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無用握緊鐵片劍,擺了個(gè)架勢說道:“你們是單斗,還是一起上?”
大幫主從弟子手中接過一把四五尺長的大環(huán)刀。
二幫主抽出一把細(xì)劍,說道:“你不過是拖延時(shí)間罷了,我們一起上,殺了他再去追其他人?!?p> 說完持劍縱身而上,西山幫弟子也都持兵而上,大幫主扛著刀在旁坐鎮(zhèn)。
封無用大喝一聲持劍沖了出去。
他身上迷藥雖解了大半,但內(nèi)力依舊使不上來,手足發(fā)軟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
然而他畢竟行走江湖多年,稍一思索便使起了八卦游身劍的功夫。
這門劍法講究以劍刺穴,并不需要多大的氣力,而且要求步伐飄逸無需沉穩(wěn),正適合此時(shí)使用。
只見封無用在人群中左右游走,輕易不出劍,一旦出劍便是一人中劍倒地。
西山幫的人圍著他追趕堵截,卻是難已近身。
奈良見封無用招式神奇,心中一安,暗自松了口氣。
大幫主心中有氣,一腳將奈良踢飛一邊。
奈良撞到街邊屋角臉上滿是鮮血,依舊咬牙獰笑,罵道:“看看今日到底誰死在這里!”
封無用轉(zhuǎn)眼之間已刺倒四五人,但他自己也是額頭帶汗。
二幫主追砍一陣卻難傷他分毫,不覺心中有氣,見弟子擋
在身前一腳踢開咒罵了一句。
被踢到的弟子心中不忿,欲張口開罵,但封無用已移到他身前,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劍已點(diǎn)在他身上,眼睛一翻白躺倒在地暈死過去。
封無用雖劍法奇特,但畢竟年紀(jì)已大又身中迷藥,斗了半刻漸漸不支,雖是如此西山幫的人依舊難近其身。
大幫主見一個(gè)個(gè)弟子倒地,心中越來越怒,大吼道:“都給我讓開?!?p> 說完持刀而上。
周圍弟子巴不得一旁歇息,聽他發(fā)話轉(zhuǎn)眼間便已四下退去圍在周邊。
封無用見這大幫主使的是把大環(huán)刀,猜他功法必定剛猛,而剛猛的招式必定靈活欠缺,依舊可用游身劍對付。
大幫主邁出幾步揮刀直砍,封無用腳尖輕點(diǎn),便已側(cè)身躲過。
然而大幫主刀劈一半之時(shí)卻忽地變直劈為橫掃。
封無一驚,忙低頭躲過,大環(huán)刀掃過發(fā)髻,削掉幾縷頭發(fā)。
封無用心中驚駭,心想竟有如此刀法,招式用老還可以變招,看來這幫主卻是不簡單。
他其實(shí)不知道,這西山幫之所以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便是靠著大幫主斷招功夫,招使一半便止,不失為一門奇技。
大幫主橫掃一半見他已低身躲過,手腕一轉(zhuǎn)刀頭上挑,繼而又是下劈。
封無用剛剛站起,見刀又劈來已是避無可避,一咬牙橫起慈悲劍,打算硬抗這一招。
大幫主大環(huán)刀即長且重,一刀劈來只聽咔嚓一聲,鐵片劍已斷為兩半。
封無用自肩至腹出現(xiàn)一道傷口,傷口處皮肉翻卷滲出血來。
他大吐一口鮮血,低頭瞪著眼睛看著地上斷劍,站立片刻“哐當(dāng)”一聲跌倒在地。
大幫主見他中招,知他斷難活命,嘴角一笑,將大環(huán)刀往弟子手中一扔,走到一旁看起熱鬧來。
見此情景奈良目眥欲裂,連爬幾步到封無用身前,低頭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
只見封無用傷口不斷滲出血來,奈良連忙撕碎衣角塞住傷口。
封無用嘴角上揚(yáng),伸手握住奈良手,說道:“沒用的,如此傷斷難活命,不必麻煩了?!?p> 奈良“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說道:“封大哥,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好了!”
