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三更雨。小五渾身發(fā)燙,從白日燒到夜晚,渾身如炭。
墨玉用冷帕子給她敷額頭,帕子換了一塊又一塊,但是熱卻沒有退丁點,他后悔不迭:“早知如此,我就不和她計較了,留下陶潛他們就是了,她還小,規(guī)矩慢慢教就是了?!?p> 希夷先生在燈下配著藥,不時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小五:“已經(jīng)吃了好幾種丹藥了,她這病也來得古怪?!?p> 他治好了不知道多少疑難雜癥,到了小五身上卻毫無療效。
“先生,當初你就說了她與常人不同,是不是因為不同,所以藥效也會不一樣?”
希夷先生皺眉沉思了一會,捏著手中的丹藥:“你把這個喂下去,如果還沒有療效我再想其他的辦法?!?p> “是。”小五已經(jīng)吃了四五種丹藥了,墨玉的手都在顫抖。
藥喂下去了,小五的呼吸平穩(wěn)了片刻,墨玉本來一喜,只片刻就又繼續(xù)燒起來了,直燒得墨玉心中煎熬:“先生,怎么辦?”
“先看看吧,她太小,丹藥不宜過多。”
墨玉在一旁不錯眼地盯著小五,只怕一個閃失就讓她殞命。
可是直到天邊發(fā)白,小五還是沒有絲毫起色,再燒下去的話只怕會有不測。
希夷先生突然站起身:“墨玉,你先出去?!?p> 墨玉一臉愕然:“先生,你要做甚?”
“你先出去,我自會醫(yī)好小五的?!?p> 墨玉只能推門而出,外面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院子被雨水洗刷干凈,墻根的海棠花已經(jīng)被打得花瓣四落,他站在廊下心中內(nèi)疚,只愿忍受病疼折磨的是他自己。
不一會就聽到了開門聲,他忙看過去:“先生。”
希夷先生從門里出來,臉色更加慘白了,聲音虛弱:“小五的熱退了,你好好看著她?!?p> 墨玉見先生這個模樣有些擔心:“先生,您?”
希夷先生擺了擺手:“我無事,回屋里喝幾杯就行了?!?p> 墨玉站在門口看著先生回屋了,他擔心小五,進了屋子卻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小五躺在床上,臉上的紅暈已經(jīng)消失了,他摸了摸額頭,手心冰涼,熱果然退了,心中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出了屋子。
墨玉敲了敲先生的房門:“先生?!?p> “你去忙吧,我已經(jīng)睡下了。”
“那我去廚房準備早膳了,先生有事就喊我?!?p> “我不餓,不用喊我用早膳了?!?p> “是?!?p> ......
睡了兩天兩夜小五才睜開眼睛,猶如經(jīng)歷了一場漫長的跋涉一樣,她從床上坐起,陽光從窗子里照進來,外面鳥叫聲聲。
“小五,你醒了?”墨玉端了粥進來:“先生說你也該醒了,果然沒說錯?!?p> “師兄。”睡得太久了,小五還有些虛弱,生了這一場病,她的眼神都變得沉寂了不少。
墨玉以為她還會生自己的氣,沒想到她會喊自己師兄,頓時有些喜悅:“來,我煮了小米粥,你先喝點,待晌午再給你做好吃的?!?p> “謝謝師兄?!毙∥逭Z氣平淡客氣。
墨玉手上的動作一滯,然后露出一個笑容:“來,師兄抱你過來?!?p> 小五卻沒有讓他抱,慢慢地下了床走到桌邊。
她一勺一勺地把小米粥送進口中,沒有了往日的靈動,更加知事懂禮:“我吃完了,謝謝師兄?!?p> “好,那你再去睡一會。”
小五搖了搖頭,直接坐到書案邊,拿起書本背誦起來:“宇宙有至理,難以耳目契。凡可參悟者,即屬于元氣......”
墨玉手上端著空碗,小五還是那個小五,卻又不是那個小五了,她終于變成了他想要的模樣,他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在屋里站了一會,他轉(zhuǎn)身出了屋子,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
“墨玉。”
“先生,您回來了!”墨玉見希夷先生從外面走進來,身旁還跟著一個人:“曹大人也來了。”
曹武笑著打招呼:“我今日過來給先生賠罪的,陶潛和丁旭那兩個小子,我已經(jīng)罰他們?nèi)タ闯情T了,又重新帶了兩個人過來,總要有人守門戶吧?!?p> 墨玉的表情有些僵硬:“多謝曹大人了?!?p> 希夷先生看向墨玉手中的碗:“小五醒了?”
墨玉點頭,希夷先生傾耳聽去:“小五在背書?”
“恩?!?p> “你去準備幾個菜,我與曹大人喝一杯。”希夷先生往小五的屋子看了一眼。
“是?!?p> ......
墨玉動作麻利地做好了幾個小菜,曹武與先生正在屋里說話。
“陛下后悔房州的事情,又與岐王生了不快,多虧先生相伴,替陛下解憂?!?p> “也是陛下能聽得進勸諫,是蜀地之福,來,今日與大人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p> 希夷先生與曹大人對飲,墨玉在一旁伺候。
“太子年輕氣盛,行事沖動了些,哪里能料到太子妃卻把閨房之事鬧上了臺面,如今岐王盛怒,陛下已經(jīng)賠禮了,那邊卻還不依不饒,洛陽還看著呢。”提起這件事曹武憂心不已,蜀地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只怕又要橫生波折。
本來希夷先生對王建有心換太子有些不以為然,如今看來這位太子也實在有些胡鬧,再加上那日有意無意提及小五,他對這位太子更加不喜了,但是也不便說些什么:“我看陛下心中已經(jīng)有了論斷,兒女的婚事罷了,與國祚相比不值一提。”
“先生所言極是。太子當街強邀兩位小先生的事情陛下也已經(jīng)知道了,狠狠地訓斥了太子。”
“這些是小事,無妨的?!?p> “太子妃這幾日鬧著要歸家,連陛下都驚動了?!?p> “太子的意思呢?”
“聽說太子把人拘了起來,砸了太子妃的嫁妝?!?p> 希夷先生冷笑,那個蠢貨難不成以為這樣就能攔住太子妃?這蜀地不知有岐王的多少眼線,只怕他這邊一動作,那邊就得到了消息,難怪王建整日憂心忡忡,蜀地如果交到這個蠢貨手里,只怕不要幾年就被敗光了,還能指望他成為治世明君?
曹武酒量極佳,一邊喝一邊說,希夷先生能夠感受到他的恐懼,朝不保夕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