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找了我一天一夜。
我是被人送回來的,我等待著母親的憤怒,我現(xiàn)在不在乎這些了。
事情卻是出乎我的意料,母親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她流著淚對我說:“小蘭,都是媽不好!媽媽沒有照顧好你!”
我也哭了,“媽媽,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我和母親抱頭痛哭。之后,母親說:“小蘭,媽媽有空就一定讓你到外面去?!?p> 我躺在床上,回應(yīng)說:“我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去!”
我開始恨我的姐姐,恨林林。我把那一張輪椅收了起來,我不要再看見它。我一頭將自己埋進了書堆里。
有一天,姐姐回來了。我對她的態(tài)度變得很不友好,“白薇,你還回來干嘛?你外面不是有很多男朋友嗎!他們不收留你嗎?”
姐姐先是一愕,然后大笑著,盯著我,說:“小蘭,一段日子沒見,你有進步了,不愧是我白薇的妹妹!”
“我為你感到臉紅,不害羞!”我不知哪來的勇氣。
“你臉紅什么啦?你在嫉妒我?!苯憬阃媾康煤诤诘氖种讣?。
“你們都是衰人!我不想見到你們!”我吼叫起來。
“你們?哪個你們?你在說誰?”姐姐不解地問。
“你還在裝蒜,你、還有林林,你們是一對狗男女!”我干脆挑明了。你沒得賴了吧?
“林林?我看你想這個林林都要想瘋了,他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又來過了?你遲早會給他騙的,早跟你說了,不要輕易相信人,特別是男人,這回吃苦頭了吧!姐姐什么人沒見過?不過,也難怪你的……”
我恨死了她,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你漲紅了臉干嘛?你的林林又帶你出去了?想必他也不會對你干什么!”
我實在忍不住了,大聲說:“你給我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呵!你還會發(fā)火呀!你要不是我妹妹,我還懶得看你呢!還當自己有寶?!?p> 我隨手拿起了枕頭,朝她扔了過去。
姐姐終于走了,臨走的時候丟下一句話:“想男人都想瘋了,思春的貓兒!”
我哭了,哭得好傷心。不單為自己,也為可憎的姐姐。
母親回來時,我睡著了。
第二天,母親問:“小蘭,小薇回來過?飯桌上的錢她放下的嗎?”
我沒有搭話,有錢就了不起嗎?這錢還不是男人給她的,她拿這錢就不臉紅?
“你姐妹倆吵架了?”母親在幫我擦身的時候,盯著我的臉問。
“媽媽,你好好管一下姐姐吧!她這樣生活不行的?!蔽覍δ赣H說。
“女兒大了,管不了了!我管好你就心滿意足了。媽媽什么也不指望,只希望自己不要早死,要不然的話,你可怎么辦呀,小蘭?”母親說這話時眼睛又紅了。
我的眼睛也紅了,是我一直在拖累母親,母親近來臉色差多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聽到她不停地咳嗽。
終于,母親病倒了。她沒有去上班,她發(fā)著高燒,嘴里胡亂地叫著什么。我不知所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哭了,在哭泣中我想到了父親。
我對母親說:“媽媽,你等著,我去找爸爸!”
“小蘭,你不要去!不要去……”母親的聲音很微弱。
我什么也顧不得了,轉(zhuǎn)動輪椅就出門。
我父親在一家粵海酒家做大廚,我小時候是去過的,但是,現(xiàn)在我卻不認得路了,十二年后,什么都變了!路上,我不斷地問人,“粵海酒家怎么去?”
路人都很熱心,我發(fā)現(xiàn)人們大多是友善的,雖然我對這個世界懷有恐懼。
當我滿頭大汗的時候,我來到了粵海酒家?;浐>萍易兞?,變得我不認識了。以前,它的門口只是一道木門,現(xiàn)在巨大的門口,兩旁全是看得見人的玻璃窗?!盎浐>萍摇彼膫€字也不是寫在門的上方,而是高高被豎了起來,很遠很遠的地方都能夠看得到。
我看見酒家里冷冷清清的,門口站著一個老伯,就上前問道:“請問,白家明在不在?”
老伯打量了我一眼,回答說:“你找他干嘛?”
“我是他女兒,我媽媽病了,找他回去?!蔽艺諏嵳f了。
老伯又打量了我一眼,眼睛流露出不信任的表情,說:“怎么沒有聽他說過有你這樣的一個女兒?!?p> 我急了,說:“我叫白蘭,的確是他女兒,你叫他出來就知道了!”