封無用摸著他腦袋,虛弱地說道:“自古俠者皆不畏死,舍生取義更是尋常,你不必如此傷懷。你要時(shí)刻記得做人便要行俠仗義,不可歸從奸佞,才不枉活在世上。”
奈良擦了擦眼淚,瞪著西山幫人,咬牙道:“我知道了,我這就跟他們拼了,死則死矣。”
說著起身便于上前。
封無用伸手抓住他手腕,將慈悲劍放在他手上,說道:“要拼命也要拿件兵刃,這慈悲劍……以后便歸你了?!?p> 奈良看著手中斷了一半的慈悲劍,感受劍體傳來的陣陣清涼,問道:“我沒用過劍,該如何使它?!?p> 封無用張嘴欲言,卻又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會(huì)用他,我之前用法都是錯(cuò)的,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一切隨心好了?!?p> 奈良握緊慈悲劍,感受劍身傳來的陣陣脈動(dòng),將內(nèi)力逐漸注入劍身。
隨著內(nèi)力加大,劍身竟然不住顫抖起來。
見他動(dòng)作封無用心中大駭,他數(shù)十年以內(nèi)力熔接此劍,裂縫已不明顯。剛才雖被大幫主震斷一截,但余下劍身還完好,奈良如此注入內(nèi)力不多時(shí)慈悲劍便會(huì)寸斷。
封無用臉急得通紅,剛想出言勸阻,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是苦笑。
心道我已將死,奈良肯定不是西山幫的對手,必然會(huì)死在他們手里,何必再勸阻于他平添不快。
想到這里他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心中還是有些痛惜。
果不其然,隨著奈良內(nèi)力加大,慈悲劍“咔”的一聲斷成數(shù)節(jié),散落于地。
見此情景封無用臉色轉(zhuǎn)白,又嘔了口血。
西山幫眾人先是一愣,接著捧腹大笑。
二幫主笑得前仰后合,擦了擦眼角淚痕,忍笑道:“還以為他要怎么著呢,沒想到這劍也是神物,知道不敵便自斷而死,都不用我們出手?!?p> 大幫主附和道:“這劍還真是神物,不是個(gè)破鐵片?!?p> 笑了兩聲臉上一板,道:“你們誰快去殺了他,給他個(gè)痛快,省的在這難堪?!?p> 說完轉(zhuǎn)身欲走。
二幫主走向奈良,邊走邊道:“不用你們動(dòng)手,這有趣的事,我要親自來。”
說著笑嘻嘻的拿起劍向奈良走去。
走到距離奈良還有兩丈遠(yuǎn)時(shí),見奈良手里拿了個(gè)劍柄,地上一堆碎片,又忍不住發(fā)笑。
奈良手握劍柄,感受著劍身內(nèi)力流動(dòng)。
雖然慈悲劍已斷,但奇怪的是他仍能控制碎片中的內(nèi)力。
奈良面色平靜,倏忽地一揮手中劍柄。
這動(dòng)作之快,連封無用都沒看清,仿佛始終未動(dòng)一般。
但他確實(shí)動(dòng)了,因?yàn)樗种械膭σ巡皇莻€(gè)劍柄。此時(shí)他手握的是個(gè)泛著銀光,修長筆直的利劍。
劍身上帶著絲絲血跡。
封無用一旁看著,想不通血跡何來。
大幫主也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只是見到奈良拿了把煥然一新的劍而不是一個(gè)劍柄。
大幫主看了眼二幫主,見他駐足不動(dòng),催促道:“老二,你還在那站在干什么,還不快殺了他們……”
大幫主還未說完便愣了住,眼睛瞇成縫盯著二幫主。
只見他脖子上有一條極細(xì)的血線,微風(fēng)吹過他頭發(fā),周圍寂靜無聲。
除了奈良,其他所有人都盯著他脖子上的血線,只見血線越來越大,從中慢慢滲出血來。
二幫主“咯咯”一笑,接著便聽“哐當(dāng)”一聲腦袋掉在了地上,尸體立了片刻方才倒下。
西山幫人驚得張大了嘴巴,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他們猜到肯定是奈良手中這把劍所為。
封無用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下,嘆道:“這才是慈悲劍啊!”
