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nèi)燈火輝煌。
秦少均面色復(fù)雜,惋惜、痛心、憤怒相互交錯,擰成了一個巨大而無從解脫的繩結(jié),梗在心頭,又滋生出無數(shù)的長刺無時不在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平息心中的這感覺。
邱真跪在地上,已有了些活人的氣息,不在是那個受驚而石化的雕像了。
羅平坐在秦少均的旁邊,吃著茶,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偛荒茏屖轮骷铱闯鲎约河心切┬⌒〉呐d奮吧?那顯得多沒同情心。再說,那個人與這家關(guān)系非淺,怎么著也得做點樣子給她看,以后才好相處。一開始把印象留糟糕后面就不好辦了。
阿野看著自己公子那樣,第一次在腦中冒出了三個字:假正經(jīng)。
瑞清立在秦少均椅子左側(cè),到是一副局外人的神情,看上去有點奇怪。
“你出賣我?”冷靜下來的邱真心里沒有怎么害怕。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少爺。只是這瑞清,看來真不是個好東西。
“我只是完成了大少爺給我的任務(wù)?!比鹎宓幕卮鸷芷届o,“我沒有出賣你?!?p> “大少爺會給你任務(wù)?別逗了。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盤,直接亮出來吧。”邱真又給秦少均磕了一個頭,“大少爺,你千萬不要相信這個人的話。他的話一時一個樣子,根本沒個真的。誰知道他打的是不是挑撥離間的主意,讓家里的頭的人誰也不相信誰,他和他背后的人就好坐收漁翁之利。大少爺,我已經(jīng)上了當(dāng)。你可要看清楚??!”
自從進(jìn)了這議事廳來,秦少均還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如今聽到邱真這番言詞,又是許久才出聲,聲音幽幽遠(yuǎn)遠(yuǎn),帶著疲憊,夾雜著暴風(fēng)雨前的森森冷意,“如果,他是瑞清。我當(dāng)然不會相信他的話?!?p> “大少爺?”邱真感覺到事情真的不妙了,自己和哥哥是自作聰明了嗎?原本以為憑著以往的印象加上一番口舌,怎么得也能把大少爺對二少爺?shù)囊尚陌聪氯?,現(xiàn)在,這是怎么個情況?
“陸建安?!鼻厣倬蝗唤辛艘粋€邱真從來沒聽過的名字。
“是。”應(yīng)聲的卻是那個瑞清。
只見他拿手從自己的脖頸處輕輕向上揭起了一樣薄薄的東西,像是一張紙,又像是一層絹…………很快,那東西全部被撕了下來。
這時邱真才看明白,那是一張面具,精致非常的人皮面具!
沒有這張面具的臉,哪里是瑞清?只是一個皮膚還算白凈,長相也還可以的普通人。
“你是誰?”這張臉,邱真在秦家從來沒見過,陌生的很。
“我叫陸建安?!蹦侨苏f。
“你怎么會在這里?”邱真這次真的懵了,這是怎么一個發(fā)展?
陸建安沒有回答邱真的問題,只是拿眼睛看著秦少均,目光中似有詢問的意思。
秦少均目光沒動,聲音依舊沒有溫度,“這得感謝羅公子?!?p> “哪里,這是大少爺早就有了的心思,我可不敢居功。”羅平難得的謙虛了一下。
“羅公子說我們雖然把瑞清看得很牢,但也不是沒有縫隙給別人鉆。所以,問我還記得青峪那邊關(guān)徐正寧的時候小六是怎么做不?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我也覺得那是個好辦法。但瑞清不同于徐正寧,他是生活在府里多年的人,每個人對他都熟悉的很,要想扮成他又不被識破,就得靠羅公子幫忙了?!?p> 所以才有了那人皮面具。邱真有點明白秦少均做了什么了,這個陸建安不管是哪里的人都不會是秦府的,用起來更加保險不說府里人員流動如常也不容易讓人起疑心。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瑞清就不是原來的那個瑞清了?
“你給瑞清說過什么,我都知道?!鼻厣倬獯鹆饲裾嫘闹械囊蓡?。
原來,自己從頭至尾被騙了!邱真心中一半安慰,一半恐懼。安慰的是,有這樣一個大少爺,秦家應(yīng)該會安全。恐懼的是,大少爺會怎么對付二少爺?
“少城?”秦少均問邱真。
邱真不言。
“是少城嗎?”
