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萌將魚竿擺好,握著陸菲的手心,一起用力將魚竿甩了出去。陸菲看著竿尖上的魚餌咚的墜入河里,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歡呼,她驚喜的笑著回過頭沖方萌一笑,卻忘了兩個人離的太近,她一轉(zhuǎn)身幾乎快撞上方萌的鼻尖了,兩個人相視著都是一愣,然后匆忙的分開,紅著臉各自收拾各自的東西。
太陽一點點爬上正空,許久了卻沒有魚上鉤,但幾個人并不急。再下游一點,地域開闊處,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小水潭。陸菲帶著妞妞和樂樂把饅頭渣撒在上面,傻兮兮的笑著。方萌則站在一旁,給他們?nèi)齻€分著餅干打趣著說:“你們這樣,我看我是釣不到魚了?!?p> “得了吧,手藝差就老老實實承認,別主管不努力客觀找原因?!标懛普f完問妞妞和樂樂:“是不是?”
妞妞和樂樂接過方萌分的餅干,點著頭附和:“是”。
方萌笑著搖了搖頭:“哎呦喂,你們?nèi)齻€太欺負人了。”
他們幾個人的笑臉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被風(fēng)一吹便起了皺。隨著風(fēng)向,偶爾會有幾只迷路的小蟲,跟著跳到河面上,它們的小爪子一碰,河水便散開了一圈圈小小的漣漪。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分了點零食吃,方萌問妞妞和樂樂:“餓不餓?餓了咱們就回去。”
樂樂在方萌身邊蹦來蹦去的往嘴里塞著蛋糕:“不餓,不餓,我要再玩一會兒?!彼敝f話嘴里的蛋糕渣全都噴了出來,陸菲拿出水壺,倒了杯水,送到樂樂嘴邊:“不走不走,別急,喝點水。”
妞妞也跟著跑回陸菲身邊拽著她的衣角說:“姐姐我也要喝水,我也要?!?p> “好?!标懛泣c了點頭。
方萌上前一步:“我也要?!?p> “不行,下一個。”
“……”
樂樂一刻也閑不下來,喝了水又拽著妞妞嚷嚷著要去探險。陸菲怕他倆走遠了,所以只好拽著方萌跟著去看看,沒想到樂樂探險的地方是在幾百米外的一處獨木橋。說是獨木橋,其實就是一整根大樹,架在河流的兩岸。小河雖然不深,但因為來回過著不方便,所以架上了木頭,可以便于通行。
那獨木橋離水面大半米,加上木頭本身是圓的,所以妞妞有些害怕不敢上去。樂樂搶先手腳并用的爬上去,然后站起身,邊走邊鼓勵妞妞:“可好走了,來啊,哥哥帶你過去?!?p> 陸菲看著有些擔心,不住的提醒:“樂樂看腳下,注意安全。”
“哈哈,沒……”樂樂本都走過了大半,這下顧著回頭說話,忘了看腳下,他腳一滑差點摔下去,嚇得陸菲和方萌差點跳進河里去接。不過好在樂樂機靈,他摔倒后迅速的抱住了木頭,然后一蹭一蹭的爬到了對岸,他在地上站穩(wěn)后,撣了撣衣服上蹭上的苔蘚和泥,齜著牙大咧咧的一樂:“叔嬸,沒事?!?p> 方萌和陸菲放下心來跟著笑著點點頭,妞妞拉著方萌的一角奶聲奶氣的撒嬌道:“哥哥我也想過去?!?p> 方萌彎下腰刮了刮妞妞的鼻子,答應(yīng)道:“好,那哥哥抱你,行么?”
妞妞張開手臂摟住方萌的脖子:“行,行。”
方萌抱起妞妞又問陸菲:“想過去看看嗎?”
陸菲點點頭:“嗯?!?p> 方萌伸出一只手:“拽緊了,哥哥帶你過去。”
陸菲推開他的手:“別瞎鬧,你好好抱著妞妞,別摔了就行?!?p> 方萌笑著收回手,搶先一步上了橋。他穩(wěn)穩(wěn)的走了兩步,回頭見陸菲剛走上來,左搖右晃的有些不穩(wěn),于是將掌心攤開伸向陸菲。獨木橋上長著青色的苔蘚,有些滑,陸菲也不再逞強,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方萌手心里。
山間里啾啾的鳥鳴和潺潺的流水聲,隨著清風(fēng)輕輕的在耳邊繞著,天地間安靜的仿佛只有彼此一般,方萌握著陸菲的手,不動聲色,卻又暗自歡喜。
陸菲帶著妞妞和樂樂在河對岸摘了些花,方萌將它們編成了花環(huán)戴在了陸菲頭上,妞妞和樂樂見好看也吵著要。見方萌應(yīng)了,于是趕緊跑到一旁去摘花。但樂樂專心不下來,他摘了幾朵花,然后又把花全給了妞妞,自己跑到水邊去玩水。用水揚了方萌和陸菲,又吵著要回去看看釣沒釣到魚,最后都玩夠了,一拍大腿說:“叔兒,嬸兒,妞妞,我給你們表演一個扎猛子吧?!彼f完就要脫掉半袖往河里跳,嚇得方萌一把將他抱住,連連說:“你今天已經(jīng)太優(yōu)秀了,就不表演了吧。以后,以后的?!?p> 方萌說完看了看天色,和陸菲互相交換了眼神,然后提醒著幾個人說:“午飯的時間可過了,咱們這釣魚半天樂,就到此結(jié)束吧。”
樂樂自然數(shù)不肯,他還想著去樹林里轉(zhuǎn)一圈呢,但方萌哄著他道:“你忘了下午還要去我那賽車的事了?過期可不比了啊。”
樂樂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說:“妞妞肯定餓了,走嬸兒,咱帶著妞妞和叔兒回家吃飯?!?p> 陸菲偷偷抿唇一笑,然后點了點頭應(yīng)道:“走,回家吃飯。”說完幾個人分頭收拾了東西,準備回程了。
這大半天除了玩的高興,也還是有收獲的。方萌和陸菲釣到了兩尾大魚,樂樂和妞妞抓到了小半桶小蝦和魚漿。方萌笑著摸了摸妞妞和樂樂的頭,勸說道:“小魚和小蝦太小了,把它們放回河里,讓它們再長大一些好不好,哥哥可以把這兩條大魚送個你倆。好嗎?”
