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殘陽如血。
谷口無風(fēng),大片云朵在天際翻滾變幻,映出血一般凄烈的顏色。偌大的馬車堪堪平穩(wěn)的停下,一雙纖細的手便迫不及待的撩開了簾子,黃衣的女子當先快步下了馬車。
“慢一點?!避噧?nèi)的玄衣男子見此只好無奈一笑,緊緊跟上。
“宮主,若心姑娘,屬下方才發(fā)了信號,并無人來引路。”先一步下馬等候在前的兮夜見兩人走上前來,忙出聲稟告。
“怎會?難道無人看到么?”皺著眉在谷口等候了片刻,若心抬頭看了一眼血色的天際,心中一股焦灼之感油然而生,“不等了,我?guī)銈冞M去?!?p> “我們這么多人不太方便罷?”與兄弟們對視一眼,璟書猶豫著開口,最終望向了玄衣男子。
“你們在外面候著,我陪若心進去?!?p> “是?!钡玫搅四凶拥拿睿瑪?shù)名青衣人等候在了原地。
“快走吧?!笔炀毜膯訖C關(guān),一陣輕微的響動聲過后,草叢中一條隱蔽的小路頓時出現(xiàn)在眼前,若心下意識拉過一旁的慕閆沉,快步朝著谷內(nèi)行去。
“好。”被女子牽引著前行,男子低低應(yīng)了一聲,亮如星辰的眼中滿含笑意。
寂靜的谷內(nèi),唯有二人的腳步聲清晰異常。兩人穿過一條曲折的小路,行經(jīng)兩處石橋,很快便望見了那片熟悉的花海。
“奇怪?人都去哪里了?”黃昏的風(fēng)過,灼熱的氣息拂面而來,在那條熟悉的路口前停下,一路上都未曾遇見同門的若心皺了皺眉,心底浮上了一絲異樣。
“不如分頭找找?”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慕閆沉的眸光微微一沉,提議道。
“也好,我先回西苑,麻煩你了。”
“無妨?!?p> 男子的話音方落,兩人便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天色漸暗,潮濕的氣息暈染其中,濃重的烏云覆蓋在忘憂谷的上方,平添了一股陰郁之感。
“暮兮!我回來啦!”一路腳程飛快,很快便回到了熟悉而久違的西苑,若心推開苑門而入,直奔阮暮兮的住處,略微泛紅的臉上滿是即將久別重逢的喜悅。
“暮兮?沒人在么?”推開虛掩著的房門,屋內(nèi)暗沉沉一片,房間的主人并不在內(nèi)。她愣了一愣,隨即快速看了一眼其他師姐妹的房間,同樣空無一人。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充斥在這偌大的谷內(nèi),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沉睡了過去。
獨自站在庭院中間,若心的神經(jīng)一下子緊繃了起來。直覺告訴自己,谷中一定出了什么事,從進入谷中到現(xiàn)在,一切都極度不同尋常,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無數(shù)猜測在腦海中閃過,直到想起了什么,她方才來到了自己的房前,快速打開門上的鎖,走入了屋內(nèi)。
“幸好心法沒事,得先趕快找到師父才是?!贝蜷_床底的暗閣,積了一層薄薄灰塵的無極心法頓時露了出來,若心將心法取出放在身上,急急朝著暖心苑而去。
到達暖心苑門口的時候,天邊的最后一絲亮光已然消散無蹤,如墨般的黑夜轉(zhuǎn)眼而至,連耳邊的風(fēng)聲也愈發(fā)大了起來。
“師父!你在嗎?”踏入苑內(nèi)的那一刻,一陣風(fēng)迎面吹來,夾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聞到這股熟悉不已的味道,若心的腳步頓了一頓,臉色霎時間一白,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師父?暮兮?”在廊下取過一盞燈籠點亮,她緩步來到正廳,走入了那片寂靜的黑暗之中。
燈籠的光亮一點點進入暗不見底的廳堂,就如同她一點點加快的心跳。僅僅移動了幾步,視線觸及到的便是幾張熟悉僵硬的臉龐——只見渾身是血的數(shù)名同門盡數(shù)倒了一地,廳內(nèi)四處皆是打斗過后留下的慘狀!
顫抖著檢查完所見之人的生命體征,得到的結(jié)果已然是毫無生氣,她全身一涼,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誰殺了她們?
暮兮和師父呢?
想到某種可能,她頓時心急如焚,忙四處查看倒在地上之人。夜風(fēng)悄然而入,混合著血腥的氣味,暈染在偌大的廳中,追隨著那抹黃色的光線逐漸深入。
“掌門?!幽夢長老!”依次發(fā)覺兩人的尸首,滿臉震驚的若心終于忍不住驚呼了出來,手中燈籠的光亦微微跳動,映在人的臉上忽明忽暗,“怎么會這樣......”
