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來了貴客，各式珍稀菜肴擺了一桌，熏人醉的佳釀盛滿杯子，主人殷勤，客人隨和，氣氛和諧，真的就是人間其樂融融的美好畫面。
而坐在自己屋子里的林玉竹則神情嚴(yán)肅，不茍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姑娘這都坐了好久了，一個字都沒說過，就快成石頭了?！毙∪だ∠愕揭贿叄那牡卣f：“這正常嗎？”
小香瞧了瞧林玉竹，“有什么不正常的，誰讓前面坐著一位不知是敵人還是朋友的家伙了。我看姑娘是有點擔(dān)心加緊張?！?p> “要不，我去拿些糕點過來，這一吃甜的，心情就好了?！毙∪ず苷J(rèn)真地想出了一個主意。
可她的這個主意只換來了小香的小小白眼，“你以為姑娘跟你一樣，只要有好吃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怎么辦？”
“不用怎么辦，我們家姑娘是個有大主意的，哪里用得著你我操心。我們不給她搗亂就是幫她了?！?p> 林玉竹看似這般慎重的，其實心里卻并不覺得這神醫(yī)來了有多大的壓力，既非擔(dān)心也非緊張，而是在想應(yīng)該問這個人哪些問題？
這假的青闕道士就得好好探探他的目的何在？背后有沒人其他的人存在？與秦湫究竟是何種關(guān)系？又想自己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至于真的青闕道士這一條，林玉竹根本不做考慮。憑感覺林玉竹覺得這個人絕不是真的青闕道士。這人的行事作風(fēng)就不是受雷道人熏陶出來的人該有的樣子。根據(jù)《青闕密錄》中所寫的內(nèi)容，青闕道士再怎么樣也不會做出這種讓人替自己送禮獻媚的事情來。
“姑娘，我要不要去前面偷著瞧瞧，順便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么？”
小香一時也摸不透林玉竹的想法，只能先提個主意看看。
“不用了。這個若真是意在我這里，會自動找上門來的?！?p> 這還真是不能背后說人。
林玉竹這話才剛落下，就從外面進來了一個小丫頭。
“林姑娘，老爺請姑娘去說話?！?p> 真就來了。林玉竹微揚下巴，示意小丫頭前面帶路，接著帶上小香小趣，跟著小丫頭向前廳而去。
到了前廳，酒席已撤。不見了楊老爺和仆人，只有羅平和一個容貌平常，留著短須的陌生中年人坐著吃茶。
兩人見林玉竹進來，都立即起了身。
羅平自是上前攙扶林玉竹。
陌生人則雙手相疊，長長一揖，道了句，“林姑娘安好?！?p> 林玉竹回了個萬福。
羅平介紹道：“這位是萬神醫(yī)，一直仰慕仙姑，得聽了你的消息，特來拜訪?！?p> “羅公子高抬在下了，一介布衣，不過東拼西湊地學(xué)了一點岐黃末流之技，哪里敢妄稱神醫(yī)。叫我一聲老萬即可?！比f神醫(yī)謙虛地說。
林玉竹淺淺一笑，“萬神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是有目共睹的，不必過于自謙。今日你既然來了，咱們說話就不要繞彎子。請問一下，前些日子那些來探病的婆婆、嬸嬸、小妹妹們可是萬神醫(yī)的手筆？”
萬神醫(yī)既是有所圖，當(dāng)然便沒覺得林玉竹這樣的直接有什么不妥。反到是羅平奇怪地看了林玉竹，心頭稍感意外。
“仙姑之名和姑娘所在是在下說出去的不錯，但她們那樣積極可不是在下能力所及的了?！?p> “神醫(yī)為何要把姑姑和小女子的事向外宣揚？”
“一來，在下是真的仰慕仙姑之才能，深深遺憾不能得緣一見。所以，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仙姑。若能幫仙姑名垂青史最好，不能也希望仙姑能聲名遠(yuǎn)播。二來，我本是想通過她們替我給姑娘送個消息?？晌艺鏇]想到，她們居然個個都把我給忘了，還給姑娘添了那么多麻煩。”萬神醫(yī)又作揖表示抱歉。
“收禮而已算不得麻煩，只是這傳話上頭只怕得怨神醫(yī)自己了。想來你并未給她們說清要言明你的存在，我這里來的人又太多，不能個個細(xì)問，就把這事給疏忽了。陰差陽錯，算是天意吧?！?p> “所以，在下只好舔著一張老臉找上門來。還望姑娘海涵。”