看著煥然一新的慈悲劍,他自言自語道:“看來……我一直都是……錯(cuò)的。”
西山幫眾人已怒,紛紛拿起兵刃向奈良身上招呼。
此時(shí)奈良單手持劍,見人攻來也不急于躲避反擊,雙手緩緩握住劍柄劍尖向上。
大幫主心中疑惑,因?yàn)檫@個(gè)架勢是使刀的架勢。
奈良腳步輕移,走的是寸步,隨著腳步一起一落,手中的慈悲劍也是一揮一砍。
西山幫弟子雖欲招架,但此刻的慈悲劍速度異常之快,常人都難以看清走勢,更不用說躲避了。
有的人雖提刀硬抗,但慈悲劍將與刀相碰之時(shí),便在相碰之處斷開,劍雖斷了但斷劍仍按原有方向走去,是以場上之人無人能抵擋此劍。
大幫主見奈良拿著劍橫劈豎砍,自己弟子一個(gè)一個(gè)死去,提起大環(huán)刀怒道:“你這是刀還是劍?”
說著向奈良攻去。
奈良見他攻來也提劍前沖,道:“慈悲劍有刃無尖,是以心懷慈悲不盡顯其能,如此即非劍又非刀,既是劍又是刀,此刻在我手中便是刀?!?p> 大幫主“哼”了一聲,說道:“啰里啰嗦,讓你見識(shí)見識(shí)我的大環(huán)刀?!?p> 說話之間已走到奈良身前,又使出了斷招功夫。
大幫主揮刀豎劈,招式使了一半又改橫掃,橫掃了一半又成上挑。
奈良與他相斗也不敢托大,持劍連連后退,退了三丈一抬手做了個(gè)停的手勢。
大幫主一愣,說道:“怎么,你要求饒不成?已經(jīng)晚了,今日我誰都饒得,就是非把你碎尸萬段不可。”
奈良搖了搖頭,道:“我問你一個(gè)問題?!?p> 大幫主怒道:“有話快說!”
奈良看了看手中慈悲劍,說道:“你知不知道神物與尋常兵刃的差距?”
大幫主見他神情平靜,反倒有些不安,問道:“什么差距?”
奈良雙手握劍用力一扭,慈悲劍便如秋日落葉一般化作片片碎片。碎片并未落地,又如風(fēng)卷落葉一般,將大幫主圍在中心。
碎片圍著他飛速旋轉(zhuǎn),帶起一陣血霧。
待碎片飛回奈良手上重新化為慈悲劍之時(shí),大幫主已是一副站立的骨架,身上皮肉全部被剃掉。
一陣風(fēng)吹來,“咔嚓”一聲白骨散落于地。
奈良望著地上骸骨,說道:“這便是差距。”
余下弟子均嚇得屁滾尿流,驚恐問道:“你……你不是奈良,你是誰?”
奈良冷冷道:“我是懺悔者斷刀奈良!”
余下弟子重復(fù)著“懺悔者斷刀奈良”,連滾帶爬逃走了。
奈良見西山幫死的死,逃的逃,封無用則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頓時(shí)悲從中來,扔下慈悲劍抱起封無用頭,哭道:“封大哥,我把他們殺了,你頂住,我這就帶你找郎中?!?p> 封無用摸著他弄臟的外衣,說道:“孩子,不用了,你這衣服都破了……穿上我這個(gè)吧。”
說著欲脫外衣,只是身體虛弱脫了半晌也未脫下來。
奈良知他心意,便替他脫了下來,披在自己身上。
封無用見他穿著大氅,便如年輕時(shí)的自己,頓感欣慰,雖面色蒼白氣息微弱,卻依然含笑道:“我死前……能見到真正的慈悲劍……便已足矣。”
奈良心中悲傷難抑,哭道:“封大哥別說了……”
封無用咳嗽兩聲說道:“鄒閣主說的沒錯(cuò),我果然不會(huì)用慈悲劍……你才是他真正主人。鄒老跟我說,如果我想讓慈悲劍聞名天下……必須以身殉劍……我想說即使不為了這把劍……我也會(huì)回來救你……”
說完便斷了氣息。
奈良見他魂已歸去,更感無助與懊悔,抱著封無用頭嚎啕大哭。
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之人已死,從此以后無依無靠獨(dú)闖天下,他怎能不悲傷哭泣?
