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府下轄二十三縣,瀕臨南海,為貴霜大陸最南部。
臨海地勢較為平緩,域內(nèi)河網(wǎng)密布,多為平原。在這種平地上,不算高大的丘陵就顯得突兀,一座座林木蔥郁的青色丘陵便是青丘府得名由來。
從離波縣通往青丘城的官道極為開闊,足夠并行七八輛馬車。官道兩旁阡陌縱橫,雞犬相聞,一派安逸的田園光景。
更遠處一條蜿蜒河道,幾乎與官道并行。河流平緩開闊,一如青丘府地勢。河面之上漂泊著些漁船,魚夫悠揚的歌聲老遠飄蕩到官道這邊。
家住大江頭,浪潮泛扁舟。
南北東西任遨游,無累亦無憂。
瀾江渡口,青浦青丘,兩岸兩岸兩岸秋。
靑篛笠,綠簑衣,何拘何束又何憂……
在開闊的官道上,兩匹健馬拉的馬車奔馳行來。
這是輛雙層馬車,足以乘坐二十人。車身下面有巧妙的機關裝置,只需很小的馬力便可驅(qū)馳自如。
上層的車廂坐著幾位年輕男女,一位華服公子正為身邊的木訥少年講解沿途風物,那少年不時應一聲,便將目光投到車窗外,顯然被野望的美景深深吸引。
一個青衿學子打扮的少年,手里拿著一個十三連環(huán)拆解,時而眉頭深鎖,十分投入,仿佛忘記了身邊之人,忽略了整個世界。
一大一小兩位貌美女子并排而坐,一會兒嗑瓜子,一會兒吃水果,還不時竊竊私語,兩只小嘴就沒消停過。不時莫名就爆發(fā)出一陣笑聲,給官道沿途灑下許多歡樂。
車廂內(nèi)的軟榻上,斜臥著一個白衣少年,一副慵懶像,手里捧著一本書,偶爾會嘎嘎直樂??磿?,還能在兩邊的對話中插上幾句。這種一心多用左右逢源的功力,真叫人嘆服。
不用說,幾人便是離波縣來的庚七學子們了。
那日東門達向三缺先生告了假,說要去青丘城游玩。本來心中有些惴惴,擔心被他責罵,沒想到三缺爽快的同意,說他正好也要出門遠行一趟。
聽說東門達準備去機關市,三缺略一沉吟,去書房寫了封書信交給東門達。讓他把信帶給青丘城任家鋪子的木頭任。
到了約定的日子,漆雕良一早便駕著馬車來鷗坡流寓接人。雖說到離波縣已有段日子,不過東門達很少上街,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特殊的馬車。
漆雕良笑著解釋,說是跟族中大庫里借的。自從那次家主親臨,參加了皮具店開業(yè)剪彩,漆雕良在族里的地位直線飆升,甚至還被請去參加了幾次族中例會和家宴。
要是擱以前,他是萬萬不會去大庫討要東西的。即便去了,準保碰一鼻子灰,外加白眼和嘲諷。
越是他們這種大家族,儒家的宗法制便被執(zhí)行的越是徹底。在外人眼中,他是漆雕家的公子,但在自家嫡支族親眼里,他也就比下人的地位高一點點。
在大家族中成長起來的漆雕良,十分清楚什么樣的地位,可以獲得什么樣的權利。
馬車內(nèi)部相當奢華舒適,令東門達頗有些感慨。上一世他是沒機會見識有錢人是怎么生活的,現(xiàn)在總算親自體會到了,哪怕只是管中窺豹。
不過話說回來,貴族的生活,真的有些消磨意志啊。
有那么幾瞬,他都不禁生出賺足金幣,購置大片田宅,豢養(yǎng)成群的妻妾仆役,過一世富家翁生活的念頭。那樣似乎也很不錯。
大家不急于趕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見到景色美好之處,免不了停下來觀覽一番。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東門達才知道下層車廂竟還有七八位仆從。主人游覽賞景之時,仆從們從車上搬下來炭爐、桌案、食材等物。
有的張羅著做飯,有的煮水烹茶,有的布置座榻??吹脰|門達直發(fā)暈,心說漆雕良把他家廚房也搬來了不成?
游覽之余,漆雕良還小露幾手。隨手射獵了幾只大雁、野雞、野兔,看他弓馬嫻熟,在縣學廝混十來年果然不是白給。不消說,這些獵物很快便成了大家的盤中餐。
“咱們店里的生意是好,不過眼紅的人不少。我可是聽說了,有幾家包袱鋪、皮子店都想模仿咱們呢。”
低聲向東門達抱怨,漆雕良有些擔憂。香奈兒與愛馬仕開業(yè)一個多月,足足賺了一千多枚金幣。接到的訂單都排到兩個多月后了,生意紅火的一塌糊涂。
這么賺錢的生意,別人要沒點兒想法那才叫奇怪。給店里供皮料的幾家明顯串通過,已經(jīng)把價格提高了三成。
預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競爭對手出現(xiàn),畢竟仿制皮包也不是十分困難。
“喔,這樣啊。”東門達一臉平淡,這事兒早在預料之中。
“你倒是想想辦法,上次你不是說有新的計劃嗎?”
“嗯,鉛筆。”
“什么?”
