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嬌除了第一個晚上睡在景姚臥室里以外,其余皆與鲇婆婆同睡。
與景姚即將分別的那個晚上,喬嬌實在睡不著,悄悄起身,雖然說是春深,可是天氣已經(jīng)有點燥熱了,出門并不用披外衣,她就這么穿著粉色的棉布寢衣斜倚在鲇婆婆小跨院的門框上。
月亮在十五時已經(jīng)圓了一回,此刻不會再度滿月了,而是一彎新月。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惟愿當歌對酒時,月光常照金樽里。”景姚由遠及近跨步而來,嘴里念著這句好聽的詩句,喬嬌沒有上過學堂,也覺得這幾句詩如此入耳繞梁。
“大人沒睡?”她抬頭望向他。
他離她很近,近到可以感知他呼出的熱氣,可是他終究是站在門檻外,而喬嬌一雙粉色小鞋,一只腳站在院子里,一只腳跨出院外,斜倚門框,放松肆意。
“我來看你?!本耙ι焓譅科饐虌傻囊恢皇帧<热唤?jīng)過了那晚的火熱接觸,牽手對二人來講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知道你特意來看我?!彼p輕地答道。
喬嬌斜倚門框的樣子完全不同于縹緲街那些煙花女子邀春的嬌媚,而是夾雜著一種芬芳,景姚略微擰擰眉頭,忍不住道:“你何時學會斜倚門框的?”
“我學壞了,嘿嘿。”喬嬌壞笑。
景姚一把摟住她的腰,把她從門里摟到了門外,喬嬌靠著墻,仰頭望著他。
“你這丫頭被擼去妓館半天時間,居然就學成了那些女人的樣子,你……”他一手撐墻,一手的力道加重。
“你弄疼我了?!眴虌奢p哼,伸手推開放在自己腰間的大手。
“嬌嬌你小聲點?!彼?。
沒料到那只手居然下移抓住了她的臀部,這丫頭雖然只有十六歲,可是要哪有哪,早在倉岱山上抱她上馬逃跑時,景姚就想這樣對她揉搓一番了。
喬嬌從心里并不排斥他,或者說她是愛上他了,盡管記不起前塵往事,但她終究還是選擇愛上了他。
一番激烈的揉搓過后,景姚俯首在她肩頭,輕輕吐出幾個字:“聽說屁股大而有肉的女人,好生養(yǎng),你早晚一得給我生一窩才好?!?p> 喬嬌的臉紅得和水蜜桃一樣,她的手早就不再阻攔他,自己也確實違拗不過他,這個總是想法子占便宜的男人,也是向王上求娶她為正妻的人,為了娶她不惜打破貴族慣例,當她重新知曉這一切的時候,早就在不經(jīng)意間愛上了他,或許在醉紅樓幔帳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就重新俘獲了她。
“你剛才讀的那句詩,真好聽,可惜我沒有上過學堂,不曾識文斷字。”
“本想教你識字的,可惜你馬上就要去宮中了?!彼氖州p撫她的發(fā)絲。
“這句詩是你創(chuàng)作的嗎?”
景姚笑了:“這是咱們遙遠的宗主國遺留下來的詩,也是前朝的詩句了,我一直喜歡?!?p> “你說,咱們頭頂?shù)倪@個月亮是不是也曾照耀過古人,那未來的人,看到的也是這輪明月?”喬嬌仔細盯著他,慢慢向他靠近——她主動抱了他,她的圓潤在他懷里輕輕摩挲,景姚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小女人,她一頭烏黑的秀發(fā)及腰,雪白的脖頸上掛著虎頭吊墜,在粉色的睡衣里若隱若現(xiàn)——她居然主動抱了自己,景姚的手緩緩摟住她。
“我害怕入宮,我不想做什么御前女官?!彼袷壮橐饋?。
“我知道,我都知道,”景姚抱緊了她,輕輕拍她的后背,“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貿然找王上求娶你,但我真的不想委屈你做妾室,我只要你一個女人,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p> 月色如許,就這么灑在兩個人身上,這種難能可貴的相擁!不知道未來還要等多久才能在互相依偎著彼此。
而王宮中,六公主也在寢殿里輾轉反側,明天景姚求娶的那個女子就要到父王身邊當女官了,自己將來一定是要嫁給景姚的,所以這個女子便成了自己最大的阻礙,或者說是敵人也不為過,不如趁她入宮這個機會徹底了結了她!
