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到了蔡婆婆家,扣門許久卻不見有人來開門。得不已,徐正寧只好向鄰居打聽蔡婆婆的去向。
“多半是去柳園了?!备舯诘拇髬鹨贿吋{著鞋底一邊說:“前幾天有人來租柳園,蔡婆婆說不租,那兩個后生居然不答應(yīng),強行租了去。害得蔡婆婆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早些時候我看她臉色不太好,問她怎么了?她也不說,只是嘮叨什么鬼呀,死人什么的。應(yīng)該還是放心不下柳園的事,過去看情況了。這位后生,你找她什么事?。俊?p> 徐正寧一笑,“不是我找蔡婆婆,是蔡婆婆找我。我的下人跟我說,今天在街上遇見了她老人家,問起了我的情況。我就想著來看看她老人家,問候一聲。只是不知道這么不巧。也不知這柳園到底在哪里?”
“真是個有禮貌的后生啊?!贝髬鸩挥纱蛄苛艘幌滦煺龑?,“要不我?guī)氵^去吧,‘柳園’離這兒也沒多遠。”
“不,不,不用了?!毙煺龑幯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多謝大嬸好意。既然無緣那就算了。再說,今天來得匆忙也沒備得禮物,待我回頭準備準備,改日再來拜訪她老人家。只是還得勞煩大嬸給她老人家捎個口信,就說我來過了?!?p> “好的,好的。我一定帶到?!备舯诖髬馃崆榈鼗卮?。
告別了隔壁大嬸,轉(zhuǎn)過身的徐正寧臉上浮起得意的笑容。自己今天可從來沒見過蔡婆婆啊。至于柳園?雖說事隔三年,到那里的路怎么走,還是記得的。
避開一路上的行人,到達柳園時,徐正寧確定沒有人看到過自己。輕揚揚嘴角,繞到后門,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
這鑰匙三年沒用卻不見半分銹跡,看來是被人經(jīng)常拿在手中撫摸把玩。說起來,徐正寧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留著這鑰匙,這唯一能證明自己與柳園有關(guān)的證據(jù)?;蛟S是為了那一點血脈作個紀念吧。
柳園內(nèi)衰草齊人高,擋住了徐正寧的視線,同時也遮掩了他的身影。
大柳樹下,蔡婆婆果然又燒著紙錢,“春雪啊,那兩個人你拿他們怎么樣了???我收到口信說是他們受到驚嚇連夜跑了,還讓我把銀子退回客棧,讓客棧的人幫他們收著。是不是真的呀?如果是真的,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賣了我個人情?!?p> 喬春雪?!借著雜草的掩護來到了蔡婆婆身后,“這老婆子在說什么呀?”這里鬧鬼不是因為那狐貍精嗎?徐正寧從懷里取出繩子纏在了手上。
“蔡婆婆,”徐正寧從草里走了出來。
聽見身后有聲音,蔡婆婆嚇了一跳,躊躇著轉(zhuǎn)過身,見是一位文質(zhì)彬彬的公子便放下了心?!斑@位公子好生面熟?!?p> “你不認得我?”徐正寧雙手背在身后?!澳悴徽J得我,又為何要向人打聽我了?”死老婆子,本來你要是真不記得了算你命大,但是自己現(xiàn)在可不敢冒那個你以后會不會想起來風(fēng)險。死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不管是推給鬼,還是推那兩個強租柳園的人都可以,反正橫豎不關(guān)自己一點事。
“你是?”蔡婆婆努力想著,“這位公子不瞞你說,你確實面熟的很,今天在街上碰到便有強烈的感覺,所以才會向店小二打聽,又問了問公子的仆人。但是老婆子到底年紀大了,只能確定認識公子,具體如何卻未捋清楚,本來還想回家好好想想的。以免冒冒失失去找公子反到唐突了?!?p> 徐正寧輕嘆一聲,緩緩走到蔡婆婆面前,“三年前,那個晚上我們有過一面之緣?!?p> 三年前?一道電光火石霹開了記憶的迷霧,“是你?!”蔡婆婆不由叫道:“鬧鬧的親爹!”繼而顫抖著抬起手,指著徐正寧。“你這個衣冠禽獸!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你果然還是記得我!”徐正寧上前一步把繩子套上了蔡婆婆的脖子,用力勒著,“那你就下去和她作伴吧!”