“他不在!”老伯說。
我急得哭了,哀求著,“阿伯,我真的是他的女兒,你讓我進去找他!”
“這不行!現(xiàn)在還沒上班,我不能隨便讓你進去?!崩喜當r住了我。
“我媽媽她病了,病得好厲害,你做做好心,告訴我,我爸爸他到底在哪?”我抹著淚水說。
“他真的不在!我只是看門口的,不知道他在哪里!”老伯說。
我無助地大哭了起來。
“誰在這里哭?”身后,突然有個聲音在問。
我迅速地回轉(zhuǎn)頭來,來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這女人不胖不瘦,頭發(fā)彎曲著至耳朵,眉毛彎彎的,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嘴巴小小的,涂著口紅。女人穿得好漂亮,有花的裙子給人輕飄飄的感覺,腳上的一雙高跟鞋,使她顯得高挑。她手上拿著一個白色的皮手袋,我想: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她是誰?為什么在這里哭?”漂亮女人問。
老伯慌忙回答說:“她說她是白師傅的女兒,來找白師傅的。”
“白家明的女兒?”漂亮女人盯著我,好看的臉皺起了眉頭。
盯了一會,她毫無表情地說:“家明不在,你找他有事嗎?”
“我媽媽她病了,病得好厲害!”我說。
“又是來要錢的!”漂亮女人變得不耐煩起來,“你爸他還沒上班!”說完,就頭也不回走了進去。
我怔怔地望著她的后背,這個女人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了她?不管怎樣,我一定要等我的父親!我一定要等他!
“姑娘,你走吧!”老伯對我擺了擺手。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等我爸爸!”我倔強地說。
老伯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那你到一邊去,別擋在大門口。”他邊說邊推動我的輪椅離開大門口。
“陳伯,這女孩子是什么人?”又有人在問。
“找白師傅的?!?p> “咦!你是——”又是一個女的。她細細地打量著我,嘴里想說什么。
“我叫白蘭,來找我爸爸白家明的?!蔽艺f。
那人很驚詫,說:“你是白蘭,真的是白蘭?”
我使勁地點了點頭。
“那你還認識我嗎?”女人扶著我的輪椅問。
我搖了搖頭。
“我是小碧阿姨呀!小時候抱過你的,不記得?”她說。
我努力回想著,但想不起她來。
“小蘭,你真可憐!”她摸著我的頭發(fā),憐憫地說,“聽說你從樹上掉下,落下個癱瘓,阿姨真替你可惜呀!小時候,你多漂亮!……”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過去,我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小碧阿姨,我媽媽病了,你能告訴我,我爸爸在哪里嗎?”
她突然醒起什么,說:“哦!小蘭,你看我只顧說,忘了問你來干什么的!你說什么?你媽媽她病了?病得厲害嗎?”
我哽咽著說:“是的,病得很厲害!”
“送醫(yī)院了嗎?”
“我搬不動她,我來找我爸爸?!?p> “你爸爸他——”她停住了。
“我爸爸他怎么了?他在哪?”我快要瘋了。
“他——”
“他在哪?”
“他現(xiàn)在不經(jīng)?;貋淼?,他可能在——”她又停下了。
“在哪?”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吞吞吐吐的不肯說出來。
“小蘭?!彼龑⒙曇舴诺?,貼在我的耳邊說:“你爸爸可能在康寧花園的牡丹苑里,六樓601房?!?p> “康寧花園在哪?”我急切地問。
“你這樣子很難找的,你姐姐呢?”
提起姐姐,我就更傷心了?!八辉诩依??!?p> “小蘭,你別到處跑了,還是先回去看你媽媽吧,唉!”她嘆了一下。
我是哭著回家的。進了門,我徑直進了母親的房間,母親還是躺在床上,她好像是睡著了。
“媽媽?!蔽逸p輕地叫著。
“小蘭?!蹦赣H醒了,她的聲音很微弱。
“我去找爸爸,爸爸不在。”我又哭了。
“小蘭,媽媽沒事的,別哭。”
“媽媽,你話都不能說了?!?p> “別擔心,媽媽剛從醫(yī)院回來的?!?p> “什么?媽媽,你病得這么厲害,怎么去呀?”我想母親在安慰我。
母親卻說:“真的,小蘭,你剛出去,隔壁的梁叔就過來了,他見我躺在床上,知道我發(fā)高燒就立即送我去醫(yī)院了。”
“媽媽,小蘭真沒用!”我摟住母親,母親也摟住了我,我們都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