邱真還是不答。
如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大少爺都知道了。邱真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說,能拖一時是一時。大少爺終究沒有過硬的證據(jù)在手。如果二少爺就此收手,兩人還是可以平靜地相處下去的。
秦少均多少也能料到邱真的心思。這件事雖然有了一些眉目,但仍然迷霧重重,自己還不能輕易的就把結(jié)論給下了?!巴醪额^的人就在府里盯著你哥哥,吳安民也很快會醒過來?!?p> 邱真臉色一動,心頭不由掙扎,哥哥!哥哥!無數(shù)次的叫喚后,最終還是硬生生把話壓在了肚子里,咬緊牙交,沒有吐出一個字。
秦少均也沒抱太大的希望,但他做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決定,“羅公子,邱真就交給你了?!?p> 嗯?羅平好生奇怪,怎么會交給自己了?“這不太好吧。到底是大少爺?shù)募沂?,我敲敲邊鼓還可以,插手太過,可就逾矩了?!辈挪幌攵喙荛e事。
“古先生說羅公子藏人最有手段,還請幫我這個忙?!鼻厣倬f的很誠懇,態(tài)度更誠懇。
師兄這是想干嘛?真要拉自己下水嗎?“那我試試?!辈坏靡?,羅平只好應(yīng)了下來。“阿野交給你了?!边@年頭,看個戲也有風(fēng)險了。
阿野也無奈,只得上前一掌先把邱真給劈昏了,又拿出一個大布袋把人給套進(jìn)去?!扒卮笊贍敚闊┙o下人說一聲,一會兒我可要搬袋番薯回柳園去?!?p> “要搬就多搬些,我派人送你一車東西拉回去?!鼻厣倬鶎﹃懡ò驳?“你也順道出府吧?!?p> 陸建安點點頭?!按笊贍敺判??!?p> 這里的事才勉強(qiáng)算安排好了。
忽得,外面一陣風(fēng)一樣沖進(jìn)來了一個人,晃得大家眼睛同時一花。在來人身形站定,眾人才看清來得原來是王捕頭。
王捕頭一身黑衣,連頭上也是黑布包頭,只是臉上的布被他自己扯了下來。
“捕頭這是?”這下,秦少均也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了?“我讓捕頭趁天黑悄悄進(jìn)來盯邱實,捕頭怎么跑我這里來了?”
“大少爺快來,出大事了!”王捕頭神色嚴(yán)峻中帶著一絲慌張,眉毛比以前擰得更緊了,都快成了一根麻花??梢娦闹谐钤品?,濃密難散。
“好?!鼻厣倬娺@神情知道事情一定非同小可,跟著王捕頭就要走。
“等等?!蓖醪额^卻沒有動身,謹(jǐn)慎地看了看議事廳內(nèi)的其他三個人,“他們不可以跟過來。”
本來緊跟其后的三人便都停住了腳步。
秦少均又仔細(xì)端詳了王捕頭的臉色,猶豫了一下,“羅公子跟著去吧,他是自己人,捕頭不用擔(dān)心。”
王捕頭掃了一遍羅平,不再阻攔,“好吧?!?p> 到底是什么事?是那件事提前了嗎?羅平心里的好奇寶寶又開始上躥下跳,引起了一股小小的躁動,“咳咳,阿野,和陸兄弟繼續(xù)做你們該做的事?!?p> 秦少均也對陸建安點頭表示同意。
王捕頭帶著兩人,快步急行,很快就來了一座小院的外面。
“這不是少城住的院子嗎?”秦少均心里不好的感覺又增加了三分。
那件事真提前了?還是師兄故意給自己說錯時間了?怎么會這么急?都安排在同一個晚上了?羅平的也覺得不太對勁。原本那看好戲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隱隱有一種失去了對事件掌控的無力之感。
秦少城的院子外,好幾個和王捕一樣一身黑衣的人嚴(yán)密把守著,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更別提進(jìn)院子了。
這些黑衣人應(yīng)該就是王捕頭手下的捕快。秦少均滿腹疑惑地看了眼王捕頭,想從他口中知道這么做是為什么?
王捕頭卻沉默不語,只對帶頭的那個黑衣人點了一下頭,交待了一聲,“看緊點?!本秃蛢扇死^續(xù)往里走去。
院子內(nèi)本該守夜的人一個個也沒見到,而且,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沒有一聲人語。好在,屋子的窗戶都挺明亮,證明里面有人在活動,稍稍驅(qū)走了一點這寂靜中摻雜著的滲人寒意。
王捕頭走到秦少城住的屋子前,推開了門。
“大少爺,請你自己看吧?!?p> 秦少均腳才跨過門檻,便被屋內(nèi)的情景震得說出不一個字。
屋子內(nèi),一具女尸雙腿彎曲,上身橫斜在地面,胸口上直插著一柄短刃,鮮血在其身下流了一大灘,空氣中血腥之味濃郁,直撲人的口鼻。
“唔?!鼻厣倬B忙抬手捂住下半張臉,壓制住胃里的不斷翻騰。
“大少爺再走近些,看仔細(xì)點?!蓖醪额^一改對老金看尸體時的寬容,萬分嚴(yán)肅地說。
秦少均依他所言,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女尸身邊,定睛細(xì)看,“怎么會這樣?!”這份驚詫已不知道怎么形容,胸中剎時如風(fēng)暴掃過海面,萬頃波濤洶涌迭起無法平復(fù)。
那臉上雙眼圓睜,直直盯著這世間,仿佛想要把這塵寰看出一個洞來方肯罷休,可見恨意難舒。嘴角卻掛著一絲微笑,似嘲弄,似自憐,到底是怨憎不消。
這張臉,秦少均雖然不熟悉,但還是能認(rèn)出來?!斑@是瑞泠。”
王捕頭無聲地點點頭。
“她怎么會死?還,”秦少均拿眼四掃,沒看到秦少城,“少城了?人怎么會死在他屋子里?”
