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提娜為愛“改頭換面”

　　屋內(nèi)的兩個人結(jié)成了聯(lián)盟，屋外的憶良帶著滿臉又是羞愧、又是開心、又是感動的復(fù)雜情緒匆忙離開了“事發(fā)之地”。他在自己的辦公室內(nèi)踱來踱去，這下讓他如何去跟提娜說晚上去他家吃飯的事好呢？本來他還能很自然地和她交談，現(xiàn)在他全都知道了，他覺得自己沒辦法保持無知。

　　中午憶良去食堂吃飯，提娜和東方巖面對面坐著，提娜看見憶良來了，忙向他招手，示意他來跟他們一塊坐。憶良端著餐盤，猶猶豫豫，最終還是坐到了東方巖身邊。東方巖和提娜一邊吃一邊談東說西的，憶良看了看提娜，腦海里還是剛才他們倆在辦公室“密談”的對話。提娜感覺到了他看她時異樣的眼神，但是她去看他時，他卻迅速低下頭繼續(xù)吃飯，沒有看她。

　　憶良極其煎熬地度過了午餐時間，落荒而逃般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剛剛坐下，提娜敲門進(jìn)來了。

　　“憶良，過幾天就是稻子的生日了，我想著不知道孩子喜歡什么，來咨詢一下你，我從來沒買過孩子的東西，怕買錯了?！?p>　　“噢。不必買什么，來家里吃飯就行了。稻子的生日和東方巖差不多，差兩天，東方巖說跟她一起過，在家里一家人呢做飯吃飯，他不想出去過，稻子也不喜歡太鬧的地方。到時候你來啊。”憶良的話音里是誠懇的味道。

　　“好哇！那到時候我去幫忙做一個拿手菜吧？”提娜試探地說道。其實她知道自己壓根不會做菜，但是這種場合不幫忙做點(diǎn)什么似乎說不過去。

　　“行啊，期待！”憶良說完，提娜就后悔了。

　　“稻子，平時有沒有說特別想要什么禮物之類的？我來準(zhǔn)備吧？”

　　“噢，好像沒有。她沒說過?！?p>　　“好吧。那我這幾天回去練練我那‘拿手菜’吧?！?p>　　“好呀！”

　　那天下班，提娜直奔超市，買了炒菜鍋、盤子、筷子、油鹽醬醋，她實在不知道做一頓飯原來要準(zhǔn)備這么多工具。在蔬菜生鮮區(qū)，她茫然無措地看著偌大的超市和往來的叔叔阿姨們，都快哭了。無奈之下，她只好求助于東方巖。本來都已經(jīng)到家了的東方巖接到她的求救信號，只好又乘地鐵到了提娜家附近，在超市找到她，跟她一起挑選了一些簡單易學(xué)的蔬菜和牛肉。東方巖看著她挑選的工具和餐具，把花哨不合適的都換成了簡單實用的，又買了一個圍裙和一些用得上的輔助工具。

　　“你平時竟然從來沒做過飯，這樣的女孩我這是第一次見！”東方巖拎著那些東西時還覺得不可思議。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以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你們西北那樣的嗎？我們現(xiàn)在都是男人做家務(wù)，男主內(nèi)，女主外?！?p>　　“這樣不好吧，我覺得還是女子在家比較好，當(dāng)然有些家務(wù)還是要共同承擔(dān)?！?p>　　“女人多累啊，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務(wù)，這太不公平了！我不贊同?！碧崮炔环?。

　　“男人也累啊。社會給男人的壓力也很大。如果兩個人組成家庭，還是要互相體諒、幫助、扶持才好?！?p>　　“哦，那是自然。東方巖，我覺得我們這一代很晚熟。雖然年齡是不小了，可是心里總覺得自己還在青少年時代。我覺得自己心理上跟在大學(xué)時代沒有什么區(qū)別，好像從20歲左右起，就停止了成長。你有沒有這樣的感受？”

