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一月,景安變得更加寒冷,那種南方特有的濕冷滲透著生活的細(xì)枝末節(jié),讓人無處逃避。
灰云布滿天空,雪將落未落。
天氣的陰寒壓抑并不降低人們對于美食的熱情,將西方夢幻與川辣結(jié)合的愛麗絲餐廳火爆如常,即使沒有了蜜姐這位白皇后的身影,雖然偶爾還是會有老顧客探問她的消息。
“這丫頭片子,忒不夠意思,”一個穿灰呢子大衣的男人頗為失望地?fù)u頭,“上回她還答應(yīng)我當(dāng)冷水的導(dǎo)游咧!”
冷水是景安有名的風(fēng)景區(qū),林泉幽壑、峰巒挺秀,一條老街古色古香,是外地游客必去之地。
經(jīng)理陪著笑,道著歉,把一行五人引上二樓包廂,點完菜,那個穿灰呢子外套的領(lǐng)頭人仔細(xì)打量了經(jīng)理一眼后,自言自語地笑著說了句:漂亮,但少了靈氣。
經(jīng)理出來后,在走道里愣了會兒,神色黯然,她當(dāng)然知道客人剛才那句話是拿自己跟前任經(jīng)理相比較。
愛麗絲餐廳的這位新經(jīng)理二十出頭,去年剛剛從省內(nèi)一所??茖W(xué)校畢業(yè),來愛麗絲之前在一家房租中介所上班,每天騎輛電毛驢滿城轉(zhuǎn)悠,帶客戶看房,日曬雨淋,非常辛苦,收入全靠提成,時多時少。
到愛麗絲干經(jīng)理是她姐姐介紹的,小姑娘本來并不愿意,但聽說干滿三年就能得到餐廳百分之十的股份,便欣然同意了。
小姑娘模樣端正,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但組合在一起卻略顯呆板,或者說是有些老氣橫秋,打個不太恰當(dāng)?shù)谋确?,她的容貌算是武?dāng)少林啊這種正宗門派,而她的前任則屬于是“邪教”了。
相由心生,她的容貌特征是未經(jīng)世事、心性單純的表現(xiàn)。
現(xiàn)任是阿珠,前任是阿紫,天龍八部里兩姐妹。
當(dāng)然,程三板眼光獨到,他絕不會把這么重要的崗位隨便交給一個人,現(xiàn)任經(jīng)理思維敏捷,口齒伶俐,待人接物也很得體,假以時日,應(yīng)該不會比蜜姐差太多。
這個新任經(jīng)理不是別人,正是餐廳財務(wù)總監(jiān)古雪瀅的親妹妹古霜瀅。
然而對于愛麗絲餐廳來說,蜜姐是唯一的,所有人都盼望著她能回來,尤其是柳明,所以他對自己的新搭檔頗有微詞。
這天大廳的蘑菇桌來了五個客人,胖大上的菜,不小心踩了穿黃羽絨服客人的腳,人家當(dāng)時沒說什么,就罵了句眼瞎呀,可事后卻開始故意找茬了,嚷嚷著硬說招牌菜回鍋肉片咸了。
柳明故意抄手躲在一旁,看這新來的古經(jīng)理如何處理這棘手的事兒。
“還招牌菜嘞,咸得能當(dāng)鹽使,讓人怎么吃?”那黃羽絨服邊數(shù)落邊用筷子敲著盤沿,大廳的客人都朝那張望。
“先生,為了確保菜肴口味一致,品質(zhì)相同,我們餐廳的調(diào)味料都是定了分量的,您所說的咸得難以下咽的情況絕對不可能?!惫沤?jīng)理始終保持著微笑,她當(dāng)然看得出對方是在無理取鬧。
“說什么呢,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舌頭木,分不清咸淡?”另一個人幫腔,火藥味變濃了。
古經(jīng)理有些慌,她經(jīng)驗有限,碰到這種蠻不講理或者說是故意找茬的客人更是頭一回,紅臉辯解:“包廂有客人也點了這道菜,一鍋出的,人家怎么不覺得咸?”
柳明聞言搖一搖頭,心想完了。
“你說什么?”黃羽絨服勃然大怒,把筷子一摔,“你們一鍋炒兩菜,敢情老子吃的是食堂呀!”
