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段靜走了之后,羅平這才把林玉竹抱回她的房間,又靜靜地呆了一會兒,便轉(zhuǎn)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果這種威脅是出自其他人之口,羅平到不覺得怎么樣。
因為在這世界上連師父都是不清楚自己真正的過往的,就更別提師兄古先生了,他人就算想要威脅,也抓不到真正的攻擊點。
可段靜不同,她一定是看過了雷道人手札。前因后果如此明了,想必也知道了怎么樣能讓玉竹恢復那段記憶。
為了防止自己傷害玉竹,雷道人并沒有讓那些前塵從玉竹的記憶中消失,只是用了一把小鎖給鎖了起來。如果自己有違背誓言的那一天,那么玉竹的記憶便會重現(xiàn),到時候就算她傷不了自己,也會有能力保護她自己。
雷道人是絕不會讓三百年前那樣的事情再次上演的。
而這還僅僅是自己知道的雷道人所留的后手,要是雷道人還做了其他的防備,大概都會記在他的手札之中,段靜應該很清楚吧。
不過,聽段靜話里話外對玉竹都處處維護,想來雷道人在手札之中多半是做了手腳,防止繼承手札之人不照顧玉竹。
好吧,只要玉竹安全,與段靜合作到也不是不可能。但這之前,還須得讓這位錢家遺孀多吞露些東西才行。自己總不能糊里糊涂地就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吧。
羅平想很久,最后下了決心。
而他想知道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里離秦家也太遠了,小夫人是打算找誰來報這個仇了?是二少奶奶?還是小少爺?
羅平這邊到是想了清楚了。
而林玉竹那邊卻是昏昏沉沉地睡著。
林玉竹的意識飄浮在一片黑黢黢的大海上,隨著浪濤起起伏伏,竟然感到十分得舒服。
此時此刻,林玉竹忘記了姑姑林三姑,忘記了青娘子,忘記了…………,甚至忘記了羅平,忘記了小香,忘記了秦家。她什么事都不想去思考了,什么人也都不想入心了,只想在這個平靜的世界里呆下去,就這樣一片空空地呆著……
可是佛家有云:念不一不生凈土,愛不重不生娑婆。
既然生在這人世間,萬千業(yè)障豈是你想拋就能隨手拋下的,你不找它,它自然會來找你。
林玉竹平靜了沒多久,許多的念頭就如豆芽一般自動在腦子里發(fā)了芽。
該怎么打開這紫晶手鐲了?這顆“豆芽”長得最大最粗最好看。
是啊,該怎么辦了?思緒化成了無數(shù)的小光點圍繞著“豆芽”上下旋轉(zhuǎn)翻飛……
林玉竹用心眼看著那些小光點,一個名字顯現(xiàn)在了小光點的后面——雷道人。
對啊,林玉竹自己對自己說,這鐲子本就是雷道人從仙界帶出來的,使用的方法他是最清楚不過了的。只是,雷道人已升仙,不在這人世了。再說,就算雷道人還在人世游走,自己也沒個本事把人找出來。好可惜啊,這最簡便的方法卻無法施行。
繼而又覺得好笑,自己在說些什么呀,這根本不叫簡便的方法,就只是不切實際的想法而已。還好,還好,這只是自己在這里說說,沒人會聽到,沒人會聽到……
嗯?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對了,裝這個鐲子的那個盒子上的小鎖是自己根據(jù)姑姑的指示用血打開的,如法炮制用在這鐲子上說不定也可行喲。
總算是有一個可以試試的法子了,等醒了就馬上試試。一點點血,沒什么關系的。
“你可別著急醒,更別用血抹鐲子啊!”
隨著這個聲音的出現(xiàn),那個“怎么打開紫晶鐲子?”的“豆芽”瞬間就崩掉了,碎成了點點繁星,和小光點們合并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副閃閃亮亮的夜空群星圖。
哎呀!這又是誰在說話呀?是自己的潛意識嗎?林玉竹自己問著自己。
“當然不是?!?p> 這聲音帶著幾分蒼老,但洪亮清晰,有一種充滿智慧的感覺。
也對,自己怎么會有這么有氣勢的聲音。
“敢問您是誰?”林玉竹覺得自己同樣是張著嘴巴說話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但你可以叫我,雷道人?!甭曇糇髁嘶卮?。
雷道人!啊啊?。×钟裰裾娴南胍怕暭饨?,但是,現(xiàn)在是在夢中,用意識叫不出來。不過那些閃閃亮亮的繁星一下子增加了好幾倍的亮度,足矣說明林玉竹的激動心情了。
“是我的誠心上達了天聽,感動您老人家下凡垂訓了嗎?”
