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亦步亦趨地跟在蘇湛后面,暈頭轉向地也不知是繞了幾個院子,鉆了幾個隱秘的小門,才在一處毫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下腳步。
這里不見華麗的亭臺樓閣,紅花綠葉一概沒有,唯有一座高大的假山,卻也是光禿禿的沒半點綠意,看著十分怪異。
蘇家這么多離前門近,行事方便的院子,蘇家老爺為何要大老遠的把她們帶到這里來?
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
齊?心里有些打鼓,站在門口躊躇不前。
蘇湛也不管她,兀自帶著人踏開了房門。
正在臨窗桌前練字的人聞聲抬起頭,隨意垂額下的發(fā)間半露出一張俊逸的臉來。
他慢慢直起腰來,捏著筆桿子瞧著這副情景,問道:“你私生的女兒都這么大了?”
慢兩步進來的齊?聽到這話險些撞到門板上去。
蘇湛懶得理會他,轉身將齊宸安頓在了軟塌上。
那人也慢慢地踱過去,伸手試了試脈,抬高聲音喊了句:“長臨——”
院子里沒人回應,但眨眼睛卻又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快步走了進來,將手上捧著的東西奉上。
打開來看,竟然是一整套長短各異的銀針,森森地閃著寒光。
嚇得齊?頭皮也跟著一陣陣發(fā)麻。
那人看都不看,隨手拈了一根,捏住齊宸一個手指頭,慢慢地攆著刺了進去……
齊宸的眉頭微微皺起來,眼皮跳動,不多時就緩緩睜開了眼。
過了片刻,她的眼神由渾濁變得清明,神志也跟著清晰起來,掙扎著要坐起來。
齊?忙上前扶住她,連聲問她覺得如何了,可還記得方才發(fā)生的事。
齊宸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眼前的人是齊?。
院子里的那些記憶涌上心頭,齊宸忍著惡心不去回想馮鈺璋湊過來時那惡心的嘴臉。
齊?擔憂道:“你是不是傷到哪了,怎覺得整個人都木木的……”
正在擦拭銀子的男子聞言隨口道了一句:“……香,換做你也是這般木頭,若是劑量再重一些……”
蘇湛出言何止:“子闞,莫要隨便嚇唬小姑娘家?!?p> 那叫“子闞”的男子笑了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往外走。
齊宸覺得自己身上還軟趴趴地使不上什么力,便示意齊?扶著自己從軟塌上站起身來,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發(fā)辮,對蘇湛躬身施禮道謝。
“多謝五老爺今日出手相救?!?p> 齊?也跟著一同行禮致謝。
想想方才的驚險還是覺得心有余悸。
等她們行完了謝禮,蘇湛對齊宸道:“齊家丫頭,我想單獨與你說幾句話?!?p> 齊宸也正有此意,便對齊?道:“二姐去門口等我一等,我一會兒就好。”
既然蘇家五老爺親自開了口要單獨說話,齊?也不好再說什么,便默默地退出屋外,在院子里站著等。
屋子里沒了旁人,蘇湛方欲言語,齊宸卻先他一步開口。
“五老爺,馮家兄妹如今可在您手上?”
蘇湛點頭:“不錯,我扣住了他們,也是想問問你的打算?!?p> “支了你姐姐出去,因她也是個事外人,無非是知道得多了些罷了,可這終歸是你一個人的事,關乎更多的也是你的聲明,所以才想單獨問問你的意見?!?p> “你若是想將此事明了辦,那便是由蘇府出面,叫人將馮家兄妹送去府衙過審,自然會還了事實清白,但你的清譽只怕也要受損。”
“若是想暗了辦,便也由蘇府的人出面,將馮家和你齊家的長輩叫在一起,該受罰受罰,該陪不不是陪不是,有蘇府的人在,料想馮家的人也不敢造次。”
“這樣一來雖說于你名聲無礙,那馮家兄妹恐怕也不會受了多大的罰,頂多打幾個板子或事關個禁閉了事,倒是顯得你這苦主委屈了?!?p> “一明一暗便是這兩個法子,你覺得如何?”
齊宸垂目思忖片刻,搖了搖頭:“這兩個法子都不妥,我想請五老爺幫忙將今日之事瞞下來,先將那馮家兄妹放了,勿要再任何人面前提及此事?!?p> 蘇湛皺了皺眉頭。
她的意思,是要吃了這啞巴虧,息事寧人嗎?
還是這丫頭是被方才的情形嚇破了膽子,根本就沒緩過神來?
蘇湛不由放輕了語氣,寬慰她道:“你莫要怕,你是蘇家的座上客,又受了委屈,于情于理蘇家都不會坐視不管,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斷不會讓那馮家兄妹白白的欺負了你。”
齊寰卻道:“我并非是怕了那馮家兄妹,只是此事牽扯甚廣,三府都涉入其中,不論明里暗里處置,都會是一樁麻煩事。”
“況且今日人多口雜,若是您真扣住了馮家兄妹,只怕不過晌午,就會有流言傳出來了?!?p> “今日是老夫人籌備的家宴,本就是為給即將游學的蘇二爺增幾分福,若是傳了這種事出去,豈不是敗了所有人的興致,不僅會惹了老夫人不高興,蘇家的聲譽也會受損?!?p> “不如暫且壓住不提?!?p> 她的話句句在理,皆是顧全大局之言,可蘇湛卻還是不得不提醒她一句。
“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我放了那兄妹二人,他們務必會去毀滅證據,那今日發(fā)生的一切就都不作數了?!?p> 到時若是再后悔想要重查,只怕是沒那么順利了。
齊宸卻笑道:“我只說此時不追求,但也不是要白白便宜了那馮家兄妹?!?p> “還得勞煩五老爺派人速速將那馮家兄妹審了,所說之言皆記錄在冊,再讓他們分別留了信物后簽字畫押,方可放人。”
蘇湛挑眉:“你這是要握住了他們的把柄在手,以示震懾嗎?”
齊宸斂眉道:“馮家兄妹再無賴,有您蘇家五老爺的威名震著,白紙黑字畫過押的東西他們肯定不敢不認。”
蘇湛怎么聽怎么覺得,她話中那句“蘇家五老爺”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丫頭是在提醒他,這件事也有蘇府的干系,所以趕著自己和她上一條船呢?
人是他扣得不假,但轉放了也就沒什么了,可若是審了人又落了字據,可不就是將蘇家也真真切切地牽扯進去了。
若是日后真的當面鑼對面鼓地論起來,審過人的蘇家反倒要為了不落個“仗勢欺人”的名聲,成了不得不站出來替她說公道話的那個。
到時候這齊、馮二府的勢均力敵,就變成了蘇家出面敲打馮家,那效果自然好過與馮家不相上下的齊家親自出馬。
蘇湛越想越覺得有趣。
這丫頭看著年紀小,算盤打得倒是又快又精明。
本以為她是著了道腦子還沒醒過來,卻三兩下地險些就把他給繞進去了。
他瞧著面不改色的齊宸,頗有幾分玩味地戳穿了她:“你既想拉我做你的后盾,何不直接提了,繞這么大個圈子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