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娘,我們這是在哪兒?”姚英十分費力的撐起自己的身體,大奶奶王氏放下水碗,把姚英扶起來。
“英兒,咱們在去往我蘇州老家的船上。”王氏把姚英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讓姚英保持溫暖?!皩嵲谑潜?,英兒,事出緊急,我跟你二叔也是沒辦法,只得使出這個法子帶你離開?!?p> “離開?去蘇州?”姚英頭依舊疼的厲害,她只得用手肘扶著自己沉重的額頭才勉強能支撐的住?!叭ヌK州干什么?我這時候離開,祖父怎么辦?姚家怎么辦?”
王氏心疼地看著焦急的姚英,欲言又止。
“嬸娘!”姚英央求道。
“英兒”王氏往四周看了看,確認無人,便道:“京城,咱們已經回不去了?!?p> 姚英身上一震,她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白娓浮娓杆先思以趺戳??”
“你祖父他……已經……已經去了?!?p> 其實姚英心里一直是有準備的,在祖父跟自己交代了三件事便深夜離開姚府進宮那時起,姚英便心里有種預感,那應該是她最后一次見到祖父??杉词剐睦镉蓄A感,姚英心里卻依舊會被王氏這句話刺痛的心里如若刀割一般。
“他老人家……怎么走的?”
“他老人家放了一把大火,把姚家燒了個干干凈凈,老爺子他……他就在那大火中……走了?!?p> 姚英沒有親眼見到那場大火,可那火焰的濃烈和祖父身處大火之中自焚而亡的決絕卻仿佛就在眼前。“嬸娘!咱們要去徽州老家,祖父叮囑過我!一定要帶著二叔,二嬸還有二奶奶一塊去徽州老家!”姚英雖然還在迷藥的藥力里沒有好轉,可她依舊掙扎著要拉著王氏起身離開。
王氏卻道:“英兒,你且聽我說。”她死死地按住姚英,“英兒,具體的狀況我知道的不多,你二叔也不會同我說太多。只是我知道老爺子生前的確是要求你二叔帶著全家去徽州,可是你二叔不肯,我想正因為你二叔不愿聽從老爺子的意愿,老爺子才會托付你帶著全家去徽州。不過,把你迷暈,帶你去我們王家的蘇州老家,也是你二叔的安排?!?p> “二叔不肯?為什么?”姚英心中不禁納罕。“二叔雖平日里頑劣,可不止于不愿聽從祖父的話,這樣奇怪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么?”
“現(xiàn)在這船上的姚家人只有你、我和二奶奶吳氏?!蓖跏习岩τ⑻唛_的被子再次給她蓋好?!澳惴判模@條船,是我蘇州織造府的船,我王家多少年都是用這條船往在京城往返運送絲綢,咱們從這兒往蘇州去,一定安全到達?!?p> “只有我們?”姚英問道:“我二叔呢?還有二奶奶呢?”
王氏又到了一碗水,端到姚英手里?!澳愣?,在京城時他就自己離開了,他說他要去辦件事,也沒有告訴我去哪里,只說要我照顧好你。而吳氏…………哎,也是可憐人,自打云兒沒了,她一夜之間似是瘋了,竟是大喊大叫,說著些胡話,你二叔想讓她跟著我走,可她拼了命地不愿離開云兒的屋子,你二叔沒辦法,又怕她路上瘋癲被人發(fā)現(xiàn),就也將她迷暈。這會子她也在另一條船上,只是我怕她醒了,就一直給她喂著迷藥,等到了蘇州,你便見到了?!?p> 姚英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事無成一樣地失落,祖父總共就交給自己三件事,一是不叫自己打聽云兒的事,可當晚洛玉書就跑過來告訴自己云兒是被殺的,這事也算是沒做到。二是叫自己帶著姚家全家去老家徽州,可二叔卻把自己迷暈給送去蘇州,他自己還跑的無影無蹤,這件事更是沒做到。三是叫自己去找那木盒子,帶著木盒子去見九王爺,可現(xiàn)在連木盒子都被洛玉書給拿走了!這件事也沒做到。她從未如此懊惱和失望,巨大的無力感籠罩著自己。
王氏見姚英呆呆地,便扶著她躺下,溫柔地說道:“英兒,你再多躺一會兒,這迷藥的藥效許是還要一陣子才能徹底消掉,你好好休息,我叫人給你端飯進來?!?p> 王氏轉身就出了船艙,過了不久,雁南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進來了。
“小姐!”雁南快步走到姚英跟前,放下飯菜,姚英也高興地看著雁南?!把隳?,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著你了呢!”
雁南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可越擦淚水就越多,她抽泣著說道:“雁南……雁南也以為……再也……再也見不到小姐了呢!”
姚英伸出手,擦拭著雁南的淚水。“咱們主仆還是緣分未盡,還是得在一塊呢!”