妞妞倒是聽話,當即點了頭。樂樂有些舍不得,他本想拿回家再玩一會兒的,但見妞妞同意了,自己也不好太拒絕,不然顯得小氣,所以也不甘心的點了頭。
陸菲看著三個人贊許的比了比手指:“做的好?!?p> 送完樂樂和妞妞,陸菲和方萌才回了家,玩了這么長時間兩個人又餓又累,回到家里吃過飯洗了澡后,方萌沒等頭發(fā)干透,便急著跑進陸菲房間,和她趴在床上一起翻著相機里今天照的照片。早上樂樂見到相機吵著要玩,所以前幾張全是樂樂臉上的特寫,不是滿屏幕的牙,就是他搞怪的鬼臉。陸菲趴在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床邊跟著方萌一起笑著,起初她并不覺得累,但時間長了,不知怎么視線竟越來越模糊起來……
午后的太陽斜斜的掛在半空中,不斷烘烤著大地。自地面翻起的熱浪,帶著陣陣時高時低的蟬鳴聲,透著紗窗一起傳進屋子里。陸菲趴在床邊,半夢半醒間只覺得耳邊有一聲極響的犬吠聲,跟著一凜,便清醒了過來。
只是她張開眼睛時,誰家的犬吠聲她再無暇關(guān)心,因為眼前竟全是方萌的,與自己相對的,一張放大的臉。
方萌閉著眼睛還在睡,相機在他的手邊,上面的小紅燈正閃閃爍爍的亮著。陸菲躺在他的身邊,沒躲也沒動,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睛,安靜的看著面前呼吸均勻的方萌。
他似乎夢見了什么,抿了抿唇角。他嘴唇一動,唇邊的小小梨渦便顯露出來,又溫柔又好看。陸菲這樣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點點泛麻,方萌才輕哼著翻動了一點。陸菲立即閉上了眼睛,方萌似乎已經(jīng)清醒了,但他卻沒再動。
他不動,陸菲自然也不敢動,只能仔細的聽著身邊的聲響。只是她心里仿佛擂起了一面戰(zhàn)鼓,聽來聽去,都只能聽見自己亂了節(jié)奏的心跳聲。這樣僵持了很久,直到陸菲覺得她全身都要酸麻的再也堅持不住時,才感覺方萌的指尖在她臉側(cè)輕輕滑過。陸菲全身一僵,瞬間屏住了呼吸,這時她聽見方萌噗嗤一笑。
他聲音輕柔的仿佛被紗網(wǎng)濾過一般,他說:“再睡的話,可就黑天了。有些人要是醒了,就睜開眼睛吧?!?p> 陸菲全身一熱,瞪開眼睛,見方萌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惱羞的感覺瞬間涌上了頭頂,像是小時候耍賴被家長戳穿了小把戲一樣。于是賭氣的轉(zhuǎn)了個身,不再去看他。方萌看著她的樣子輕輕笑了笑:“陸陸?!?p> “……”
方萌忍著笑意,哄著她道:“明天就要回家了,一會兒我?guī)闳€好玩的地方吧。”
陸菲聽聞沒再繼續(xù)別扭,她有些失望的皺了皺眉:“好。”
夜色將至,人家里沒急著開燈,他們坐在自己門前,抓著大大小小的蒲扇,三五成堆的聊著天,享受著這一天中為數(shù)不多的清涼時刻。奶奶爺爺們忽閃著手里的扇子,仰頭看著淡淡墨色的天空里漸漸的顯露了幾顆星星,感嘆著:“明天也是個好天呀?!?p> 方萌將梯子在房檐下搭好,先試了試堅固度,然后自己先爬了上去。陸菲跟在后面,本來以為屋頂上是很陡的,但上去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中間老大有一大塊平坦的橫梁。
方萌拉著陸菲輕輕踩過瓦片,走到平坦處坐下,見她一臉好奇,解釋道:“我小的時候淘氣,總喜歡往屋頂上爬。有一年過年的時候和我哥比賽爬的快,我倒是先上來了,但因為那時候屋頂坡度陡,瓦上又結(jié)了冰,結(jié)果還沒站穩(wěn)就摔下去了。后來奶奶就找人改建了房頂,我上來就方便多了。”
“真的?那得挺疼吧,摔壞沒?”