王捕頭低頭繞過瑞泠的尸體,走進(jìn)了里屋。
里屋內(nèi)也是好幾個黑衣人看著,秦少城坐在床角瑟瑟發(fā)抖,看到秦少均進(jìn)來,眼睛里立刻充滿了希望,“兄長?!?p> 秦少均擺手讓他先不要說話。
“大少爺不要誤會,我派這幾個兄弟不為別的,而是要保護(hù)二少爺?shù)陌踩?。”王捕頭怕秦少均誤會,解釋了一下。
保護(hù)少城的安全?!皟词诌€在這院子里?”秦少均聽出了點名堂。
“還不能斷定是兇手,但不得不防?!?p> “是誰?”
“大少爺,我們還是出去說吧?!?p> “少城,你不要擔(dān)心。凡事有我在?!鼻厣倬参苛饲厣俪菐拙?,又和王捕頭走到了外頭。
羅平并沒有跟進(jìn)去,一直就站在屋外??此麄冞M(jìn)去,又看他們出來。
秦少均走到羅平身邊,語氣有些僵硬,面色開始發(fā)白,“羅公子,瑞泠被人殺了!兇手可能還在這院子里?!?p> “知道是誰嗎?”羅平開始覺得這戲有點不怎么好看了。
“王捕頭還沒說。”
羅平對著王捕頭輕輕一拱手,“還請捕頭把這事情詳細(xì)的說一說?!边@事情是不是和自己猜的一樣?
“我當(dāng)然是要說的。但是外面冷,我們?nèi)ハ氯俗〉奈葑永镎f吧?!蓖醪额^指了指旁邊的小屋子。秦少城那屋子明顯不適合談話,“委屈二位了。”
“請?!鼻厣倬蛄嗣蜃齑剑荒軘D出一個有點慘的笑容?,F(xiàn)在這時候,誰還會在意這些虛的東西。
下人屋子里,三人圍著炭火而坐。
“我按照與大少爺白天商量好的辦法,白天你派人監(jiān)視,晚上我來。回去選了些可靠的,先是睡了一覺,等到天黑就帶著他們過來了。根據(jù)你給我的白天的消息,這邱實沒什么動作,就看他今天晚上和后面的兩日了。我一進(jìn)來,老金就跟我說,邱實去了二少爺那里,我還著實奇怪了一番。二少爺和那個昏迷的吳安民離得有些太遠(yuǎn),我以為他今晚也應(yīng)該沒什么行動了。就只讓兩個兄弟來看著這里,其他人我讓他們散在院中,看有沒有其他的異常?!蓖醪额^開始講述事情的經(jīng)過,“結(jié)果,沒想到,到是大少爺釣出了邱真。看到邱真出事,我尋思著邱實一定是不會出手了。可沒想到,看守這里的一個兄弟跑來跟我說這里出事了。他娘的!”
顯然王捕頭很懊惱沒把這里劃成看守的重點。
“捕快兄弟怎么說的?”事發(fā)突然,也沒什么好責(zé)怪的。秦少均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們說,他們躲在暗處吹冷風(fēng)的時候,發(fā)現(xiàn)瑞泠姑娘神情呆呆地走了過來,跟個魂兒似的就飄著走進(jìn)去了。瑞泠姑娘現(xiàn)在那情況,他們也是知道的,就沒有當(dāng)回事,原本以為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送回二太太那里??蓻]想到,瑞泠姑娘走進(jìn)去沒一會兒,就在這院子里大喊大叫,大吵大鬧,說什么二少爺騙了她感情,說什么二少爺答應(yīng)休了二少奶奶娶她做正妻,說什么二少爺不守信用抓了她哥哥,這些瘋瘋顛顛的瘋話。二少爺那幾個仆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只能在旁邊勸著??捎惺裁从谩K麄儍蓚€因為任務(wù)也不方便現(xiàn)身,就這樣鬧了一會兒?!?p> “就沒人想著去通知嬸嬸那邊嗎?”
王捕頭聳聳肩膀,“可能是想著,瑞泠姑娘吵兩句就會走了,不想把事情鬧大?!?p> “后來了?”這是羅平問的。這真的把戲提前上演了?但是,瑞泠為什么會真的死了?
“也不知怎么的,這瑞泠姑娘一下子就沖到二少爺屋里去了。當(dāng)時所有的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了一聲慘叫。我那兩個弟兄也躲不住了,沖到了屋里,結(jié)果就看到了大少爺看到的那副情景。瑞泠姑娘倒在地上,胸口上插著把刀。二少爺在里屋。但有一個人就站在瑞泠姑娘尸體旁邊,手上還有血?!?p> “誰?”
“邱實?”
秦少均和羅平同時發(fā)問。
王捕頭看了一下秦少均,眼里含著幾分為難,但還是說道:“羅公子猜得對,是邱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