六公主的母親徐杭貴妃也還沒睡,崇岱宮的寢殿里點著西域進貢的珍寶香,青煙裊裊,這是王上最喜歡的香料之一,即便是每年進貢稀少珍貴,王上還是會分一部分給她用,天家富貴,盡當夫妻同享才是。
徐杭貴妃嘆了口氣,可惜自己并非王上的正式原配,也沒當上母儀天下的王后,她的野心足以大到可以吞下一整頭大象,甚至說吞下整個燕云國也不為過,兒子被立為太子后,她甚至開始期盼王上能早點駕鶴歸西,太子登基年紀尚小,她這個母后當仁不讓地把持朝政,徐杭氏族便可以操縱權力,左右國家,甚至還可仿效宗主國以前的歷史,說不定能當上女王,再度讓徐杭家族復國。
“侯爺,您還沒睡?!痹氯A乃是云南大貴族,亦是楊寬的知己好友,此番跟隨楊寬來到望京朝賀。
他看出了楊寬的心事。
“明天是禹國公府邸送人進宮的日子,那個長得頗像咱們云南少女的姑娘就要入宮作御前女官了?!痹氯A緩緩道。
“當御前女官并非什么好事,況且王宮本來就不應該屬于她。”楊寬攥緊了拳頭,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先云南侯夫人段玉潔,一個擁有絕世美貌,卻因此招來殺身之禍的美人。
二十萬云南將士在那場戰(zhàn)役中罹難殞命,無數(shù)家庭破碎,妻兒夢斷,山河同悲,段玉潔和喬嬌也因此下落不明。
自己的妹妹,相見卻不能相認,看著她漂泊伶仃,現(xiàn)在又要面對把她送入黑暗不見天日的無雙王宮,楊寬早就洶涌欲發(fā)的反抗之心初次覺醒了——母親,為了報家仇國恨,我必須暫時忍耐,不能與妹妹相認。
“她……”月華試圖揣測楊寬的心事。
“她是咱們云南尊貴的郡主。”楊寬也不打算瞞著月華了,月華與自己一起長大,上過疆場,本就有過命的交情,況且月華這個人從不感情用事,幾乎事事謹慎,一切皆以云南之事為重。
“侯爺如何確定她正是郡主?血脈之事且不可大意?!?p> “那晚去醉紅樓救出她時,我親眼見到她腳踝上的金色腳鏈,那腳鏈母親本有一對,是大理貴族靈寶,這些年來一只保留在我云南侯府里,另一只在妹妹身上下落不明,所以我基本可以確定,她就是我妹妹——云南郡主?!睏顚挻鸬馈?p> “荒唐!”月華握緊了拳頭,“我云南郡主居然流落到在醉紅樓那種妓館受盡屈辱,現(xiàn)在又要進宮侍奉王室,先侯爺和夫人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幸而上蒼庇佑,她本就是生來至尊至貴的命格,此番醉紅樓脫險也是命定。只是剛出虎口,又要入狼窩,無雙王室的宮廷兇險異常,不知道王上對她有何企圖?!?p> “王上耳目眾多,密令局的人也在實時勘察,難道他已經(jīng)知曉郡主的身世了?”月華問道。
“你的意思是,王上故意將我的妹妹召進宮作為人質?或者當作將來要挾我們的籌碼?”楊寬轉過身背對月光,手背到身后輕撫插在花腰帶上的扇子,眸子變得陰郁起來,“你的意思是?”
“倘若我們有一天舉大事,”月華靠近楊寬的肩膀道,“王上手里握有郡主,直接遏制我們的咽喉,況且還有禹國公景姚大將軍,到時候他該作何選擇呢?”
“月華,這些年來,你就像我在黑夜中睜開的一雙眼睛,”楊寬的手搭在月華的肩膀上,“咱們遙遠的宗主國內,修有抵抗邊境少數(shù)民族的長城,一座座烽火臺幅員遼闊,綿延萬里,我有幸在畫像上見過一次,只可惜朝廷盯我們盯得那么緊,修造宮殿府邸都在嚴密監(jiān)視之下,更不要說能有什么大事業(yè)大作為,眼下我還是考慮如何搭救喬嬌出宮比較要緊。”
“我們不妨按兵不動,看王上有何動作,倘若王上知道郡主身份,那郡主暫時不大會有危險。”月華道。
“但愿吧,可難免要受些辛勞,糟些罪?!睏顚挵褎e在后腰的扇子拿了下來,緩緩打開,“萬樹山茶一布衣,呵呵,我到?jīng)]成為布衣,妹妹到淪落為奴婢了,真是咽不下這口氣?!?p> “來日方長吧,郡主小時候肯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心酸往事,這些年的民間生活肯定少不了苦頭,以后我們再慢慢補償給郡主就是?!?p>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射在禹國公府邸門前的兩頭猛虎鎮(zhèn)宅獸上,籠罩了一層光暈,仿佛無聲訴說著這個以猛虎位圖騰的家族在無雙王朝歷史上堅定不移的追隨、至臻純粹的無尚榮光。
喬嬌拜別了鲇婆婆和福叔等一眾人等,感謝他們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己的照顧,乘坐一頂墨綠色的小轎子前往王宮,景姚騎馬一直把她護送到王宮門口。
這一路喬嬌的心情都是忐忑不安的,對未來的迷茫和未知,籠罩著她年輕的心靈。轎子一搖一晃中,她伸手從簾縫隙中看到景姚,他騎著高頭大馬,披著黑色披風,整個人穿著英姿颯爽的朝服,腳蹬高筒朝靴,腰挎玄靈劍,說是燕云國當世英杰也不為過,想起自己昨晚和他在月色下的溫存,她忍不住羞紅了臉頰,能被這樣一個人愛著、惦念著,喬嬌覺得內心的幸福都快要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