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恭仁知道,要替楊貞物色一個如意郎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倒不是因為楊貞的年齡太大,雖然楊貞的年齡確實也大了些,但楊貞還是冰清玉潔的處子之身,而且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段,看上去仍然跟妙齡女郎相差無幾。
楊恭仁為楊貞的夫婿設(shè)定了幾個條件。
首先,男方的年齡得跟楊貞差不多,男方太年輕了會惹人笑話,太老了又會委屈楊貞,還影響生育;楊恭仁可不愿意自己的堂妹晚年無兒無女,無人依靠。
其次,楊貞嫁過去得做正妻,弘農(nóng)楊氏門第高貴,打死也不能給別人做妾。
第三,男方在經(jīng)濟上必須具備相當好的經(jīng)濟基礎(chǔ),雖然不一定要堆金積玉,富可敵國,但至少得腰纏萬貫,富甲一方;在政治上必須身居高位或者有發(fā)展后勁;換句話說,男方一定既要富有,又要尊貴。
第四,男方必須全心全意地敬愛楊貞,最好是當寶貝一樣供奉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但是,同時符合這四條標準的優(yōu)質(zhì)男人鳳毛鱗角,實在是太難找了。
楊恭仁找了一年又一年,也發(fā)動親朋好友,同僚鄉(xiāng)黨一起上陣幫忙。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楊恭仁任中書令,成為李淵手底下最有實權(quán)的宰相。也是在這一年,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最適合做楊貞夫婿的人選。
這個人就是時任工部尚書的應國公武士彟。
楊恭仁暗暗地將自己為楊貞挑選夫婿的標準跟武士彟進行了對照。
第一條完全符合。武士彟生于北周建德六年(公元577年),比楊貞大兩歲。
第二條完全符合。武士彟的原配相里氏剛剛?cè)ナ?,楊貞嫁過去自然是做正妻。
第三條完全符合。經(jīng)濟上,武士彟經(jīng)商出身,頭腦靈活,能賺大錢,天下皆知。他投靠李淵不正是因為錢多得沒地方花才資助李淵晉陽起兵的嗎?政治上,那就更不用說了,武士彟剛剛被授予從一品的國公爵位,還是大唐十七名“太原元謀勛效功臣”之一。李淵還多次指示自己這個做中書令的宰相,說什么武士彟年富力強,品德高尚,能力出眾,忠勇可嘉,要多給他壓擔子,多給他機會歷練。傻子都能聽出李淵的言外之意,武士彟都已經(jīng)是工部尚書,還要壓擔子,給機會,這不是明擺著要當宰相的節(jié)奏嗎?
第四條嘛,楊恭仁也是自信滿滿。
武士彟人品、能力、相貌、經(jīng)濟條件、政治地位都無可挑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身太低微了。
魏晉推行九品中正制以來,整個社會的政治大權(quán)和經(jīng)濟大權(quán)都掌握在高門大戶手中,遂形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典型門閥制度。在長期門第觀念的影響下,隋唐時期男婚女嫁特別講究門當戶對,不同門第之間一般是不互相通婚的。
武士彟靠販賣木材起家,這樣的出身在當時人們的觀念中甚至不如種田出身的薛仁貴和打鐵出身的尉遲恭。
可是,在楊恭仁看來,武士彟出身低微這個缺陷正是楊貞所需要的。
楊恭仁歸順大唐之前并沒有跟武士彟直接接觸過,他是在擔任中書令之后才開始跟武士彟打交道。
作為武士彟的上司,楊恭仁對武士彟的性情和心思是非常了解的。
武士彟管理能力不差,做事特別勤勉,上下左右朝里朝外的人際關(guān)系也處理得很周到,就是過于嫌棄自己的低微出身,總是擔心官場同僚私下會因此看不起自己,總想通過爬上更高的職位,做出更大的事業(yè)來彌補出身低微的缺陷。
身份高貴的楊貞如果愿意下嫁給武士彟,武士彟的身份就會跟著水漲船高,楊恭仁料定武士彟必定會對楊貞感激涕零,視若珍寶。
