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孫阿旺
“區(qū)區(qū)慕容伏允，比之當(dāng)年始畢如何？裴兄多慮了?！?p> 李淵哂然一笑，從老年僧人擺了擺手。李淵口中的始畢是東突厥的始畢可汗，當(dāng)年李淵起事時，就曾與始畢可汗結(jié)盟，借助了突厥的力量。
“慕容伏允年邁昏庸，自不可慮，然如今的天柱王卻不可小覷，此人野心勃勃，早有東進之心，陛下許之以河套之地，恐怕是正中其下懷。若河套亂，則西域必亂，屆時，恐怕突厥和吐蕃也會趁機發(fā)難，若再出現(xiàn)晉末之憾事，陛下恐成歷史之罪人。”
裴姓老僧說完，低首合十，輕頌了一聲佛號。
“所謂罪人不過是失敗者的代名詞而已，裴兄縱橫天下多年，一手撬動了前隋的江山，今日何出此言。且你可知剛才之人是誰？”
李淵淡然一笑，望向裴姓老僧。裴兄老僧壽眉軒動，沒有說話，卻是抬眼望來。
“那就是老夫制衡天柱王小兒的后手。昔日始畢可汗是何等的驕狂自大，不可一世，尚且不是老夫的對手，何況這小小的天柱王？”
裴姓老僧聞言，狹長的雙目中不由閃過一絲精芒，但旋即便垂下眼皮，變得古井不波起來。
“這場豪賭，陛下看起來很有把握？”
“天下何曾有過必勝的賭局？但朕如今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勝，吾繼續(xù)為大唐開國帝王，手腕權(quán)柄，號令天下;敗，吾亦為大唐開國帝王，永享血食，二郎他就算手段通天，也改不了老夫定下的這個唐字……”
李淵豁然起身，揮舞著衣袖，神色之中透著一絲癲狂。裴兄老僧靜靜地望著李淵，良久才發(fā)出一聲悠悠的嘆息。
“既然陛下決心已定，貧僧再無可說。”
說著話，從袖口中抽出一封火漆封頭的信件，伸手遞給李淵。
“上次陛下所托之事，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何去何從，全在陛下一念之間。貧僧就此別過，陛下保重，后會無期了?！?p> 老僧說完，低首合十，宣了一聲佛號，余音未盡，大殿上燭光一晃，已經(jīng)消失了身影。李淵孤零零地站著空蕩蕩的大殿上，良久才緩緩地舉起手中的信件，若舉千斤。
如果不是被幽禁于此，何至于浪費掉這一次的機會，或許可以讓他帶自己出宮？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就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朕乃開國之君，一代帝王，豈可效仿江湖亡命，狼奔豸突，茍且求活？朕要么君臨天下，要么玉碎于此！”
他借著殿內(nèi)搖曳的燭火，緩緩展開了信箋。
“前隋余孽，陰家余孽，還真是熱鬧！不過建成舊部呢——”
他背起雙手，望向外面的夜空。輕云蔽月，有三兩點星光，凄清而不滅。
高老莊。
齊二叔家的院子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這人也不說話，只是背著雙手，望著夜空發(fā)呆。
聽得身后房門輕響，這人才好整以暇地轉(zhuǎn)過身來，頭上赫然帶著一面兇惡的青狼面具。
望著推門而出的齊二叔，青狼面具的來客眸中精光一閃。
“今日，我務(wù)必要見到小殿下?！?p> 夜色之中，看不到齊二叔的表情，但他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了這一天，對來客的造訪并無意外，只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自顧自地轉(zhuǎn)身回屋了。青狼面具的來客，也不用他招呼，轉(zhuǎn)身跟著他走了進去。
“你不該來?！?p> 齊二叔沒有忙著點燈，也沒有回頭，只是語氣中有些難掩的疲憊。
“我不來，兄弟們這些年來的堅持就成了笑話，我不來，就沒法給那些心念舊主的忠貞義士一個交代?！?p> 青狼面具的男子，語氣很平淡，齊二叔聽了，卻是忍不住腳步一頓。
“我有可靠消息，陛下正在準備復(fù)出，我們或可趁此機會……”
“萬萬不可！”
還沒等青狼面具的男子說完，齊二叔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一般，豁然轉(zhuǎn)過身來。
“他當(dāng)年位居九五，尚且斗不過那人，如今他幽居深宮，內(nèi)無輔弼之士，外無忠勇之臣，孤家寡人，垂垂老矣，跟破船無疑。踏上他這條船者，恐怕要死無喪身之地。你這是要臨了帶著殿下唯一的香火去死？”
“你這是被那人嚇破了膽子！陛下雖老，雄心尚在，權(quán)謀之術(shù)更勝當(dāng)年。我知道，他其實一直在聯(lián)絡(luò)那些世家豪門，三地的水患說不得就是他的手筆。若真是如此，我相信他必有后手，大唐邊患必起波瀾。到時候長安防備空虛，我們?nèi)舯┢鸢l(fā)動，說不得能效仿玄武門之舊事！”
青狼面具的男子說完，齊二叔默然不語。青狼面具的男子也不催促，就只是默默地站著，黑暗之中，恍如兩尊石象。
“若事有不協(xié)，九泉之下，如何向殿下交代？”
良久，齊二叔才豁然抬起頭來，逼視著來人，輕聲問道。
見齊二叔語氣有所松動，來人不由大喜。
“望一眼我就走。事成，則奉迎小殿下入京，事敗，則一切休提。你繼續(xù)當(dāng)你的齊二叔，替我們照顧好小殿下！”
齊二叔默默地點了點頭，來人不由大喜過望。望著齊二叔隔壁的院子，來人神色激動，佇立良久，才輕聲問道。
“就在此處？”
“就在此處，你當(dāng)知道翠兒當(dāng)年和殿下的關(guān)系……”
“莫非是翠兒……”
來客不由睜大了眼睛。齊二叔輕輕點了點頭。
“她當(dāng)年并非殿下侍妾，否則我們等人恐怕會抱憾終?！?p> “你確認不會搞錯？”
青狼面具的男子激動地身軀顫抖，疑在夢中，明顯已經(jīng)確信無疑，還是不敢置信地問道。夜色之中，看不清齊二叔的表情，他只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嗯聲。但只這一聲，就讓他淚水橫流，久久無語。
……
青銅巷。
“阿旺，你最近書讀得怎么樣，可能跟上老師的進度？”
望著散學(xué)歸來的孫阿旺，孫婆婆慈愛地接過阿旺手中的書卷。
“快洗洗手，準備吃飯了，今日婆婆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麻樓胡餅?！?p> “進度有些快，但還能勉強跟得上。”
孫阿旺應(yīng)了一聲，聽話地去洗手了。等坐到桌子前準備吃飯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隨口說道。
“對了，剛才散學(xué)的路上，我又遇到了翟先生和他的師弟，翟先生問我，什么時候能見見子安哥哥?！?p> 阿旺口中的翟先生就是他去國子學(xué)之前的老師，原本就提過要見王子安的。只是后來孫阿旺忽然去了國子學(xué)讀書，事情就擱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