此時(shí),沈非、梁子書等人已駐馬道旁看著奈良二人。
當(dāng)奈良?xì)⒘舜髱椭髦畷r(shí)他們便已到此處,本想上前照看封無用傷勢,但見奈良前去,便就立在旁邊聽著二人最后談話。
沈非看著二人愣在當(dāng)場,花關(guān)溪已是滿臉淚痕,馮古手扶馬背,將臉埋在臂彎之中不忍直視。
梁子書怒視奈良,見封無用已死心中更是憤恨,一甩手拿出了忘情弓,走到奈良面前,將彎刀搭在他頸前,冷冷道:“封無用非你所殺,但皆因你而死,我現(xiàn)在殺你為他報(bào)仇,你可服氣?”
奈良哂笑一聲,止住哭泣說道:“封大哥待我如親人,是唯一真心待我的人,而我卻害他慘死,如此不仁不義之人理當(dāng)殺得,你何必問我?”
奈良看著封無用已是蒼白的面孔說道:“我只有一事相求?!?p> 梁子書持著刀,說道:“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必會(huì)為你辦?!?p> 奈良為封無用整理亂發(fā),說道:“你殺我之后,請將我埋在封大哥棺冢之下,我愿日日為他托棺,以報(bào)他相待之恩?!?p> 梁子書嘆了口氣,說道:“好一個(gè)日日為他托棺,報(bào)他相待之恩。我答應(yīng)你了,今日你為他而死便還了欠他的債,從此你們兩不相欠留下的只有恩情,你可安心去了?!?p> 奈良聽他說的有理,含笑道:“如此最好不過……動(dòng)手吧。”
梁子書握緊忘情弓,說道:“好,你且忍住,很快便了結(jié)?!?p> 說著揮刀向他頸項(xiàng)割去。
就在馬上割到之時(shí),只聽“當(dāng)”的一聲,一件暗器打在彎刀之上,將彎刀打偏些許避開了要害,只是在臉上割了條一掌長的傷口。
梁子書識(shí)得這暗器,回頭看向馮古。
馮古立在馬旁,面帶悲容說道:“他既有死意便是已經(jīng)改過,佛語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的他已不是原來的他,那個(gè)忘恩負(fù)義的奈良已經(jīng)被你殺了,現(xiàn)在你面前的是懺悔者,只是一個(gè)做錯(cuò)事的人而已。況且以封大哥對他的愛護(hù),是不愿見你殺他的?!?p> 梁子書看著緊緊抱著封無用的奈良,嘆了口氣,收回了忘情弓,向封無用看了一眼,走到路邊獨(dú)自靜立。
沈非走到奈良身邊,看著臉上深可見骨的傷口,說道:“此刀雖未殺你但也傷在你身,便算是償了封大哥的債。他本可不回來救你,既然回來了便是甘愿為你而死,你不要太過記在心上?!?p> 沈非看著面容安詳?shù)姆鉄o用,接著說道:“封大俠一生行俠仗義,你得他慈悲劍,身穿他的大氅,便是繼承他的衣缽,以后該當(dāng)如何你好自為之?!?p> 奈良將身上大氅緊了緊,跪倒在地,向沈非求道:“封大哥得陰爻山所囑,與各位共平天下。如今他已仙去,在下愿代他平亂,還請各位收留?!?p> 沈非扶他起來,說道:“你不說我們也會(huì)帶著你,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封大哥,如他身有不測就代他照顧你,況且鄒閣老算究天人,也許當(dāng)初他算定之人便是你。”
奈良帶淚道謝。
自此,奈良方才成為其中一員。后文他曾多次救了他人,持著慈悲劍成為一代俠士,歸其原因,與封無用之死有莫大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