古經(jīng)理自知說錯了話,雖說恰好有客人點了同一道菜,一鍋炒是常有的事,但不好放臺面上說。
這時已經(jīng)有其他顧客開始大聲抗議了,嫌太鬧,古經(jīng)理更是一籌莫展。
“妹子,要不你嘗嘗?”那個最先幫腔的男人舔舔自己手里的筷子,邪笑著遞給古經(jīng)理,“我們幾個大老粗或許舌頭真的出了毛病,你吃一口,說不咸,哥就信!”
“你……”古霜瀅哪里見過這種無賴,氣得說不出話。
“省得嘗,瞜一眼就知道咸,”說話的是程三板。他和祝矮子恰好從外面回來,略聽一會,知道有人搗亂,祝矮子罵了一句欲動武,被他制止了。
小古見老板來了,頓時松了口氣,但又有些慚愧,畢竟自己沒能處理好與客人的糾紛,兼之被調(diào)戲的羞憤焚心,表情極其復(fù)雜。
一桌人打量著來者,見其氣勢逼人,穿戴也像個人物,一時都不知道如何接招。
“兄弟我是這家小店的老板,”程三板掃視眾人,爽朗一笑,舔舔金牙,接道,“小店的生意全靠各位捧場,你們就是我的衣食父母,菜咸了是吧,沒二話,立馬給您換一盤?!?p> “靠,這么簡單?”黃羽絨服不買賬,其他人也跟著抱怨影響了胃口。
“小店的廚子興許昨晚追劇追狠了,沒休息好,菜擱咸了,回頭我好好批評教育,我在這先給諸位道個歉,陪個不是?!背倘逑衲O駱拥毓笆肿饕?,瞄見桌上喝的酒,“這樣,為表達(dá)歉意,小店免費贈送一瓶景安大曲,怎樣?”
早走過來站在程三板身后的祝矮子見這幫鳥人登鼻子上臉,氣不打一處來,擼起袖子往前竄,嘴里開起了罵,被程三板一把拽住。
一桌人見這老板和身后那個“蠢蠢欲動”之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見好就收,嘟囔了幾句說是自認(rèn)倒霉。
程三板又客套了幾句,使了個眼色給局促不安的古經(jīng)理,拉著祝矮子上辦公室去,路過柳明時,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讓其一會上來。
程三板訓(xùn)斥柳明,是當(dāng)著祝矮子的面的。柳明和周密作為程三板的左膀右臂,和老板這個鐵哥們多少也打過交道,算是熟人,所以程三板不能說是當(dāng)著外人的面讓柳明難堪。
程三板罵到深處,口不擇言,祝矮子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還不時插科打諢,緩解氣氛。
客人鬧事,所有能抽出身的人都躲在柳明身后看熱鬧,不幫忙,這顯然是柳明故意要看新經(jīng)理的難堪,程三板心知肚明。
“你個慫貨,老子還不知道你呀,有賊心沒賊膽,給你創(chuàng)造了多好的條件,竟然讓小周走嘍!木頭疙瘩!”程三板的手指隔空戳向柳明。
“什么亂七八糟的,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柳明被戳中軟肋,嗓門也高了起來。
“哼哼,難怪寫的小說沒人看,活該……撲街,”程三板用了句網(wǎng)文術(shù)語,“因為你沒感情,文字也是有感情的你知道嗎?”
“神經(jīng)病,這是哪跟哪!”柳明拂袖而去,懶得理會對方。
“人家姑娘對你沒意思會整天沒事跟你唱對臺戲?你把她搞定了,她能跟那個主持人走?媽了個巴子,是不是這個理?還不服氣!”
柳明杵在原地,半天沒動。
祝矮子問哪個是小周,程三板嘆氣,說就是原先的經(jīng)理。祝矮子樂了,打趣,說他要是年輕幾歲肯定對蜜姐死纏爛打。程三板讓他滾一邊去,說人家姑娘眼瞎了,還有鼻子,能看上他才怪!祝矮子不服氣,開始拿程三板和小英子說事兒……
“你喜歡小周,餐廳里的那條狗都看得出來,還裝個毛線呀?你有本事把她追回來,老子就服你,不然好好配合小古,再玩心眼,就給老子滾蛋!”
柳明轉(zhuǎn)過身,欲言又止。
“非親非故的,人干嘛捧她呀,會唱歌的漂亮女孩多了去了,我看那個鳥主持人不靠譜,自己也就是個走穴混飯吃的而已?!弊0硬恍嫉馈?p> “天知道!早曉得鬼才讓那個王八蛋來干主持,撬老子的墻腳……”程三板憤憤不平地數(shù)落著,沖柳明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老板,他那個婚慶公司叫什么名字?”柳明突然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