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只不過是其中資質(zhì)最差的?!睂O輕侯囁嚅道。
“整整一節(jié)課,《關(guān)雎》前兩章八句話硬是沒有背下來,嘖嘖,不是一般的差呦。神仙的后代竟然是嘞過樣子,簡直不可思議?!碧K軾直搖頭。
“這些小仙童,可能是變異了吧……神仙父母也有不小心的時候啊,姿勢不對吧大概……我也不知道具體啥情況,反正仙界最近挺亂的?!睂O輕侯瞎編中。
“斗你一個人還算正常,但是你為何也要上學呢?”蘇軾道。
“哦,學校派我做他們的班長,負責監(jiān)督他們?!?p> 初三(4)班一共40名學生,30名男生,10名女生。根據(jù)孫輕侯的研究,大致可以分成這么幾組:一、孫輕侯他們四人一組,“F4組”,是4班的領導團隊;二、其他36人根據(jù)各自興趣愛好不同,可以分為“睡神組”“煙鬼組”“酒鬼組”“發(fā)呆組”“聊天組”“棋牌組”“化妝組”等各具特色的七八個小群體。
孫輕侯看著這幫熊孩子們,也是挺無奈的。他們無事生非,為非作歹,其實根本原因是對學習徹底喪失了興趣,毫無學習動力,倒真不是有心和老師作對。如果你做一件事幾乎從來沒有被人肯定過,比如寫一本書只有不到一百個的收藏(具體是17個,對,十七個),而且無一人推薦,你還能有激情繼續(xù)寫下去嗎?
這樣的人不是沒有,但極少。比如起點有個叫“菠蘿蜜真多”的作者,就是這么一個單純而執(zhí)著的沙雕。
跑題了,繼續(xù)說這幫學生。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從小學開始就被學校和老師放棄了,逐漸地自己也放棄了,最后家長也放棄了?,F(xiàn)在讓他們上課都是一種煎熬,還談什么提高學習成績?他們也想聽懂,也想像學霸那樣驕傲地活著,問題是真的聽不懂。
班主任辰輝也認真分析過,這幫熊孩子其實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長沒一個是有錢有權(quán)的那種。家長們開始時總是對自家寶貝寄予厚望的,后來慢慢地失望,最終變成了絕望。所以,這些家長們當初送他們到北華中學的目的只有一個:混張初中畢業(yè)證書。最近幾年聽說畢業(yè)證書不好混了,家長們又自動降低了要求:只要在學校能平安活著就行……
老師們也是干著急,但底子實在太差,絕大多數(shù)學生的學習基礎甚至連小學生都不如,實在沒辦法提高成績了,總不能從小學一年級的知識從頭學起吧?
現(xiàn)在九哥居然要求將這幫教科書式的學渣在短短一年內(nèi)培養(yǎng)成學霸,而且將這個作為孫輕侯恢復孫悟空真身的條件。
孫輕侯腦殼青痛。
九哥啊九哥,你這任務未免太坑爹了。
孫悟空啊孫悟空,你上輩子真是造孽啊。這比被壓在五行山下還慘啊,那會兒畢竟還有唐僧來救,現(xiàn)在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活路。
蘇軾好不容易請來代課了,原指望能激發(fā)這幫家伙學習語文的興趣的(畢竟語文相對來說最好學),結(jié)果第一節(jié)課他們僅僅興奮了前十分鐘,而且討論的話題離不開蘇軾前衛(wèi)的發(fā)型、唏噓的大胡子、憂郁的眼神。
但蘇軾到底是絕頂聰明的人,幾天下來他就摸清了這幫“仙童”的脾氣了,上課時盡量講故事給他們聽,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只有講故事時,他們才能安靜下來,瓜子也不吃了,牌也不打了,妝也不化了,一個個兩眼發(fā)亮,聽他天南地北地扯閑篇。
這時,他就把要講的內(nèi)容編進故事里,慢慢滲透;或者以背書為條件,背上某篇課文才能繼續(xù)聽故事。他的故事編得具有連貫性,學生們欲罷不能,只有硬著頭皮背書、抄寫,因為這是他們每天來上學的唯一動力了。
孫輕侯每上到語文課就暗暗替蘇軾難過:這也太悲壯了點,堂堂一代大文豪,被忽悠到一千年后,做個代課老師,還教個學渣班,上課看學生心情,挖空心思地編故事,編的故事都快能寫本長篇小說了。
不過蘇軾好象樂此不疲:原因之一是他真以為這是幫“變異”的仙童,“皮格馬利翁效應”起作用了,他發(fā)現(xiàn)學生越來越聽他的話了,而他那一套教學方法好象挺管用。
但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孫輕侯的“東海龍宮”酒讓他不能自拔。
“龍宮”酒當然不是孫輕侯買來的,是他賒來的:他答應敖廣,這錢一定還,并以齊天大圣的名譽保證。
蘇軾每喝完酒,就大聲朗誦詩歌,這時候老孫也跟在后面應和著;或者拿出紙筆來,寫幾個字,這時老孫就暗想:這家伙的字也確實很有蘇軾的味道,從里到外都cosplay得挺像那么回事。
來到“仙界”的開頭幾天,蘇軾對現(xiàn)代文明表現(xiàn)出了極強的好奇,最喜歡看電視了,而且特別喜歡看中央一套和十套的節(jié)目,每次都很晚才睡,弄得郝世也不好意思攆他,只得紅著眼陪他熬夜追劇。
有一天晚上,蘇軾吃完飯后顯得郁郁寡歡,電視也不看,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孫輕侯小心地問他怎么了,他說想家了。他取出張懷民送的紙筆來,將紙鋪在茶幾上,握筆沉吟片刻,畫了一幅水墨畫:兩個古人在一個庭院中并肩漫步,仰頭觀月;竹影橫斜,樹枝搖曳,大片的留白讓人恍惚看到了如水月色。畫完,題曰“承天寺夜游圖”,并寫了數(shù)行小字: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寫完,署名“蘇軾”,自己看了一遍,又讀了一遍,放下筆,輕嘆了一口氣:“閑人,閑人!”說罷向老孫要了幾本書,就回屋了。
孫輕侯端詳著這張畫,念著那篇著名的《記承天寺夜游》,感嘆這篇文章竟然是在自己家里寫出來的,并對蘇軾竟然沒寫后面跟兩個神仙吃火鍋的情節(jié)感到不解:多神奇的事啊,東坡老人家為啥不寫呢?
看著看著,孫輕侯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激動不已,仿佛撿到了個寶貝,或者中了彩票。
他一屁股坐到正在看電視的郝世旁邊,壓抑住內(nèi)心的興奮,小聲問郝世:
“你知不知道蘇軾的一張字畫現(xiàn)在能賣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