　　“我們這一代，生于剛剛改革開放之后，接受的東西既新鮮又浪漫，我們的性格里有浪漫主義成分。我們拒絕時代過快的跟風(fēng)，骨子里總是留著那么點(diǎn)自傲清高，從那個繁花似錦的年代一下子高速發(fā)展到今天這個時代，我們的物質(zhì)雖然跟上了，身體也因為自然規(guī)律而成熟，但是我們的內(nèi)心卻依然有個倔強(qiáng)的小自我。相比之下，九零后，甚至零零后都要比我們這一代現(xiàn)實。你也可以把這種現(xiàn)實稱為成熟。”

　　“哇！東方巖，你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原來你是個思想家。難為你了，大晚上的要你專程跑來教我做菜……”

　　“欸欸欸，這可不是我說的，是我上次看到一個文章里說的。”

　　“真的??？我看是你說的?！?p>　　“真的不是?！?p>　　提娜覺得東方巖性格溫厚踏實，是那種能交一輩子的朋友，不論你遇到什么困境，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會伸出援手，哪怕只是陪著你，幫你做你想做的事。提娜這么想的時候轉(zhuǎn)過頭去看東方巖，正好被東方巖碰見她的眼神，他做了個滿不在乎的表情，提娜假裝說“你這樣我都快要感動壞了”，東方巖則回了一句“別愛上我哦，我可不想一輩子當(dāng)廚子的老師?！?p>　　提娜家的廚房里只有一只燒水壺、一個豆?jié){機(jī)和一個電飯鍋。她自己平時只燉點(diǎn)湯和粥，廚房里沒有任何油漬。東方巖覺得自己所見過的每家每戶的廚房都是塞得滿滿的，各種調(diào)料、油瓶、罐頭，各種粉、米、雜糧，各種菜刀、剪子、刨子、擦子，各種用途不同的鍋……就是沒見過這種空蕩蕩的廚房。他把買來的東西找地方放好，然后先示范做了一個炒青菜和一個洋蔥牛柳。提娜看著他在廚房忙碌，一開始還想著他弄得到處都是油，東方巖一邊炒菜，她就想拿著抹布和餐巾紙去擦拭，東方巖讓她弄完再統(tǒng)一清洗。她就在一邊觀看，還用手機(jī)錄下視頻，以作自己實踐時的教材。東方巖讓她試著攪了個雞蛋，放入一點(diǎn)面粉，然后攤了兩張煎餅，提娜對這個過程驚嘆不已。面粉在她眼前變成了雞蛋餅！

　　“好神奇啊，你怎么做到的？”

　　“你看見咯。你每天早上也可以試試，還可以加點(diǎn)蔬菜碎，你把胡蘿卜啊，蔥花啊，芹菜葉啊什么的切碎了，放在雞蛋里一起攪拌，然后倒入鍋里，像我剛才那樣，煎一會，然后再翻個，再煎一會?！?p>　　提娜用心記住，躍躍欲試的樣子，東方巖讓她試試手，她不好意思，放棄了。第二天早上她把鬧鐘提前了一個小時，準(zhǔn)備對付那袋面粉，弄了兩次都失敗了。不是煎得太厚，就是太散，還燒糊了。她沮喪地把那些“殘次品”倒進(jìn)垃圾桶。那是提娜第一次沒有化濃妝就去上班的一天。

　　走進(jìn)辦公室的時候，大家都訝異得不敢說話，提娜可能是忘記了化妝這件事，一味地沉浸于“廚藝”和“煎餅失敗”這兩件事上，沒顧得上。她去洗手間時腦袋里還在回想昨天看見的東方巖示范的步驟，沒錯啊，她自己也是按他一樣的步驟做的，怎么出來的效果就是天壤之別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東方巖去她辦公室找她，以為自己走錯辦公室了，退出去看了一下門上“廣告部總監(jiān)”的銘牌后才再次進(jìn)來。他盯著提娜瞧了好半天才試探著叫了一聲“提娜？”對方像陷入泥淖中的人發(fā)現(xiàn)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立馬站起來，抓住東方巖的衣袖就問他“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好？”

　　東方巖左瞧右瞧：“你的改變讓我刮目相看！昨天我說的話你今天就行動了！太有魄力了！”其實他是指著她裝扮上的改變說的。

　　“我失敗了?！憋@然提娜沮喪極了。離稻子的生日只有十幾天時間了。她這個“零基礎(chǔ)”的“手殘黨”，到時候肯定是拿不出什么“拿手菜”了。這不僅會讓憶良失望，她也會瞧不起自己的。她在學(xué)習(xí)、戀愛、生活、工作，不管是哪個領(lǐng)域還從來沒有遇到這么大的挫折過。