細細看去,兩人身上的傷勢極其慘烈,似乎是與人打斗了許久,最終被一擊致命。記憶中,掌門的武功頗深,而忘憂谷素來與人交好,并無仇怨,又是誰殺了掌門?
繼續(xù)往前走了幾步,手中的燈籠卻在下一秒突然間墜落,終于,她終于看到了這一路來尋找的那個身影。
“師父......”略微殘破的木椅上,靜靜倚著一名雙眼緊閉的女子,血色染紅了深紫色的衣衫,蔓延到女子抱著的那把斷了弦的古琴之上,而那蒼白的臉頰之上竟浮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師父!師父!”腦中緊繃著的一根弦驟然間斷了開來,此刻的若心渾身的血液彷如都凝固了,在觸上女子冰冷的身體的那一刻,眼中有什么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滴落下,“師父,你怎么了?你快醒醒!若心回來了。”
“師父!”
無論她如何呼喚,木椅上的紫衣女子依舊一動不動,良久,她終是明白,她的師父,再也回不來了。
“這是為師最寶貴的一把劍,今日便贈與你?!?p> “記住,武功的高低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強弱,但是內(nèi)心可以?!?p> “若心,一定不要放棄自己?!?p> 僅僅只是幾個月而已,與陌之夏分別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臨走時,她說,萬事小心,她一一應(yīng)下,卻沒曾想那竟是她們師徒二人的最后一面。
記憶中,那個總是神色淡漠,卻會偶爾露出淡淡笑意的女子,那個在自己最低落的時刻耐心安慰自己,默默保護著自己的師父,就這樣永久的逝去。
如此地猝不及防。
想及此,她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放聲大哭起來。
夜已然深了,涼風(fēng)襲來,幾道閃電劃過天際,片刻后雷聲陣陣。寂靜的暖心苑正廳里,燈籠的光線忽明忽暗,直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廳內(nèi)的哭泣聲方才弱了下去。
“若心。”有明亮的光在廳內(nèi)一瞬間亮起,所有的事物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慕閆沉的聲音在她的身后響起,帶著不屬于平日里的低沉。
“師父她......”良久,跪在陌之夏身前的女子方才抬起頭來,停止了抽泣,費力地道出一句。
“還有我在。”他安慰道。
“怎會如此?是誰......暮兮在哪?”猛然間想到自己的好友生死未卜,若心忙站起身來,顧不上已經(jīng)麻木的雙腿,四處尋找起來。
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腳步未停的找遍了整個廳堂,在沒有發(fā)現(xiàn)阮暮兮的身影之后,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稍稍落了下去。
沒有見到尸首,人一定還活著!她在心中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徑自跑出了廳堂。
“若心?!币恢背聊谝慌詭兔Φ哪介Z沉見此,神色一緊,立刻跟了上去。
天色轉(zhuǎn)眼大變,隨著幾道震耳的雷聲落下,瓢潑大雨陡然間而至,狠狠的墜落在地面之上,雨水來勢洶洶,天地間迅速連成一片。
風(fēng)雨飄搖,大風(fēng)似乎要吹得人站立不住,無止境的雨水連綿不絕,忘憂谷中,那個早已渾身濕透的身影卻不知疲倦的奔走著。
“阮暮兮!你在哪?”急切的喘息著,腳步不曾停留的女子跌跌撞撞的闖入了那片被雨澆的狼狽的花海,尋覓著那個不知所蹤的好友。
而身后,那個雖滿身雨水,卻依舊掩不住俊俏容貌的男子終是沒能忍住,上前攔住了她。
“你已經(jīng)找了三遍了,她定不在谷中!”
“她在!她在等我去救她!我不能放棄她的!”推開了男子的手,渾身冰冷的若心此時已然有些神志不清,只是執(zhí)著的想要找到昔日的那個粉衣女子,“你讓開!不許阻止我!”
“若心?!币娝丝瘫炊鵁o助的樣子,慕閆沉心中一窒,說出口的話第一次如此溫和而小心翼翼,“先回去好不好?我?guī)湍阏遥艘欢]事的。”
“不,我很快便能找到她了?!比欢硬]有將他的話聽進去,只是怔怔的望向他,不斷重復(fù)著那句話,“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信你,你也信我好么?”
男子的話音方落,若心立刻安靜了下來,雨水與淚水混合在一起,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夾帶著深深的絕望與傷痛,一滴滴落在了他的心頭,這一個瞬間,慕閆沉的心宛如刀割,再也控制不住的將她抱入懷中。
雨勢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冷冷的雨點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人的身上,天地間,仿佛只剩下花海中緊緊相擁的二人。
感受到懷中的女子漸漸有些支撐不住,慕閆沉臉色一變,立即將她打橫抱起,足尖輕點,飛快離開了這無止盡的茫茫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