“救命!”蔡婆婆含糊地吐出兩個字,雙手向脖子處亂抓著……。但終究一老邁婦人,很快便停止了掙扎,軟軟地滑倒地面,魂消魄散了。
“這是你自找的。”徐正寧怕蔡婆婆沒有斷氣,雙手又緊了緊才慢慢收回繩子,探探鼻息。方放心一笑,“早死早超生,你一個孤老婆子太過孤獨,我這是提早替你結(jié)束這寂寞的人生,也算幫你一把了。下了地府可別說我壞話?!比缓髲男渥永锬贸鲆话唁h利的小刀,在蔡婆婆的臉上用力地劃了起來,直到整張臉血肉模糊難辨模樣才停手。接著又拉起尸體的右手,取下了手腕上絞絲白玉鐲揣入懷中,“刷”地揮下一刀,尸體右手小拇指立刻被切斷,鮮血淋淋地躺在了徐正寧的手中。
欣賞了一小會兒自己的杰作,站起身用一塊白布包好被截的小拇指放在袖子里,徐正寧心中涌上一股清爽的感覺,真是全身舒暢,心情大好,隨即帶著微笑離開了。可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臉上正罩著一張惡鬼面具,不見半分人氣。
等到徐正寧關(guān)好后門,柳園內(nèi)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只除了地上多了一具尸體。
打著旋的花瓣又一次凝聚在一起,云適意冷著臉站在尸體旁邊。看了一眼大柳樹,“你這選丈夫的眼光可真好?!?p> 大柳樹枝條陡然發(fā)狂,漫天亂舞,四處胡亂抽打著東西,一時間,院內(nèi)植物折枝斷葉不計其數(shù)。
不理會大柳樹的狂亂,云適意動動手指,地上“蔡婆婆”的尸體立刻消失不見,一個扎的很是精巧的小草人落在了云適意的手中。小草人身上纏著一縷花白頭發(fā),那是從真正的蔡婆婆頭上取下來的。
看看小草人,又看看徐正寧離去的方向,云適意整個人散發(fā)出深深的寒氣,“這人的狠毒還真是超乎我的想像之外。本來嘛,因為壽命未到,所以只想讓你受受王法的制裁?,F(xiàn)在看來,非死不可!”
聽了云適意的話,大柳樹不在亂動,垂下枝條,愉快地輕輕擺動,顯然心情變好了。
且說,徐正寧回了客棧本想收拾完東西和仆人一起回木家。但這一天事情耽擱下來,等一切準備完畢,天色已晚。加上殺了“蔡婆婆”后心情又有點不同,就沒急著過去。而是讓仆人去木家捎了個信,說明天一定搬過去。
是夜,不知是不是白天的事讓大腦太過興奮,徐正寧就寢許久卻依然沒有睡意。翻身坐起,靜靜地呆了一會兒,眼前不時地閃現(xiàn)出蔡婆婆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拿出手鐲和小手指擺在桌上,讓它們沐浴在月華之中,即而其上染著起一層朦朧的光。看著它們,徐正寧抿起嘴,心中非但不害怕,還有一種得意以極,能操縱別人生死的成就感。
從什么時候起自己在這種事情上產(chǎn)生了滿足的情緒的?徐正寧緩緩笑著,是的,是三年前!三年前那個不同尋常的夜晚,那個改變了好幾個人命運的夜晚。如果不是那晚的事,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也可以有這種愉快的體驗。不同于那些年青、美貌的軀體帶來的感覺,這種事情很危險,但是更刺激!當(dāng)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殞損在自己掌心的時候,還有真有一種自己是神的錯覺。但,人不是萬物之靈嗎?能操縱人命的,當(dāng)然就是神了!哈哈哈……,在那些被自己選中的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就是神!能決定他們生死的神!
至于那個女人,現(xiàn)在自己已不恨她了。畢竟是她的死讓自己開啟了人生的另一面,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一面。說起來,或許還應(yīng)該感謝她。閉上眼,思緒飛回到三年前,徐正寧開始慢慢回味。
五年前的徐正寧意氣風(fēng)發(fā),正值鄉(xiāng)試之際,信心滿滿,一心想要奪得頭名解元。然而,樹大招風(fēng),過于優(yōu)秀總是會招人嫉妒的。不知是哪個心懷怨恨的小人,竟在考試的關(guān)鍵時刻,把自己與喬家佃戶之女喬春雪之事捅到了主考大人那里。主考大人修學(xué)儒家正統(tǒng),清正廉明,對學(xué)子們的德行要求甚高,極其痛恨那些不遵守圣賢教誨的人。因此,得知這事之后,處罰極重,不但取消了當(dāng)年自已的考試資格,還上書朝廷,明言自已德行虧損,無有擔(dān)當(dāng),尚不能自修其身又怎能治國安邦?竟建議朝廷永不錄用。朝廷一向?qū)χ骺即笕说脑捄苤匾?,奏折一上去就得了批準。因此,那年的鄉(xiāng)試還沒考完,自己就徹底與仕途絕緣,且官場無望了。