不出楊恭仁所料,當他找到武士彟,透露出想為他和堂妹楊貞之間保媒拉纖的意思時,武士彟先是受寵若驚,繼而欣喜若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宰相大人,您說的是真的嗎?”向來穩(wěn)重的武士彟難掩興奮之情,一再追問楊恭仁。楊貞對武士彟來說,是天仙一樣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及。
楊恭仁微笑地告訴武士彟,此事千真萬確,自己十分樂意成全他和楊貞的婚事。
武士彟不無憂慮地說道:“令妹如若愿意下嫁,下官發(fā)誓必當敬若上賓,絕不令她受半分委屈,只是惟恐令妹心高氣傲,看不上下官?!睏钬懖粦賽鄄幌嘤H不結(jié)婚的傳聞武士彟多少也了解一些。
楊恭仁沉默了,這個事他還真的不能代替楊貞表態(tài),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果然,當楊恭仁向楊貞轉(zhuǎn)達武士彟對她的愛慕之心時,遭到楊貞的斷然拒絕。
“多謝兄長關(guān)愛,只是小妹心如槁灰,塵緣已了,唯愿青燈古佛了此一生。”楊貞面無表情地對楊恭仁說道。
楊恭仁不甘心就此作罷,苦口婆心再三勸說,楊貞只是搖頭不語。
無可奈何之下,楊恭仁使出了最后的殺手锏。
第二天散朝的時候,文武百官都快走光了,楊恭仁還磨磨蹭蹭坐在原地賴著不動。
當值太監(jiān)將這個情況報告給李淵,李淵一聽,知道楊恭仁有事不方便在朝堂明說,當即傳令楊恭仁御書房覲見。
“愛聊還有何事需要向朕奏明?”李淵問楊恭仁。
“陛下可知應國公、工部尚書武士彟發(fā)妻相里氏患病去世的消息?”楊恭仁反問李淵。
“這事朕聽說過了?!崩顪Y莫名其妙,不知道楊恭仁到底想表達什么意思。
“陛下,武士彟因忙于為我朝編纂《武德律》,強忍悲痛沒有回鄉(xiāng)為妻理喪,此等舍家為國、公而忘私的精神陛下應該予以褒獎才是。”楊恭仁先把武士彟高高地捧起來,他知道這話李淵愛聽。
“朕不是已經(jīng)將武士彟從義原郡公晉升為應國公了嗎?愛卿還要朕怎么嘉獎他?”李淵饒有興致地問楊恭仁。
“陛下,武士彟今年只有四十五歲,正是建功立業(yè)、大展宏圖之時,臣認為陛下應該為他物色一賢良淑德女子續(xù)弦以安其心?!睏罟什痪o不慢地說道。
“愛卿言之有理,不知愛卿心中可有合適人選?”李淵興致更濃了。
“臣之堂妹楊貞,雍容華貴,知書達理,正好與武士彟八字相吻合,可堪婚配?!睏罟拭娌桓纳卣f道。
“哈哈哈?!崩顪Y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他這才搞清楚楊恭仁的真實意圖,“好你個楊恭仁,竟敢給朕下套,你不就是想朕為他們二人賜婚嗎?”
“謝主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睏罟授s緊下跪謝恩,三呼萬歲,他等的就是李淵這句話。
李淵賜婚的圣旨第二天就分別到了武士彟和楊貞的府中,武士彟夢想成真,感恩戴德。
楊貞卻進退維谷,欲哭無淚。
楊貞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拜楊恭仁所賜,心中縱有一萬個不愿意,現(xiàn)在也只能接受了。
皇帝的話就是金口玉言,難道自己還能抗旨不成?
抗旨的后果是要斬頭的,而且還是滿門抄斬。
當年十月,虛歲四十四歲的楊貞和比她大兩歲的武士彟如期舉行婚禮,男方由李淵親自主婚,女方因為父親楊達已經(jīng)去世多年,自然是楊恭仁長兄如父代為主婚。
婚禮舉行那天,楊武兩家冠蓋云集,高朋滿座,李淵和萬貴妃親臨結(jié)婚典禮現(xiàn)場,結(jié)婚大典之榮耀風光轟動了整個長安城。楊恭仁為了彌補自己對楊貞的愧疚,武士彟為了體現(xiàn)自己對楊貞的寵愛,兩人幾乎盡其所有,不惜耗費巨資,將這場婚禮舉辦成大唐開國以來最熱鬧最奢華的婚禮。
楊貞出嫁本非自愿,明知楊恭仁借李淵之力逼迫自己乃是出于善意,可心中仍不免產(chǎn)生怨恨悲憤之意,自下嫁武士彟之后再也不與楊恭仁來往。楊恭仁心中有愧,也不敢去打擾楊貞的平靜生活,兩人自武德五年(公元622年)至今已整整十三年未曾見面。
“恭仁哥哥,武士彟雖然不幸離世,但十三年來他對待貞兒是真心實意地好,貞兒早就理解了你當年的良苦用心。多年未見,你現(xiàn)在過得還好嗎?”楊貞心里默默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