“神醫(yī)有事請直說?！?p> “唉！”萬神醫(yī)輕嘆一聲，來到林玉竹近前，一撩布衫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
“萬神醫(yī)，你……”
羅平一驚，伸手想要扶萬神醫(yī)起來，卻被萬神醫(yī)擋住了。
“林姑娘，請救在下一命。”
萬神醫(yī)伏地叩首。
換作以前的林玉竹這時早就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還會讓羅平怎么樣都得把萬神醫(yī)扶回座位不可。
可現(xiàn)在的林玉竹不驚不異，神情淡然地瞟了一眼跪在腳邊的萬神醫(yī)，隨即便移開了目光。
“先把你的真實身份報上來吧。要還是藏著掖著的，又怎么救你了？”
“是?！比f神醫(yī)直起上身，雙膝仍舊跪在地面，道：“姑娘直來直去到也少了許多的啰嗦。在下沒有騙姑娘，本姓確實為萬，生前雖未坐堂開方，到真是個跑江湖的游方郎中。一生平平淡淡，未得富貴命，青菜小粥過了一輩子。后來一病不起，客死在了異鄉(xiāng)?！?p> 萬神醫(yī)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偷著瞄了一眼林玉竹，看到的還是一臉的淡漠。只得繼續(xù)往下說去：“這做了鬼呀，一開始到還有點傷心，后來漸漸就習(xí)慣了。想一想，也沒什么不好的，雖是見不著陽間的太陽了，可也不用為了一餐飯菜到處勞累奔波，既輕閑又自在。我因為一生平淡，恩人少仇人也少加之行醫(yī)多年怎么著也積累了功德，便沒有被立刻送入輪回。這整日間在幽冥界東游西蕩的，看過了許多人間沒看過的，學(xué)到了許多在人間學(xué)不到的，這醫(yī)術(shù)一下還漲了不少。想來，還真是有趣。只是想不到，有一日，有一人找上了門，說是請我?guī)退粋€忙。我本不愿意，可無奈那人的法力十分高強，我實在不是他的對手，就只能順從了。要不然，以我一個小小的鬼魂哪里能在這大日頭下隨便行走？”
“這人是誰？”林玉竹總算有了反應(yīng)。
“姑娘莫笑，我實在是法力低微，到了現(xiàn)在，還是不知這人的真實身份。”萬神醫(yī)道。
“是那個和你一起做事的秦湫嗎？”
萬神醫(yī)并不敢確定，“不瞞姑娘，我也確實懷疑過就是秦湫，但與他相處以來，略試過幾次，又覺得不像。秦湫的法力是不弱，但離威脅我的之人還差得遠(yuǎn)了些。不過，若是他有意隱瞞，也未可知?！?p> “所以，你真正想找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姑姑，你想請她幫你對付那個威脅你的人，對嗎？”
“姑娘聰慧。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姑娘是知道那人逼著我干了些什么的，我生前清清白白，無恩無怨，死后才能逍遙自在，而這人卻讓我招災(zāi)惹禍，照這樣下去，只怕那地獄的好幾層里都會有我的位子了。若姑娘愿意助在下脫離苦海，在下定不會忘記姑娘大恩大德，必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以作報答。”萬神醫(yī)說著，屈身伏地又是一拜。
萬神醫(yī)這番話是人聽來都有幾分動容，但林玉竹的表情仍然，并沒有什么變化。
“神醫(yī)既然和秦湫廝混在一起多日，難道就不知道我姑姑已不在人世了嗎？以你的身份不是更方便找人？我這陰陽相隔的，神醫(yī)豈不是有意為難于我？”
“仙姑離世我卻有耳聞。但姑娘有所不知，雖是陰陽相隔，但姑娘與仙姑是血脈至親，要找起人比我真的要方便許多。姑娘若有需要，我可以送姑娘一個找人的法子。再者，那人近日雖未出現(xiàn)，但我能來找姑娘也是冒了極大風(fēng)險的。那人不讓我回去，我實在無力與之相抗衡啊?！?p> 林玉竹沉吟了一會兒，換了一個話題。
“怎么只見先生一人？先生可知道秦湫在哪里？”
這話一出，羅平不自覺地便看了林玉竹一眼。還有本來被萬神醫(yī)真實身份驚得不知道該說什么的小香小趣也相互對望了一眼，腦子開始轉(zhuǎn)了起來：姑娘這是個什么意思？
萬神醫(yī)可能也覺得奇怪，懵了一小會兒，忽然又現(xiàn)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來，“姑娘是想抓了秦湫為仙姑報仇嗎？”