“就是這個。”東門達搖了搖手中的筆。
“對啊!這可是個好生意?!?p> 漆雕良猛地一拍大腿。東門達用來畫草圖的這種筆他自然見過,可以前的心思都在草圖上,從沒打過鉛筆的主意。
遞過來一張紙,東門達說道:“這是鉛筆筆芯的配方,你一個人知道就行。有了筆芯,怎么制作鉛筆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漆雕良鄭重地接過,仔細看了幾遍,才將寫著配方的紙小心折疊,收進懷中。
揚了揚下巴,笑著問道:“這么信得過我?”
“這種事情于我只是等閑,沒準哪天我又琢磨出新鮮玩意兒?!?p> “東門哥最近膨脹的有點厲害啊?!毙∫懊米痈柩┮鹕囝^根。
“男人嘛,就該自信一點兒。不過他在外人面前,還是挺穩(wěn)重低調(diào)的。”
在黎雪眼里,東門達有些智多而近妖,甚至有幾分神秘,真不知是哪里蹦出來的妖孽。短短一兩個月時間,這位同樣來自外海,貌不驚人的飛禽島少年一系列的騷操作,真是令人眼花繚亂。
“君子不器?!?p> 正在看書的錢彩冷不丁冒出一句,聽力好的讓人忍不住要懷疑他是煉氣士。短短四個字,十分有力的詮釋了這位新同伴近期的作為。
“瞧,前面就是青丘城了!”一直沒怎么說話的丁巧嚷道。
從車窗向外望去,官道的盡頭,遙遙兩座龐大的青丘夾峙,一座巨大的城堡矗立其間,氣勢不遜青丘半分。
和它的名字不符的是,整座城堡呈古舊的紅褐色,暗紅色的氣質(zhì)向世人昭示著它不同尋常的歷史和底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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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州多洞天福地,就連天空也多出一眼黑黢黢的大洞。
一艘飛梭靠近黑洞,似乎受到莫大引力牽引,瞬間便被吞噬。
飛梭再次出現(xiàn)時,已進入黑洞內(nèi)部。向下俯瞰,到處都是鐵黑色的火山和赤紅的巖漿河流。
有幾座火山早已不再噴發(fā),卻在山頂形成了天池,如同碧綠的玉石嵌在這黑紅世界。天池周圍的綠色植被,更為這里平添幾許生機。
這里是黑土城,貴霜三大天空城之一。與其他兩城不同,黑土城只有修士,沒有凡人。
一來地方過于狹小,二來實在沒有可供凡人生存的土壤。
這里是墨家煉術士的圣地,黑土宗的宗門所在。
徐緩下了飛梭后,架起遁光,在一座不起眼的小火山上落下。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有種回家的感覺。
“弟子拜見師傅?!?p> 在一間洞府的地火房內(nèi),徐緩老老實實朝眼前的大漢磕頭行禮。
那大漢生得十分粗壯,穿著一身粗麻布制成的短褐,看上去跟凡人鐵匠鋪的工匠沒什么分別。
“哼,你還知道回來?”
大漢放下手中的飛劍胚胎,拍拍手起身出了地火房。
跟他進了靜室,徐緩才發(fā)現(xiàn)自家?guī)煾祿Q了張面孔,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師傅,大老遠召我回來,不是為了讓我陪你喝茶吧?”
徐緩沒好氣地在蒲團上一屁股坐下。
“陪我喝茶怎么了?你都多久沒回來了!我好不容易教了倆徒弟,一個跑了,一個躲起來找不著人,我容易嗎我……”
“我哪里是躲起來?還不是為了你那個課題嗎?再說我這不是回來了?!?p> “算你小子有良心。”
大漢破涕為笑,又擠擠眼說道:“靈兒給我寫信了,你要不要看看?”
徐緩臉色立時陰沉下來,破口大罵:“那個賤人,小狐貍精!還有臉寫信。別讓我碰到她,要不我非得把她眼珠子摳出來喂狗!”
“喲,都這么多年了,你的火氣還沒消?師傅我都不介意,你急個屁!不就是被她奪了貞操嘛,這事兒不丟人?!?p> “師傅……您!”
徐緩拿這位毫無節(jié)操的師傅一點兒轍都沒有。
“她怎么說也是你師妹,雖說她是獸人,可這些年來貴霜偷師的獸人多了去了,御城書院不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哼,斷我大道根基,此仇不共戴天。”
“你當年進境過速,我就擔心你根基不穩(wěn)。只是囿于當時眼界,未能及時作出調(diào)整。及至你道心崩碎,修為停滯,卻為時已晚。”
大漢臉上露出一抹歉然和自責的神色。
“這怎么能怪師傅?是我當初年輕氣盛……”
擺擺手,大漢將他止住,繼續(xù)說道。
“是壞事,也是好事。只要將道心補足,你的大道將會更加順遂。”
“怎么補?”
“我反復思量,琢磨出些法門。為今之計,你只有從術修轉(zhuǎn)劍修,于生死間體悟無情大道,才能超脫生死,斷情去欲。不過,這條路很難,你自己要想清楚?!?p> 徐緩眼中陡然精光大盛,再次拜倒。
“如果能重續(xù)大道,徒兒萬死不辭!請師傅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