不過好在自家家底豐厚,好田好地還有幾塊,雖不能當(dāng)官,但吃穿終是不愁。郁悶過一陣子后,到也沒覺得有多慘。該吃吃、該喝喝,不用案牘勞形,還可以自在的游山玩水、吟風(fēng)弄月,又何嘗不是另一番的逍遙。
至于喬家的事在自己看來不過是文人的一點小風(fēng)流,根本算不上什么。當(dāng)初去喬家避雨,一見那清純貌美的喬春雪,便心神蕩漾,茶飯不思,一心只想與之歡好。憑著自已多年的經(jīng)驗,幾番功夫下來,輕嫩如清晨帶露含羞花朵的喬春雪自然傾心一片,在得到一定娶她過門的承諾后,便冒然地以身相許了。本來,家里也不差這一口飯,一乘轎子抬進后門就行了。但當(dāng)時自家正與大戶之家議親,人家大家閨秀沒過門之前弄個妾不妾、丫環(huán)不丫環(huán)的在房里對人家小姐很不尊重,所以父母堅決不許喬春雪進門,只說多給幾兩銀子打發(fā)了事。而當(dāng)時新鮮勁以過,自己對喬春雪也沒那在意,喬春雪催得急了,還煩得很。就打算把喬春雪晾一晾再說。
誰知,這喬春雪竟然有了身孕。那一根筋的喬老頭也不懂得私下找自己商量,冒冒失失地就跑到了大門口吵鬧,引得行人皆駐足側(cè)目,還被那等嫉妒小人聽了去,四處散播。不僅鬧得被主考大人取消資格,還刮到了議親的大戶人家的耳朵里,對方立刻派人來終止了這門親事。父母氣不過,叫人把喬老頭打了一頓。原只為出出氣,怎料那喬老頭年紀老邁不經(jīng)打,當(dāng)時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抬回家里雖經(jīng)醫(yī)治卻也無力回天,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也不知道那喬春雪是怎么想的,幾個月后又抱著一小嬰兒上了門,直言要自己認下這孩子,說是給這孩子一條活路,要么給一筆銀子以作撫養(yǎng)孩子之用。這怎么可能了!這事一直讓自己父親母親深感為恥,視喬家為天降災(zāi)星,怎么會認下這孩子?銀子扔了也不會給你半分。認你在大門前坐一整夜也不許你進門。那夜風(fēng)雨冷,孩子啼哭漸漸勢弱,半夜后,喬春雪悻悻離去,從此不知所蹤。
時間晃過一年多,來到三年前。
那是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借水鎮(zhèn),身邊只帶了一小童照料生活起居。在街上閑逛時,無意間看見一老婦帶一幼兒在門口玩耍。那幼兒眉目間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看上去很是親切,心中也暖暖的。想到自己成親多年還無有出,不由心下感慨,一時看得忘了神。
“鬧鬧,咱們要進去啰。娘親給人送訂做的繡帕就快要回來了。來,咱們回‘柳園’?!辈唐牌疟痿[鬧走向了柳園。
柳園門口,喬春雪正倚門眺望盼兒歸。
“鬧鬧,去給娘抱?!辈唐牌虐阳[鬧遞到喬春雪懷里,“一天沒見,當(dāng)娘的想兒子了吧?”
“謝謝婆婆,婆婆快里面坐。”喬春雪抱著兒子,把蔡婆婆讓進了院子。
可她們誰也沒有察覺在那街道轉(zhuǎn)角處,一個隱藏在陰影里的男人正睜著一雙吃驚不已的眼睛看著柳園門前的一切。喬!春!雪!她竟然在這里!?。?p> 柳園內(nèi),兩人一路說笑進了屋子。喬春雪把鬧鬧放到床上,輕輕拍著背哄他睡覺。蔡婆婆熟門熟路地自己倒了杯茶喝著。
“春雪啊,鬧鬧今天很乖的。沒給我惹什么麻煩。”
“勞煩婆婆了。”喬春雪面上閃出一片難色,很不好意思地說:“這月的房租,我只能先付一半給您?!?p> “不急,不急。”蔡婆婆笑著:“你先留著自己用吧。我一個孤老婆子,用不了幾個錢,手頭不急?!?p> “那怎么好意思?!眴檀貉┑溃骸斑@園子原就您低價租給我們的。這再要不付房租,我心里怎么能過意得去?!?p> “唉,誰叫我和你娘是老姐妹了?!辈唐牌排呐囊阉斓聂[鬧的頭,“別說低價租了,就算白讓你們住我也是愿意的。原本我是想讓你和你娘和我一起住,可你們非說自已在孝期,不想給我添麻煩。這不,你娘這下又沒了,你又拿這個搪塞我。孝期又怎么樣嘛?你要是搬過去跟我一起住,我能天天看著鬧鬧多好啊?!?p> 喬春雪低頭思索,蔡婆婆無兒無女,把鬧鬧簡直就當(dāng)了親孫子,若能讓他時時陪在蔡婆婆身邊確實能讓她老人家開心不少。況且自己手上也沒多少錢,總是霸著這園子住著也不好。不如把這園子空出來租出去,也可以讓蔡婆婆多些收入,自己也能輕松一些?!捌牌偶冗@么說,那我就搬去和您同住。只是得多勞累您幫我照看鬧鬧?!?p> “好啊,好啊?!辈唐牌鸥吲d地說,這孩子總算松口了。“就是嘛,你一個婦道人家的單獨住這里,我還真不放心。既然說好了,擇日不如撞日,就這兩天搬吧?”
“好。”喬春雪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