林玉竹感覺自己好像除了苦惱問題外,并沒怎么誠心向雷道人祈禱?但,嘴巴多抹點蜜總是沒有錯的。
“不是,我一直都在你的腦子里的,或者說是記憶的最深處?!?p> 雷道人住在自己的腦子里?林玉竹剎時感覺腦子好重,跟多一塊大石頭差不多,這脖子開始又酸又痛起來。
“呵呵呵,”雷道人笑了,“你這性子還是沒變啊,想象力依然這么的豐富。放心,這只是我以防萬一留在你腦子里的一段話而已。當你需要的時候,就會自動顯現(xiàn)出來,讓你知道該知道的一切,不會再重蹈三百年前的命運。當然,在我?guī)湍愠删椭?,你要先學會一個‘善’字,并且把它牢牢地刻在心里。否則,若是走向了另一條道路的極端,你會見到真正的我來解決問題的?!?p> 這段話里包含了許多的內(nèi)容,有些林玉竹能聽得懂,但有些卻超出了林玉竹的理解和所知。
林玉竹想了想,道:“您老人家很早就認識我了嗎?要幫我成就什么了?我一個困居閨閫之人還能有什么成就?”
“明明日月,蒼蒼天地,大道運行有度,什么男男女女,只不過是因果結(jié)出來的表現(xiàn),修行途中的歷練而已。你怎么能如此沒志氣,把好好的靈根困在一副皮囊里?就認定了這個身體是自己?”
哇!這話太深奧了!林玉竹完全聽糊涂了。
“這身體不是我,我不就完了嗎?這世上還會有我嗎?那么,要是,這身體不是我,我不就不是我了?那我是誰?”
啊!腦筋打結(jié)了!
雷道人道:“老君《道德經(jīng)》中有言:吾有大患,及吾有身。你先記住這句好好悟吧?!?p> 悟什么悟,聽著只有頭痛。但林玉竹可不敢回嘴,只能恭恭敬敬地領了命,“是是是。那你老人家能告訴我怎么打開這紫晶鐲子了嗎?”
“小丫頭急什么?與其指望一只不能開口說話的物品,還不如指望自己。等你的靈性全然恢復了,你自己就能找到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的答案了?!?p> “那得等多久???”
這樣聽著是很好,可自己明明就只是一個凡人,要修到那個程度,得多久???別到了白發(fā)蒼蒼了,還是個雷神仙眼里的木頭腦袋。那個時候也不用找姑姑了,直接入了土去見面就行了。
“時間還長了,那位青娘子不是說七天后才來嗎?我且先指導你七天,看看你能學到什么樣的程度?你可要好好用心啊!絕不可以偷懶、懈怠!”
雷道人的聲音囑咐完,就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不知為什么,林玉竹就是明白,今天晚上,是再也聽不到這聲音了。
好吧,就按照雷道人指示去做好了。
有個神仙指點,可比自己無頭蒼蠅一般的亂撞強上千倍百倍。
想著,想著,林玉竹的心情由著急轉(zhuǎn)為竊喜。
這心情一輕松了,瞌睡蟲立馬再次飛了出來展示它的存在和強大力量,林玉竹又陷進了混混沌沌的狀態(tài)之中…………
天明,白白的光芒遍灑在整個苦螢客棧。小香早早就起了床,收拾了一下,找到廚房,燒好了熱水,端來林玉竹的房間。
推開門,林玉竹已起床,但沒下床沒換衣服。就只是抱著被子,靠在床角,歪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里嘟嘟囔囔地念著一串聽不太清楚的詞。
見小香進來了,也沒反應,還是自顧自地念叨著那一串聽不太清楚的詞。
小香把盆放到木架上,走到林玉竹跟前,說道:“姑娘?我打洗臉水來了?!?p> “吾有大患,及吾有身?!绷钟裰褚贿吥钪?,一邊看到小香。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問題,眼前這小香也只是一具軀體嗎?沒有了這軀體,小香可還是小香?
“小香,如果你死了,身體沒有了,變成了鬼,你還是小香對吧?”
小香被這問題嚇了一大跳,在這里才睡了一個晚上,姑娘就魔怔了嗎?
“姑娘,我還沒死,我也不想死?!?p> 聽說魔怔了的人不可以被反駁,要順著她說話行事,才不會加重她的病情。
看小香這表情,多半是被嚇到了。林玉竹便打了個哈哈,“沒什么的,我就做了個惡夢而已。你不用害怕?!?p> 惡夢啊?還好,還好。小香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又拿出了自己的招牌笑臉,“姑娘快點洗漱吧。一會我就押著阿野去給你和羅公子做好吃的,你們要考慮手鐲的事,可費腦子了,得吃得飽飽的才行。”
“好啊。”林玉竹也堆起了愉快的笑容。
這一提到吃東西,人人都會愉快吧。不過,姑姑一向勤于修行,在這吃的東西上面可能跟一般的人不太一樣。不會和秦家或者楊家的廚房那樣,珍饈美味樣樣齊全的。
“就是不知道這里有些什么吃的?。恳鏇]什么好吃的,也沒什么關系,能填飽肚子就行。”
林玉竹囑咐道。
“是的,姑娘?!?p> 小香服侍著林玉竹洗了臉,又梳好了頭,就去找阿野了。
到底這客棧比不得家里,事情都得自己和阿野兩人做,得抓緊點時間才行。
雖說,昨天雷道人出了個題目,自己不是很懂,但林玉竹也沒打算去請教羅平。
這題目是雷道人出給自己的,姑姑曾說過,悟之一字須得是自己開解了,才能得其精髓。若是問了人,縱然別人說得天花亂墜,自己沒得個明白,依然是不得著落,空得幾句表面上的話,于自己處毫無實益。要真是別人說話能打開自己的竅門,而不是憑自己心上做功夫,佛祖早就把眾生度盡了,哪里還會有“趙州八十猶行腳”的公案?
