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是有諸多的不舍,林玉竹還是和楊心兒在羅平的護送下上了路。一隊馬車載著人,帶著物,滾滾向前,出了借水鎮(zhèn),上了官道,秦家的一切都被拋在了馬蹄濺起的煙塵之中……
林玉竹呆呆地坐著,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有些晃,眼光放在窗外。春天的腳步還沒有真正的到來,景色依然蒼涼,沒有多少看頭。
小香小趣擠在一起,也撩了簾布的一角,偷偷往外看著。
“哎呀,真出了鎮(zhèn)子了?!毙∪阂种念^的興奮,很小聲地說。
“要去那么遠的地,自然得出鎮(zhèn)子了?!毙∠愦鸱撬鶈柕亟又?,“二太太怎么沒來送送?小趣,你知道嗎?”
小趣的心思現(xiàn)在全在外面移動的景物上,腦中哪里還有分析問題的地方,“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會知道。”
“干媽可能怕來送行會舍不得,會傷心吧?!闭嬲卮饐栴}的是林玉竹,“泊遠才多大呀?!比绻皇菫榱藢O子的安全,做奶奶的怎么舍得讓一個小嬰兒長途跋涉。
是??!沈夫人確實怕送林玉竹她們,怕還沒有把人送出門自己就會后悔。
“周媽媽,人都走了嗎?”沈夫人望著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走了,都走了。”周嬤嬤輕聲地說,“太太這下可以完完全全的放心了?!?p> “嗯?!鄙蚍蛉耸栈啬抗猓]目休息了一會兒,問道,“哪個來報信的人叫什么來著?”
“齊有財。”周嬤嬤說。
“給他點銀子,叫那小丫頭來回話?!?p> “哎?!?p> 周嬤嬤轉(zhuǎn)身離開,過了一會兒,帶著前面被小香小趣質(zhì)問的小丫頭回來了。
“見過二太太?!毙⊙绢^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沈夫人沒有抬頭看人,直接發(fā)問。
“回來二太太,人已經(jīng)找到了。”
“人你早就找到了,太太是問你,確定了他在鎮(zhèn)上的關(guān)系和住處沒有?”周嬤嬤提醒小丫頭。
“他有這個人認(rèn)識的人好像還挺多,大家都稱他一聲李公子,也肯借東西給他。住處是東一家用住幾天,西一家住幾天,沒有特別長住的地方。不過,…………”講到此處,小丫頭似乎有點猶豫。
“不過什么?”
小丫頭咬了咬嘴唇,放低了音量緩緩地說,“元宵節(jié)前的一天,我那表兄發(fā)現(xiàn),這位李公子借了陳老爺子修神仙的地方請客?!?p> “客人是誰?”
“是,是。”小丫頭猶猶豫豫的,好像有點怕又或許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但最后還是吐出了三個字,“古先生?!?p> 古先生?沈夫人好生意外,不過,口氣還是很平靜的,看上去也就是聽到了一個尋常的消息而已,“能確定嗎?”
聽不出沈夫人的語調(diào)與平時有什么不同,小丫頭松了口氣,心下認(rèn)為這事應(yīng)該沒什么大不了的,膽子也就隨著漲了幾分,“能確定,能確定。我表兄看得真真的。等那李公子離開后,還向古先生討了口水喝,就是為了能確定是不是本人。二太太的吩咐,我們不敢馬虎?!?p> “辛苦你們了。后面還是照舊,讓你表兄盯著那位李公子。”
“二太太不想見見李公子嗎?”小丫頭好生奇怪,難道李勇那事不著急了?
沈夫人瞟了小丫頭一眼,沒有說話。
“見不見的,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下去!”周嬤嬤嚴(yán)厲地訓(xùn)了一句。
小丫頭嚇得一哆嗦,哪里還敢多嘴。連忙起身退了出去,只怪自己一時抽風(fēng)少了平常的機靈,竟然問出這樣一個蠢問題來。
“太太,要不要請古先生來一趟?”周嬤嬤猜度起沈夫人的心思,“也不知道這古先生和這個李公子是怎么認(rèn)識的?兩人的關(guān)系是怎么樣的?他們都說了些什么話?”
沈夫人慢慢地喝完一杯茶,輕輕呼了口氣,狀似很滿足,“周媽媽,去把大少爺請來?!?p> “???”周嬤嬤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大少爺?”
