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氣清,微風輕拂。
司衙氣氛再次詭異起來,燕無易咧嘴一笑,體內一股股悸動的威能隱隱流轉,驅散著多日的疲憊。
“我懶得與你等廢話,好好活著?!毖酂o易泛著微青色的瞳孔緩緩收縮,似恨非恨地掃了在場之人一眼。
這世間對自己兄妹一切的不公,總歸得血債血償。三番兩次遭遇危機,其心境也早已異于常人,似乎眼前的落奕等人,在青瞳之中宛若湮塵,再也不似當初欺辱自己一般令人生畏。
“嘿!”
袁久陽氣急敗壞,擼起袖子就要打來。
“老袁,得不償失,這小子猖狂一時,卻傲氣不了一世?!?p> 一旁的江昀慌忙將其拉住。此處畢竟是刑獄司衙門,豈能容他放肆,遂附耳勸道,生怕袁久陽失了智。
落奕也是臉色難看至極,沒想到如今身為階下囚的燕無易敢肆無忌憚威脅他,自從其兄成為落家圣子,還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囂張至此。
那連氏體型微胖的中年人卻對燕無易愈發(fā)感興趣,少年能有這般心性,也算是難得。
堂內兩刻,衙后三更。眾人等待審判之時,刑獄司衙后突然響起陣陣爭辯之聲,那澹臺浚強硬表態(tài),羅列燕無易殘害人命,對其不尊,見官不跪等諸多罪狀,要將其置于死地,而魏初儀堅持己見,以刑獄司所查明之事實,昨夜燕無易滅賊有功,據理力爭。
素來威嚴的兩位刑獄司大佬,竟為了燕無易吵得不可開交,爭得面紅耳赤,全然不似城中高官,軍中悍將。而夾在兩人中間的楊冀卻尷尬非常,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雖說也想幫燕無易翻案,但見澹臺浚一副誰敢插嘴就轟死誰的陣勢,便畏畏縮縮退開兩步。
不知過了多久,司衙后的吵鬧之聲逐漸消逝,仿佛是達成了某種妥協(xié)。三人隨即緩緩回到堂前,那楊冀依舊是一副皮不笑肉笑的樣子,澹臺浚臉色頗為得意,霸道坐下,一雙虎目幸災樂禍地望著燕無易。
唯有魏初儀頗顯落魄,耳根通紅。此番論戰(zhàn),他自知此案不能拖,否則等到連家、落家真正聯(lián)合世家上書朝堂,再想保燕無易一命就難上加難了。
“也不知這澹臺蠻子被連家灌了什么迷魂湯,竟一反常態(tài)要與本官較勁,不惜以權勢相壓,可惜了燕無易,今日雖能奪得一命,可往后……”魏初儀一想至此,不由眉頭緊鎖,卻又無可奈何。澹臺浚性雖驕縱,但極為愛惜羽毛,一般不輕易助人,如此想來,倒是有諸多疑處。
與澹臺浚相處多年,雖說兩人政見不合,素有矛盾,可誰也不愿戳破夾在其中的隔閡,經此一案,卻是徹底鬧翻。
楊冀恢復嚴肅模樣,猛然一拍驚堂木,頓時堂中喧嘩議論之聲消沉,皆是眸光閃動欲觀今日處置。
“長夏鐵律有云,無故入人屋舍庭院,主人殺之而無罪,浮沉律中更有明文規(guī)定,諸夜無故入人家,笞六十,此案連缺落奕,袁久陽江昀先觸法度,擅闖燕家?!?p> “但浮沉律中,百姓殺人,以命償命,士族殺人,以罰抵命,燕無易雖因故傷連缺,卻不知輕重害其人命,此乃過當之舉,但因殺賊守寺有功,經刑獄司三堂會審,有司查驗取證,可免其死罪,罰其于燭鱗崖鐵鎖巖充抵苦力、開采靈脈三年!”
楊冀話音剛落,那堂前再次響起一陣喧嘩吵鬧之象,圍觀群眾竊竊私語,聞言生懼。
“澹臺成空果然說服了他父親,小子,我看你怎么死!”
