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殺了我吧。”
饒是冷靜如蕭亦塵,也不由自主地怔了怔。反應(yīng)過來時眼中的殺意已褪得一干二凈,他道:“你說什么?”
蘇錦靠在榻邊,她這幾日身體每況愈下,人也跟著憔悴了許多,明明幾乎每天都在躺著,她的眼角卻還是熬出了烏青,臉色蒼白,最初柔弱溫婉的模樣一絲也見不著了。
“夫君,你殺了我吧?!彼种貜土艘槐?,似是呢喃似是自語,聲音甚為低弱,如果不是蕭亦塵耳力不錯,尋常人根本聽不到她說了什么。“殺了我,長錦姑娘說不定就可以回來了?!?p> 蕭亦塵沒說話。
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蘇錦是有些意外的。原本她的氣色不太好,現(xiàn)下卻是強打著精神轉(zhuǎn)頭看了蕭亦塵一眼。
男子一身玄色錦袍站在屏風旁,天色有些昏暗,雕窗打進來的光帶著極為柔和的色彩,是以他的側(cè)臉全數(shù)隱在陰影里,臉上神情看不分明;身上的衣服料子是極為沉重的顏色,款式簡單,收腰束袖,只衣擺處繡了些暗金色的花紋圖案,端的是一個大氣沉著。他似乎偏愛深色,從少年到如今,色彩鮮明的氣質(zhì)多多少少沉淀了一些,變得更加穩(wěn)重了,自然這種深色衣裝是分外適合他的。
室中一團靜默之際,有婢女輕手輕腳地進來,點了燈芯,又目不斜視地退了出去。暖黃與暮色相撞,到底是把暮色逼出了窗外;字姓燈的燭光朦朦朧朧的一團,于是蘇錦借著它看清了蕭亦塵的神色,那便是沒有神色,可他到底沒像那日拂袖而去,說明對她的話還是有些興趣的。
蘇錦忍不住苦澀一笑,突然想到先前那提燈婢女的神情,竟是絲毫波瀾不驚的模樣。這些日臥病在床,她對那些侍女不甚留意,可現(xiàn)在細細想來,確實很久沒有見到月夏了。
月夏是陪著她嫁進楚湘王府的,不僅是她的貼身婢女,更是她的心腹。
蘇錦嘴角的苦笑牽了沒一會兒就撇了下去,轉(zhuǎn)而換上一副十分凝重的表情。
短暫的沉默過后,她開口道:“這些人,不是府里的人吧?是你派來看管我的?!彼壑幸黄迕鳎鋈挥辛诵┺绒鹊纳癫桑骸澳悴幌胱屛业肋@件事?!?p> 蕭亦塵總算有了反應(yīng),卻是冷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你愿意為了本王,去死?”
蕭亦塵這個人,是不愛笑的。所以當他有了笑容,哪怕這笑容里盡是嘲諷沒有一絲善意,配上他顛倒眾生的臉,也是迷人的。
蘇錦看著這張臉,恍惚起了神思。
她愛他嗎?想來是愛的。
整個東楚,沒有比她更愛他的人了。
她看著蕭亦塵從一個無父無母伶仃飄搖的孤苦皇子長成一位文武雙全驚艷華都的少年郎,再到如今年紀輕輕卻赫赫有名的將軍,得了爵位和封地,她看著他一路走來,從一身黑暗到滿城榮光,從不諳世事到手腕狠厲,他始終孑然一身,喜歡他卻沒辦法陪他一路走來,這是她覺得最悲傷的事。她想,自從兒時她被那只消瘦的手堅定地拉出了水面,她以為重新活過來時,就已經(jīng)毫無防備地跌進了一個更大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