　　“失敗了？你是指你表白了？憶良不接受你？”東方巖結(jié)合她今天沒有梳妝打扮，一副垂頭喪氣的神態(tài)，又看到她的鞋子都是家居的休閑鞋，不禁以為她這是受到拒絕后的頹喪了。

　　“什么跟什么啊！哎，我怎么能現(xiàn)在就表白呢！”

　　“那你今天這身裝扮，又說什么‘失敗’，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我的裝扮？”提娜大惑不解地走到玻璃前，想借著黯淡的光線看看自己的樣子，雖然那不是鏡子，但是也能看個七八分?！鞍盐业奶?！”她驚叫一聲?！拔医裉爝€沒化妝！沒化妝就跑來公司了！”她雙手捂臉，好像渾身被抽絲了一般癱坐在沙發(fā)上。

　　東方巖撓撓頭，歪著嘴，一只眼睛瞇縫起來，他一感到別人為難時一般就是這種表情?！拔疫€以為這是你今天特意做出的改變呢?！?p>　　“我還沒想好這么快就改變呢！再說了，這一下子，這改變也太跳躍了些吧！”提娜又恢復(fù)了力氣。

　　“這不也挺好的嘛，也沒缺胳膊少腿啊。而且我剛剛觀察了一下，你不化妝也許更好看?！?p>　　“男人都是這么說的，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對別的化了妝的女生側(cè)目?！碧崮热シ閷?，她在辦公室留了一套化妝品，想要做一些補(bǔ)救。因為下午還要見客戶。

　　“好吧。你不化妝真的不像你，沒認(rèn)出來。但是那是真實的你，我覺得那個你很親切。下午的客戶也許會不習(xí)慣，你還是補(bǔ)救補(bǔ)救吧，我先走了?！逼鋵崠|方巖很高興，至少這是一個開頭。他為稻子和憶良高興。他想稻子一定會喜歡不化妝的看起來像家人而不是路人的提娜的。

　　提娜到衛(wèi)生間去洗完臉，才開始做完基礎(chǔ)護(hù)膚，準(zhǔn)備去涂隔離時，從鏡子里看見自己，想起東方巖說的那個動人的詞：“親切”，如果不是東方巖，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將這個遙遠(yuǎn)的詞和自己聯(lián)系起來。“親切”她反復(fù)回味著。她看到自己在家里穿的那套寬松的開衫和長褲，又看到腳上的休閑鞋。“完了，就算化了臉，衣服和鞋全都不對！”她放棄了。來不及回家換衣服了，只好硬著頭皮，就這樣上陣了。

　　客戶來的時候，憶良也許沒在意看，他并沒有注意到提娜，他等了一會，以為叫身邊的女孩給提娜打電話，看著她的時候又覺得似曾相識，但又說不上具體是誰……“提娜！”他低低地叫了一聲，那一聲本來應(yīng)該是高音，但被驚駭改變了音階。

　　“是，是我?！碧崮纫驳吐暬卮鹚?。

　　憶良眨眨眼，再次定睛于她?！疤崮?。”這回他的聲音真正地近乎聽不見。他想起東方巖和她的談話，提娜現(xiàn)在就在做的改變讓他大受感動。要知道這個女強(qiáng)人從來沒有以素顏示人過，她從不會將自己本真地暴露于眾目之下。而她今天這身裝扮，無疑都是因為他。

　　憶良迫不及待地想找個機(jī)會跟提娜好好說說話，無奈于新客戶拉著提娜不放，會面結(jié)束后還借口有些問題一直纏著她。提娜沒有化妝，好像脾氣都有所改變了。以往她絕不會是那種由別人左右的人。她是那個掌控全局，左右別人的人啊。

　　“你今天？”終于送走了那兩個人。

　　“憶總，剛剛劉總跟我提了一些很不錯的建議，我跟你匯報一下，我覺得這個方案可能對我們雙方都更為有利。”提娜避開不談自己的改變，只是談工作，讓憶良無法再繼續(xù)問下去了。

