,臉上變色,道:“禪師有何高見?”
法行道:“貧僧于少莊主左臂被斬一事,亦感驚訝,然僅憑少莊主的一面之詞,豈可斷定兇手就是花霖山莊的玉露?”此言一出,眾人有沉思者,有驚訝者,沉思者想的是老僧之言確有道理,驚訝者想的是這老僧竟然公開質(zhì)疑司徒一世,其實也就是在質(zhì)疑司徒鼎,在這許多人的場合,明顯是不給司徒鼎面子。
司徒鼎知道法行是個正義凜然的和尚,若是符合江湖道義,則就算有刀山火海此人也昂然赴之,若是有虧江湖道義,則就算是面對皇家貴族,此人也直言不諱,因此聽了法行之言,也不生氣,正欲開口說話,卻聽得杜橫秋已大聲道:“老禪師,此話豈是可以亂說的?這里有如此多的江湖好漢,禪師豈不是在污蔑少莊主信口開河嗎?司徒莊主豪氣干云,少莊主仁義為先,若說他們言語不實,我杜某第一個反對!”話音未落,“嘭”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桌上碗碟震起又落下,發(fā)出叮叮的響聲。
杜橫秋這一言行,立時便讓屋中氣氛變得緊張,法行見杜橫秋疾言厲色,也不出言相爭。酒桌上的司徒鼎義子司徒權(quán)、侄子司徒川聽了法行之言本就生氣,又見杜橫秋慷慨激昂地說了一番,胸中不滿陡升,立時便向法行怒目而視。司徒鼎以目示意,讓二子不可失態(tài),緩聲道:“杜兄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感激不盡。不過——”頓了一頓,“禪師之言,倒也有幾分道理,世兒,給禪師斟酒!”話語中極有威嚴(yán),眾人都知司徒鼎讓司徒一世斟酒,是表示坦然接受了法行的質(zhì)問,并讓司徒一世面對質(zhì)疑要不失禮數(shù)。司徒一世聽了,立馬起身恭敬地將禪師的素酒滿上。法行雙手合十,點頭致意。
司徒鼎道:“既然禪師有此疑問,那世兒就借此將當(dāng)日發(fā)生的經(jīng)過,詳詳細(xì)細(xì)地告知諸位前輩,不可有一點不實之處!”
司徒一世遂將南下經(jīng)過說了出來:“家父得了青城三位前輩的報信,知道是羅剎門卷土出來,因此派了我與幾位兄弟四處送信。我到了花霖山莊后見到了花三娘,向她說了家父想要邀請她共敵羅剎門的意愿,但花三娘那時候好像和玄水宮走得比較近,斷然拒絕了我的請?zhí)?,將我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山莊。我離開后心情很不好,路上遇見了花三娘的女兒和她的兩位侍女,也就是金風(fēng)和玉露,她們也沒什么好口氣,我就與她們起了口角,差點動起手來。離開之后,我當(dāng)晚在一家酒店中住宿,晚上突然聞到一陣迷香,知道不好,趕忙閉氣,此時一個黑衣女子破窗而入,拿著玉露鉤,就要來殺我,我因為及時閉氣,中毒不深,和她打了起來,但終究還是受到迷香影響,中了她一鉤,被她的鉤鋒削斷了左臂,我奮力抵抗,將她從酒店二樓打得跌到了一樓,我因為失血不能力戰(zhàn),趁機從后窗逃了,這才保得性命?!?p> 杜橫秋一邊聽一邊點頭,臉上時不時露出敵愾憤恨之色,聽得司徒一世說完,立馬接口道:“兇手是玉露無疑了,還有誰腦袋不靈光不清楚的?”說時目光瞪著法行,口氣充滿挑釁。他身邊的矮漢喬八道:“如此看來,真是玉露下的手啦。想不到花三娘心胸如此狹隘,小輩們吵了幾句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要下手殺人呢!天下的女人都是小肚雞腸,能成甚么大事!”
“我斬死你這個侏儒!”忽聽右首酒桌傳出一聲嬌叱,聲到劍到,劍刃已朝喬八頭頂劈了下去。喬八雖然矮小,但以地趟刀法馳名江湖,身法極為迅捷,見劍光已至,身子一斜,抓住椅子的扶手轉(zhuǎn)了一圈,那長劍斬了個空收了回去,喬八正好轉(zhuǎn)了回來,又坐進了椅子當(dāng)中。
眾人看那出手之人,認(rèn)識是“江南四女俠”之一的盧雉。盧雉坐在喬八的鄰桌,聽喬八言語中有侮辱天下女子的意思,心中大怒,不假思索,大罵一聲,拔劍起身就要斬死喬八,得虧喬八躲得快速,稍慢一點,身子已經(jīng)一分為二了。
盧雉一劍未就,后招立至,挺劍便刺,長劍還未伸出,忽覺劍柄一震,似是被人用暗器打在了劍尖上,力道極為強勁,將她震得連連后退,身后“江南四女俠”之一的卓素素立馬將師姐扶住。盧雉、卓素素,二人穿衣一紅一白,輕紗上一紋野雉一紋鹔鹴,生得都十分俊俏,但盧雉臉呈陰狠之色,卓素素卻是一臉苦相。
盧雉長劍被暗器打得龍吟不絕,她氣得大叫道:“是誰!”
只聽得司徒一世的那桌有人說道:“司徒莊主邀請我等到此,是要做些正事的,女俠如此莽撞動手,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難道就沒把司徒莊主放在眼里嗎?”語聲渾厚沉勁,透著一股威嚴(yán),眾人循聲望去,見此人一臉豹髯,臉色青滲滲的十分嚇人,知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東?!胺r札垺焙殒?zhèn)海,人以他橫行海上,又叫他“海上天王”。
盧雉見是洪鎮(zhèn)海,心中起了幾分懼意,但她從不示弱,猶自昂聲道:“哼,‘翻海蛟龍’竟然以暗器傷人,真是令人不齒!”
“暗器?”洪鎮(zhèn)海冷笑一聲,接著轉(zhuǎn)為哈哈大笑,手中酒杯一抖,杯中酒水立時激蕩濺射,他張口噴出一口白霧,左手將空中酒水盡皆抓在手中,五指忽張朝天甩出,只聽得嗖嗖嗖連響,一連串的物事全部釘進了屋頂?shù)臋M梁之中,眾人抬頭望去,見橫梁上釘?shù)木谷皇且幻睹锻该鞯谋F,冰錐釘進木中后,漸漸又化為酒水,滴落在地上,嗒嗒有聲。眾人見了這一手功夫,都駭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