“這一點，神醫(yī)還是不知道為好。你只管告訴我秦湫在哪里即可?！?p> “姑娘不說，我不問便是。但是，恐怕是要讓姑娘失望了。前些日子到還能見到他，近段時間卻不知去了那里？他與我只是同為一人效命而已，私下里并沒有過多的交情，他要去哪里便去哪里，我從不過問。因此，他的行蹤我真的不清楚?！?p> “私下沒有過多的交情？”林玉竹似乎不太相信，“神醫(yī)這是誆我吧。敢問一聲，這青闕道士與神醫(yī)可是一人??？”
萬神醫(yī)一愣，隨后一笑，“唉呀，大夫人腦子里的事情姑娘應(yīng)該都知道了。這上面，我確實有所隱瞞。”
“大夫人腦子里的事情？”羅平一怔，感覺忽然有些不好，“神醫(yī)怎么知道大夫人腦子里有事情？”
“羅公子慣會查閱人的記憶，自然得往大夫人腦子里放些東西。這樣，你們才會知道跟在秦湫身邊的人是青闕道長啊?！?p> “大夫人的記憶是你們偽造的？”羅平站起身，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可沒這個本事，自然是那個人做的?！比f神醫(yī)攤手道。
“好厲害啊。”羅平感嘆著，緩緩坐回了椅子，不過，臉色有些發(fā)青。
“這么說，大夫人這個活口是你們故意留下來的了。這么做的目的何在？”林玉竹沒有羅平的激動，仍保持著平平淡淡的作派。
“好奇之下，我也問過秦湫這個問題。他的說法是，這讓我扮作青闕道長是他出的主意，他恨青闕道長，這么做為的是破壞青闕道長的名譽，就算是世間的官府莫奈何，在姑娘和羅公子的眼里青闕道長也為惡人了。他便出了一口惡氣?！?p> “真幼稚?！绷钟裰衿沧臁?p> “秦湫這人因為生前是做老爺?shù)模源蟮暮?，凡做人做事非是得高人一頭不可。稍微讓他有不如意的，就一定得報復(fù)回來，不順?biāo)囊?，他必會記恨在心上?？刹还苁巧斑€是現(xiàn)在，他都奈何不了青闕道長，這一口氣一直憋著了，能做出這一幕，一點也不奇怪?！?p> “聽神醫(yī)這口氣，是沒少受那位秦大老爺?shù)臍獍?。”林玉竹饒有興趣地看瞧著萬神醫(yī)。
萬神醫(yī)無奈苦笑，“不怕姑娘笑話，這秦老爺?shù)牟缓孟嗵?，也是逼得我來找姑娘的一大因由。我生前雖清貧但也自在，實在做不來處處伏低做小，把人頂頭上的活計?！?p> 看來這秦湫老爺?shù)钠庹媸峭Υ蟮摹?p> “是嗎？”林玉竹又道：“這秦大老爺不見人了，威脅神醫(yī)的人還在了，神醫(yī)就這般大張旗鼓地找到我這里來，就不怕回頭受罰嗎？”
“姑娘還是不信我？”萬神醫(yī)看上去有些著急。
“只憑口說，確實難讓人信服不是嗎？不說遠(yuǎn)了，那個威脅神醫(yī)你的人就不能跟著神醫(yī)找到我這里來先把我給滅了？這我自己的小命都不保了，還怎么能幫神醫(yī)你的忙了？”
萬神醫(yī)神情一暗，十分泄氣，“是我唐突了。就因為威脅之人已多日不出現(xiàn)，這前些日子秦湫也沒了蹤影，我以為機會來了，就冒了風(fēng)險前來。到底還是求救心切，忘了姑娘的難處?！?p> “威脅你的人真的多日不出現(xiàn)了嗎？”
“是啊，他已經(jīng)很久沒出現(xiàn)了，這秦湫也沒找我了，我還以為他們有事要辦暫時不管我了。我便想在他們回來之前找到仙姑……”
林玉竹沉吟了一會兒，道：“神醫(yī)請起，請先回去，且容我考慮考慮?！?p> 這就是說還有希望了！
萬神醫(yī)欣喜道：“姑娘思量是應(yīng)當(dāng)?shù)?。還望姑娘念在我是個可憐人，施以援手，拉我出兇險之境?！?p> 說完，站起身，沖林玉竹和羅平拱手作揖，道了聲：“告辭。”便匆匆而去。
林玉竹也從椅子上站起，準(zhǔn)備回自己的小院。
“玉竹，”羅平叫住了林玉竹，“抱歉。我大意了?！?p> “這算不得你大意，是有人故意為之。這人還非常地了解你和我的性格和能力，不論誰遇到這份心機，一不小心都會上當(dāng)?shù)??！?p> 對于大夫人記憶那事的失誤，林玉竹到不覺得有什么。敵暗我明，被人算計再正常不過了。
“你有何打算？”
“唯一能用的就是秦湫了。我得回去好好翻翻《青闕密錄》。”
林玉竹如此說，是還不想讓羅平知道自己已與以往不同了。
“青闕道長得承于雷道人，能力確實非凡，有這《青闕密錄》在我便放心了。何時需要我護法，你只管說。”
“護法不護法的我不懂，你把院子的門每日替我看好就行了?！?p> “好?！绷_平笑道。
“那，羅公子請吧?！绷钟裰穹肿髁苏埖氖謩?。
兩人便一同回小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