　　回到家后，他只好找東方巖。

　　“說吧，什么事，我還沒見過你這么焦灼不安的呢！天氣太熱了？”東方巖想故意試試他的口風(fēng)，想知道他對提娜是否有感覺。

　　“嗯，是有點(diǎn)熱了?！睎|方巖心里明白他是想問他提娜的事，但又不好意思。

　　“稻子生日，都有誰要來??？”他想幫他打開這個話題。年紀(jì)越大的男人，越不確定自己的感情，東方巖擔(dān)心他就這樣壓抑自己的真心，既錯過了真心人也傷害到自己。

　　“哦。咱們就在家里。沒有請外人。我爸媽，小鶴，小鶴如果帶朋友來我們也歡迎，上次那兩個男生，都挺好的。”

　　“沒別人了？”看憶良停住，東方巖心里著急但是嘴上還不能明說。

　　“還有那個誰，提娜。稻子這次生病，她不是一直照顧嗎，我們父女倆要特別地感謝感謝她。她也來?！彼f這話的時候怎么不敢看自己呢，東方巖心里明鏡似的樂開了花。

　　“好呀！應(yīng)該的！真的多虧了提娜，我也得感謝她！對了，我那個到時候說不定也要來個朋友。這樣人也夠多的了?！?p>　　“你的朋友？誰??？”憶良可算松了口氣，他想著話題能轉(zhuǎn)移到東方巖身上，讓他自己禿嚕出提娜的事才最好呢。但是東方巖心里盤算的那個人選是莊禾。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F(xiàn)在還沒說定呢。對了，我們一人做一個菜，對吧？除去伯父伯母，1234……”東方巖數(shù)著人數(shù)，想看菜夠不夠。“一個人菜不夠啊，才我們幾個人能做菜。我和稻子是壽星，我就不做了，小鶴可以做一個，你沒問題，不然讓提娜當(dāng)主廚吧，她多負(fù)責(zé)幾個菜品，我們呢一人一個菜，小鶴要是帶朋友，他也得做一個，至于我的朋友嘛，還不一定來不來呢……”

　　“提娜？提娜當(dāng)主廚？不不不，我看這事不行！她那樣，你看著她哪像個會做菜的人??！不能不能！我們邀請她來是要感謝她的，怎么能讓人家來做家務(wù)呢！不成不成！”看到憶良認(rèn)真地上鉤了，東方巖捂著嘴不讓自己笑出來。

　　“怎么就不行了！這不是為了大家開心嗎？她怎么就做不了了？”

　　“哎呀，不行不行！你沒看到提娜的手嗎？那是做菜的手？又白又細(xì)，指甲上都是鉆……我猜她早上只有時間化妝，沒有時間做飯……”

　　“哎喲！觀察夠細(xì)的?。∥叶紱]注意過她的指甲……”

　　“不過，今天，她今天，你今天看到她了嗎？”

　　“沒，沒啊，今天我一天都在改上回那個方案，今天怎么了呢？”

　　“今天你沒看見她，那真是可惜了！她今天沒化妝！今天整個一穿越了！穿越回80年代了！”憶良的表情很夸張。

　　“什么穿越，你詳細(xì)描述一下，我這想象力被貧困限制了。”東方巖嬉皮笑臉地說。

　　“她今天就像換了一個人，我真沒認(rèn)出來。我們?nèi)ヒ娍蛻?，她竟然沒化妝，沒打扮，穿的就像是家居服一樣，休閑鞋，平時哪一天她不是蹬著高跟鞋的？哪一天她不是紅唇烈焰的？今天她連一件首飾都沒戴。我真的很奇怪。搞不明白?！?p>　　“你什么時候見過提娜那樣?。窟@到底是為哪般？”

　　“其實我倒覺得她這樣挺好看的，很可愛，也很親切?！?p>　　“這倒是。就是不太適應(yīng)……”

　　憶良說話的時候，東方巖將他神色和情緒的變化盡收眼底，他明白了憶良心底里也很喜歡提娜，只是他還沒能突破自己，大膽承認(rèn)自己的感情。

　　東方巖決定幫他就幫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