推開窗戶,看看外面的景色。嗯,只能說沒有什么景色,近處的都是些客棧內(nèi)的物品,遠處就是無窮無盡,漫無邊際的霧氣。
“算了?!绷钟裰駴]了興致,只能舍遠就近,“就在客棧內(nèi)轉(zhuǎn)轉(zhuǎn)好了?!?p> 聊勝于無吧。
昨天晚上只是為了找房間休息匆匆地在客棧內(nèi)走了一遍,并沒有挨個查看,這白天得了閑功夫,林玉竹也不心急了,就打算撿了感興趣的,走進去仔細看看。
然而,沒多大一會兒,林玉竹就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這客棧的房間似乎與昨晚看到的不太一樣了。明明記得挨著小香的房間的左邊應該還有一間房間的,怎么沒有了?變成一面擋住去路的墻壁了?
是不是自己記錯了?不可能呀,這房間離自己睡覺的屋子這么近,怎么會記錯?林玉竹摸摸脖子,實在沒個解釋。
但是轉(zhuǎn)頭一想,這客棧既然是姑姑建起來的,有神奇之處是不足為怪的。那么,這墻壁會不會是一種幻象?。?p> 林玉竹伸手摸了摸墻,冰冷而堅實。
當然,這個也可能是制造出來的迷惑人的幻覺。
林玉竹吸了口氣,閉上眼,心里默念著,此處有路!此處有路!然后把頭往墻上就是一撞。
“啊!痛!”
雖然沒使多大的力氣,但還是痛??!林玉竹揉著額頭。
不過也證明了一件事,確實不是幻覺。
“啊——!”
一道高分貝的尖叫刺進了林玉竹的耳朵,讓她頭痛的同時耳朵也開始痛了。
這小香怎么了?
林玉竹聽著熟悉的聲音到?jīng)]有多生氣,就是奇怪小香這個平時十分沉穩(wěn)的女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會叫成這個樣子?就像被誰掐住了脖子一樣。不是,掐住脖子是叫不出來的!天!不會是真的遇到危險了吧?
一瞬間,林玉竹的心情由好奇轉(zhuǎn)化成了擔憂。顧不得腦袋了,急忙跑向了叫聲的來源處。
羅平和阿野比林玉竹早一步趕到了小香旁邊。
“怎么了?”
“怎么了?”
然而,小香大概是太過驚恐了,眼睛里除了林玉竹外竟沒看到其他兩人。
“姑娘!姑娘!你看!”
一邊說一邊用抖個不停地手指著林玉竹背后的客棧樓,“房房房子子,在在在在,動。”
什么在動?林玉竹以為自己的耳朵除了毛病。房子?
林玉竹帶著疑惑轉(zhuǎn)過身體。立馬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
天??!天啊!
那原本是二層小樓的客棧正被兩只從它本身伸出來的“手”逐一拆解著。
應該是手吧,雖然看上去就只是兩條黑黑的帶子。
就見那兩只“手”把二樓的房間一個一個地拿了下來,放在地面的空當之處,把它們一一排好,還把一樓的一些房間推來推去。所有的房間就像玩具一般被擺弄著。
四個人就這樣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沒有絲毫的動作。
說實話,也是真的不知道該有什么動作。
那兩只“手”重新構建出了一座嶄新風貌的院子后,似乎很滿意,自己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表示贊嘆。接著,就縮回到了客棧“身體”里去了。
苦螢客棧又恢復成了風平浪靜的模樣。
“真不愧是仙姑建的房子啊?!?p> 許久、許久之后,羅平發(fā)表了感慨。
“這,這,這不是房子,是個妖怪?!?p> 小香好不容易找回了舌頭,但聽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林玉竹的感覺好了一些,安慰小香道:“姑姑建的東西,就算是妖怪也是個好妖怪,放心,不會吃人的?!?p> 其實,她對自己這話也不怎么有信心。
“哎呀!這東西可真有意思。”
阿野到是挺興奮的,總算是見到一個跟自己一樣可以自行拆胳膊、拆腿的物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