“叫你去就去?!?p> 沈夫人不想解釋,周嬤嬤也不敢多問,只得揣著肚子的疑惑又一次走出了門。
這頭,古先生才把師弟送出了門沒多久,又接到了秦少均喝茶賞燈的邀請。
打發(fā)走了傳話的小廝,古先生不緊張也不氣惱,心頭對齊有財?shù)挠行庞梅吹褂袔追仲澷p,“是個聽話的人,以后說不定還可以用用?!?p> 是的,自己身邊本來就沒有幾個活人,除開師弟羅平和他手下的仆人阿野,其余能用的都是一出來就會把人嚇跑的。起初也沒多想,更沒想到連師弟也送出去了,想找個能幫忙跑跑腿,傳幾句不被別人知道的話的稍微能用的人都沒有。這個齊有財只要一直保持現(xiàn)在這個水平,自己用用也沒什么問題。
但轉(zhuǎn)頭想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得找個時間與這齊有財好好地“談?wù)劇保R有財喜歡收幾份跑腿錢自己不在乎,但自己出了這份錢,他就得對得起自己的要求。
而現(xiàn)在嘛,先按照自己草草想到的那個計劃走走吧。
雖然沒有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去借水鎮(zhèn)的街上掛花燈湊熱鬧,但秦家別院內(nèi)還是掛得有各色的花燈,怎么說也是一年中的重要大節(jié),應(yīng)應(yīng)景做做樣子還是必須要的。
一向被內(nèi)院和外院共同用來議事的小花廳也不例外。里里外外不同形狀的花燈挨作一排,雖沒有街上的花燈貴重和奇巧,也是繪了各色人物花鳥魚蟲和民間傳奇故事的,還有的寫有燈謎,下方擺有禮品,只要猜對就可以自己取走。
只是,花燈烘托出來的熱鬧終究只是表面。來來往往路過的人,不管是仆人還是主人,沒有一個人肯多看一眼這些閃著溫暖光芒的漂亮花燈。
既然請了人,秦少均便讓人備了好茶。一時廳內(nèi)的茶香四溢而出,輕輕散開,讓這空氣中有了點暖暖的味道,也稍稍緩解了這些花燈的“寂寞”。
秦少均并不是一人等著古先生,一同等著的自然還有沈夫人。想要保護的人已經(jīng)安全,有些事,二人就不想浪費時間多等下去,近一年來秦家發(fā)生的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該是抓住一點線索就用全副的精神好好查下去的時候了。
古先生進了廳,與二人打過招呼,大方落坐,等著意料之中的發(fā)問。
“聽說,先生元宵節(jié)前見過一個李公子?”秦少均開門見山,一點也不拖沓,“先生可知道那位李公子是什么人嗎?”
古先生點頭表示明白,“沒想到這事傳到了大少爺和二太太的耳朵里。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這位李公子就是被殺那位李勇的一個遠房侄兒,來鎮(zhèn)上托人找秦家的關(guān)系,也不知道怎么就找到我這里來了。他那天到?jīng)]明說是什么事情,但我猜八必不離十是為了他這位遠房叔叔的死。”
秦少均和沈夫人聽了古先生之言,都小小的詫異了一下?;蛟S古先生說得太直接,讓他們原本有些問題不好問了,又或許是與他們之前的猜想有些出入。但總得來說,古先生的話到是讓他們原本懸著的心放下了不少。“是打算來要錢的嗎?”
“我看沒那么簡單?!惫畔壬?“我之所以沒有馬上向大少爺說這件事,也是因為這個。如果只是單單想多要些銀子,直接找老金要求見二太太就好了。想來二太太也不會介意多給幾兩銀子的?!?p> 沈夫人默默點了兩下頭,算是同意古先生的說法。
“可是,這位李公子并沒有這么做,反而通過陳家公子的線,一把拉到我身上,還真是讓人疑惑?!惫畔壬又f著,“況且,他還能借到陳老爺子在湖中的小茅屋,可見交友廣闊,不像是個缺吃少穿的人。即不是為了銀子,卻又偏偏拉著我探聽秦家的消息,這‘不簡單’三個字不是呼之欲出了嗎?我再愚笨,還是能看出一點端倪的。這兩天,一來是因為忙師弟的事沒有抽出空。二來,我私下悄悄探了一探這位李公子,竟然發(fā)現(xiàn)他都沒有一個固定的住處。一時就沒想好要怎么給大少爺說這件事?!?p> 秦少均心底那根弦完全地松了下來,“先生對這事有什么看法?直說無妨?!?p> “本來,對件悲慘的血案我并無看法,只是對逝去的生命無限惋惜??墒牵@李公子一出來,我到對李勇的身份有了三分不解。既然有這么一位能力通達的侄子,為何偏偏還要窩在這府內(nèi)做一名聽命于別人的下人了?李公子這樣關(guān)心自己遠房叔叔,勸他出秦家單獨做個小買賣再娶個媳婦不是更好?想來,憑著李公子的人脈,這李勇真做了買賣,也不會虧本的。平常人的想法大概都是這樣吧?”