而落奕似乎早有預料,心中默想,嘴角泛起一絲狠戾笑容,使人不寒而栗。而連家中年人與連君玨相視一眼,也并未再多言語。
燕無易聽聞此言,那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雖說一直強迫自己冷靜,但真正面臨被別人決定生死的困境時,才知自己是多么的微弱。如今發(fā)往鐵鎖巖三年,也算是逃得一命,只要人在,哪管它兇機四伏。
僥幸同時,燕無易尊敬地朝著魏初儀行了個師禮,若無魏公仗義相言,今日在這堂上,恐怕自己要白白冤死。
“前往鐵鎖巖開采靈脈,豈不是讓他去送死?”
一直站在人群中的段云將過審全程看在眼中,這堂上的世家權貴,除了魏公是一心助燕無易,其余之人皆是各懷心思,那落奕澹臺浚之輩,恨不得將燕無易除之后快,如今燕無易看似逃過一命,卻身陷殺局難以自拔。
鐵鎖巖乃是天生而成,鑲于燭鱗崖西端十里之下深谷,常年灰蒙蒙,陰暗暗。巖長三里,寬五里,其上盡是毒物魂草,血蟒毒蟲,破了七竅三脈的武者都未必敢深入其中。
十年前,北鎮(zhèn)節(jié)探脈師韓廷蕭前來燭麟崖訪友,以奇術觀之四方,竟發(fā)覺崖下鐵鎖崖有靈脈復蘇跡象,遂將此告知落家高層,不足一年,那落家竟生生將險峻飛崖通出一條鐵鎖路來,花費諸多布置開采巖下靈脈。
往那燭鱗崖頂望去,似乎有千百道粗如古木的鎖鏈延伸崖下,直鎖巨巖,故鐵鎖巖之名也漸漸傳開。
近年來,鐵鎖巖卻變得愈發(fā)詭異,諸多探脈開采的落家弟子不知不覺消失其中,仿佛被莫名妖物吞吃一般再沒上來。落家多次派強者入巖查探,竟一無所獲,但弟子消失之事卻仍舊屢屢發(fā)生,其中真相卻不得而知。
如今在鐵鎖巖開采的苦力,大多數是落家從四處買來的域外莽族,北部蠻人,北鎮(zhèn)節(jié)六城窮兇極惡的犯人,但也是進去的多,活著出來的少。
尋常百姓雖不知鐵鎖巖靈脈之兇險,段云卻深有感觸,當初他與三兩同門結隊前往燭鱗崖通海秘境歷練,卻誤落鐵鎖白骨地,一片尸山血海駭人至極,更有恐怖威壓怪響籠罩那處,仿佛吞噬天地的妖魔藏身巖下,若不是有落家長老相救,恐怕幾人要被活活震死其中。
“連家主,若對此案結果有異議,可前往北鎮(zhèn)節(jié)刑獄司訴告復審。”楊冀接著說道,眼中也是閃過一絲憐憫之色,心想此番將燕無易發(fā)往鐵鎖巖開采靈脈,倒是遂了你連家盼他死的愿,可惜自己沒本事捍衛(wèi)心中的道義。
“此案乃是三堂會審,我連家自然無話可說,只不過法道雖懲,武道卻未治,我那侄兒不能白死,否則我連氏一族有何臉面在長夏城中立足?”那被楊冀稱作連家主的中年人緩緩笑道,眼珠子不住打轉,遂向堂上三人拱了拱手,便帶著連君玨傲然離去。
“沒想到那微胖的中年竟是連家家主,那連家絕不會善罷甘休,看來自己以后得謹慎些,莫要被這些雜碎所害?!毖酂o易見那連家家主臨走前都還意味深長地望了自己一眼,搞得自己一陣惡心,不由暗自罵道。
“既然此案已了,我等也先行告辭!”落奕三人朝著燕無易冷笑道,隨即未等退堂,匆匆退走。
楊冀無奈搖頭,又是交待屬下一番,轟然退堂,唯有兩名差人上前,押著燕無易前往宣伏寺暫關一夜,待明日審令公告,自有兵士前來帶他去鐵鎖巖服刑。
“段師兄,還得麻煩你替我照顧小妹一段時間,來日燕無易定舍命相報?!背鲅弥畷r,燕無易凝重地對著段云說道,雖說總是打攪段家,但如今自己并無辦法護無予周全,只有厚著臉皮求段云相助。
“你好好留著自己的命,有我段家在,無予定會安然無恙。”段云爽朗應道,與燕無易對視一笑。遂望著少年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發(fā)感慨:“興許他真的回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