“疼倒是還行,我那時候胖,穿的又多,再加上我哥中間接了一把,所以也沒什么事。但屋頂讓我踩漏了,那地方就在廚房,碎瓦片直接都進了鍋,倒是白瞎了一鍋上好的大骨頭。”
“哈哈”陸菲輕聲笑著,眼睛卻向四處的好奇的打量著,方萌也沒再說話,安安靜靜的跟著陸菲一起看著遠方。夏夜的風(fēng)吹散了半空里的一整塊云彩,半圓的月亮跟著顯現(xiàn)了出來。今夜雖不是圓月,但或許因為地域空曠,空氣干凈,所以流淌下來的月光很是明亮皎潔,叫心生愛意。
樹上傳來的蟬鳴聲聲時遠時近,驚醒了農(nóng)田里的青蛙,陸菲仰頭看著滿天的星光,聽著這兩廂僵持不下的聲響,輕輕笑了打趣道:“誒,你說它們怎么不知道累呢?!?p> 方萌跟著一起仰頭看著天空,聽著這此起彼伏的聲音也覺得熱鬧,附和著:“平日里應(yīng)該不這樣,這不是見到好看的姑娘了么,興奮的?!?p> 陸菲嗤的笑出來:“我發(fā)現(xiàn)你真是沒在奧賽班學(xué)著什么好東西?!?p> 幾家點起了明亮的燈火,將夜色襯的朦朦朧朧。兩人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方萌收起唇邊的笑,猶豫著道:“陸陸。”
“嗯”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p> 陸菲回過頭看著他笑:“好啊?!?p> 方萌抿了抿唇,似乎覺得有些艱難,陸菲見他的樣子,笑容漸漸收斂起來了。院子里的燈亮了起來,但方萌的目光反而暗淡了,他緩緩開口道:“我覺得老方和我媽似乎有些不太對勁?!?p> 陸菲一哆嗦,警惕的問:“怎么了?”
方萌聽出了陸菲話里的擔憂,搖了搖頭:“不是大的事情,就是他們兩個最近總是回BJ?!?p> “那怎么了?”
“他們兩個最近一年回去的次數(shù)太多了,時間又長,連奶奶的生日都沒趕回來,所以我覺得,他倆有點不對勁?!?p> 陸菲思緒跟著轉(zhuǎn)了轉(zhuǎn)問:“你是什么意思?”
方萌緩緩的開口:“其實如果按照我爸媽的計劃,本來我一定不會轉(zhuǎn)學(xué)回來的。那時候他們兩個想盡了辦法勸說奶奶一起回BJ住,只是奶奶不為所動,所以這事就一直拖著,后來奶奶生了場病,他們兩個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就這樣搬了回來。但我媽的態(tài)度非常明確,她從來沒有在這里常住的意思,最初打算是在我初中畢業(yè)后就走,但當時老方的工作臨時又出了一點問題,所以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而且我昨天探了探奶奶的口風(fēng),奶奶的態(tài)度緩和了不少,似乎是有商量的余地了……”
陸菲沒再接話,她低下頭,默默的扣著瓦片上的一點凸起。心里的難過仿佛被誰用針尖刺破了,一點一點的冒了出來。方萌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陸陸,我想和你說的并不是這些?!?p> “嗯?!?p> “我明白我爸媽的想法,他們想在可能的情況下,替我盡量的鋪墊更好的基礎(chǔ)。我理解他們的良苦用心、也清楚的知道這是對我更好的事情,但我就是不愿意面對。我不知道他們兩個現(xiàn)在打算到了哪一步,也沒有主動問過,我總是騙自己也許不是我想的那樣,因為我真的害怕離開,這里有我舍不得的人……每次想到這我就會難受,因為現(xiàn)在離開與否對我而言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沒有選擇。但有一件事,我能選擇也能做到,那就是不論我在哪里,遇見了誰,我的心意都不會變,陸陸,你相信嗎?”
陸菲靜靜的聽著,她眼前反反復(fù)復(fù)浮現(xiàn)著自己和方萌初遇的那天。良久后她輕輕的回了一句:“我相信,我也是?!?p> 很多年后,方萌仍然時常想起這個夏天。在那些日子里,沒有空調(diào)和WIFI,但他每天過得都無比充實。晚上的時候他總想著,希望明天的白天再長一些,再長一些。因為那個夏天里,他心愛的女孩,總是站在他身邊。她那如同西瓜一般的清甜氣息,將他的夢都裝點的美妙無比。那些小小的時光,讓他每次想起就忍不住去珍惜,去期待,去歡喜。而那樣好的夏天,以后再也沒有過了,也不知道此生會不會再有了。所以他想,也許自己這一生最好的時光,都在這個夏天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