平常人的確應(yīng)該是這樣的想法。看來,這位叔叔和侄子便都不是平常之人了。
“李勇這邊我找老金問過了,除了他的這個侄子,完全沒有可疑的地方。”沈夫人也不藏著掖著了,對秦少均道:“想來,要知道他們怎么個不平常,還是在著落在這位李公子身上。我一個婦道人家行事不怎么方便,大侄子,你看了?”
“這事交給我吧,嬸嬸。”秦少均絕不會推卸屬于自己的責(zé)任。繼而,又對古先生發(fā)問,“先生可有進一步的想法?”都悄悄探過那位李公子的行蹤了,應(yīng)該不是沒有想過對策吧?
“其實這事我也說不好?!惫畔壬樱H有點拿不定主意之態(tài),“我只能給大少爺說一點,現(xiàn)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因此,在我看來,反而是由二太太出面見見這位李公子更好一些?!?p> 秦少均和沈夫人都聰明人,馬上就理解了古先生這話的意思。
“看來,我就是個操勞的人,閑不得啊?!鄙蚍蛉俗猿暗?。
秦少均則起身給沈夫人一拱手,“辛苦嬸嬸了?!?p> “自家事,應(yīng)該的?!鄙蚍蛉艘粩[手,讓秦少均坐下,“不知先生可知道怎么讓這位李公子來見我嗎?”
“這點我還是有把握的?!惫畔壬赜谐芍竦匾恍?,“太太只要對外宣稱要把李勇的尸體一把火燒了,不出兩天這位李公子就應(yīng)該會登門拜訪了。”
“為何要燒?而不是埋了?”普通喪葬都是土埋,李勇又不是出家人,這要外宣燒尸也得有個借口才行。
“李勇兇死,死后怨氣凝結(jié)不散,容易為煞為怪,說不定還會尸變,為了活人,當(dāng)然得燒。他雖死得慘,可殺人兇手也死了,難不成他還有什么理由留下來害人嗎?”
沈夫人深感欣慰,對古先生很是贊賞,“到底先生是內(nèi)行,我等俗人真是望塵莫及?!?p> “師弟與林姑娘已結(jié)秦晉之好,我高攀一下也可以說是太太和大少爺有了親戚的名分。必須是真心為秦家著想才好。還望二位不要疑心我的用意。”
“先生言重了,先生肯全力幫忙,我們求之不得?!鼻厣倬B忙表示不要多心的應(yīng)該是古先生,“我和嬸嬸乍聽先生與此事有關(guān),怕先生被人蒙騙,不得已才請先生來問一聲。不過,先生本就是高人,到是我們過于擔(dān)心了?!?p> “混江湖的人,這點警覺還是有的。大少爺和二太太無須為我擔(dān)心什么??墒怯行┦?,需得加緊查查了。從青峪鎮(zhèn)到這借水鎮(zhèn),大少奶奶費了苦心想要擺脫的陰影卻在不斷地擴大,從翠語峰的尸體到死人死到家里頭,不徹底弄個清楚,以后的日子只怕難安。這泊遠小少爺要是回來…………”古先生停了下來,秦家啊秦家,當(dāng)然是要越亂越好!
秦少均和沈夫人本就想要把這些事好好對付對付了?!澳蔷蛷倪@位李公子開始吧?!?p> 而這位被稱為李公子的秦少權(quán)此時也有接近沈夫人的意思。原因就在元宵節(jié)的晚上有人給了他一封信。那封信已經(jīng)被他燒了,可信里的內(nèi)容卻是古先生對他在湖中茅屋所求之事回復(fù)。
“我拿五成也合理吧?”
“公子覺得令兄愿意嗎?”
“如果先生肯幫忙,我就能多幾分把握讓家兄同意?!?p> “怎么幫?”
在湖中茅屋里的話秦少權(quán)還記得清清楚楚,古先生當(dāng)時并沒有許下承諾,可沒想到,到底還是被自己給說動了。
信中古先生給秦少權(quán)提了一個建議,讓他以李勇侄子的名義正大光明地接近沈夫人。明面可以說是為了兄長多多探聽沈夫人的行動,而私底下卻是要以沈夫人為籌碼威脅自己那位好兄長把秦家財物的五成提早許給自己。否則,只要話說得好,相信秦家二太太的手筆一定比自己那位兄長大得多。
呵呵呵!心里頭一股子得意橫沖直撞著,秦少權(quán)彎起嘴角,把那秋露白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秦家二太太啊秦家二太太??!快點發(fā)布要把李勇尸體燒掉的消息吧!讓自己這位“李公子”能夠盡早登門,秦家可愛的財產(chǎn)們,我又離你們近了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