“小姐,雁南這條命是小姐救下的,這輩子給小姐當牛做馬,雁南心甘情愿,只求小姐一輩子平安喜樂,雁南伺候您一輩子!”雁南這人向來話少,可今日卻如此肺腑之言,倒叫姚英見到她不一樣的一面。
雁南扶著姚英坐了起來,走到桌邊,也不知是這水面不平穩(wěn),還是姚英身上迷藥的藥力還沒過去,姚英覺得自己走起路來暈頭轉向、晃晃蕩蕩地。好不容易坐穩(wěn)了,雁南把煮好的米粥一口一口喂給姚英。
“雁南,怎么只有你?府里頭其他人呢?”姚英吃了粥,覺得熱乎了許多,也有了力氣,遂問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那天二爺把您迷暈了后不久,老太爺就回府了。他老人家居然把奴籍都還給了所有奴仆,分了府中的銀兩給大家生活,遣散了姚家所有的下人。大部分的下人都走了,只有老管家姚順還有暮心和我自愿留了下來。大奶奶也心疼我們,就帶著我們一塊去蘇州。這會子,姚順大管家在幫著大奶奶打點船上的事,暮心在另一條船上照顧二奶奶,我來伺候小姐?!?p> 姚英一邊吃著雁南喂到嘴邊的粥,一邊感嘆道:“哎……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京城。”
雁南面露難色,欲言又止。姚英瞧她的樣子,笑道:“怎么了?你不想回京城?”
“小姐……”雁南小心翼翼地說道:“咱們回不去京城了?!?p> “老太爺……他……朝廷昨天發(fā)了詔喻,老太爺犯了大不敬之罪,姚家被處以滿門抄斬,所幸皇上下旨以前,老太爺也將咱們下人遣散了,沒有受到牽連。又一把大火燒毀了姚家,現(xiàn)在朝廷估計是以為二爺、大奶奶、二奶奶和您都在大火里燒死了,咱們現(xiàn)在是隱姓埋名地向蘇州逃難。京城真是萬萬不能回去了!”雁南瞧著姚英驚詫而呆滯的臉,知道這個不好的消息帶給她太大的震撼。
姚英突然覺得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和危機感,這幾日以來,事情變化的太快,讓她還有準備好心情,便接踵而至的噩耗連連。她輕嘆一口氣,反而淺笑道:“也是,世事向來如此,從來也沒有準備好再來這一說。”
雁南見姚英突然笑起來,笑地那么戲謔,心里卻更加地擔心起來。不過姚英倒輕松地說道:“哎呀!心疼我那一屋子書了!走得太急,也沒有帶出來!”
雁南卻轉而調皮地看著姚英,說道:“倒不是全都沒帶出來!”
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一本《清源詩集》,那書冊早已被姚英翻得皺皺巴巴的,可姚英見了它眼前卻一亮!
“你怎么把這本詩集帶出來了!”姚英激動地接過這書。
“奴婢不知道這是什么詩集,奴婢只是知道小姐最愛這本書,日日放在自己枕頭旁,時不時翻看。想來小姐最愛的便是這本了,奴婢就帶出來了?!毖隳涎壑虚W爍著小聰明的光芒,叫人覺得甚是可愛。
姚英細細密密地撫摸著這本書,她回想起,這本書原是自己四歲開始學字時,祖父送給自己的第一本書冊。這書冊上頭,只有《清源詩集》四字,卻沒有詩人作家的名字,這里的每一首詩姚英幾乎都能記得住,她也是靠這本書開始認識字的。
姚英看著看著,突然想起書中的一首詞,不禁吟誦道。
“平生少年,輕薄弦歌,西游咸陽桃李過,白日盡蹉跎。驅車來歸,回望山河,千秋萬代榮辱后,失路又如何?”
勇氣和堅定又回到了姚英的心中,她知道前路艱險,可從頭來過又如何?不過是千秋萬代中的一粒塵埃罷了。她倒是要看看,這千秋萬代里,自己究竟能如何!
姚英自己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著粥,雁南覺得小姐似乎是跟剛才不一樣了,變得一瞬間長大了一般,變得那么自信而強大的樣子!她知道,從來都是那個堅強的大小姐,又回來了!
船駛離京城已經近四天了,才不過出了河北境內,姚英醒來后,又連續(xù)在船上躺了兩日,可暈頭轉向的毛病依舊沒有好,這時她很確定的知道,自己壓根不是什么迷藥導致的頭暈,而是暈船了!
自打姚英能起身了,便每個三四個時辰都要跑到船邊吐上一陣子,王氏又心疼她這樣一路暈船吐個不停,又不停的叫她吃些東西,這一路上是吃了吐,吐了吃,可把姚英折騰壞了!總算到了濟寧府,船??苛艘幌拢τ⒖伤憧梢越佑|一下土地了?。?!
“??!站在一點也不搖晃的土地的感覺真好??!”姚英高興地坐在碼頭上兩邊的木制欄桿上,正感慨著自己再次到大地上的愉悅感,卻被岸上突然響起的吵鬧聲擾亂自己的清凈,她遠遠看去,只見一個身材十分魁梧的彪形大漢正在怒氣沖沖地大喊道。
“你跟老子坐地起價????!我看你這是不知道這一片兒究竟是誰說的算了!”
君書染
昨天上吐下瀉地折騰了一天。。。。。。。。。晚上忘了傳,趕緊補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