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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無常

第十八章 有所歸依

笑無常 石猴斯頓 3690 2018-12-05 13:15:00

  “瞧瞧你這屋,還有點子人氣么?你倒好,一住就是三年,算上這次,我可是大老遠(yuǎn)的來了兩趟,不可能再有下次,除非你把傷養(yǎng)好,親自來找我,否則啊,我倆有生之年怕是沒機(jī)會再見面了。”楚游園深夜無眠,想著該上去跟樊驚再好好道個別,畢竟明日一早便離開,倉促間可能也說不上話,他也沒料到自己會特意跑來作難。

  “總以為在這兒呆不了多久,沒準(zhǔn)明兒就能回去,我就當(dāng)它是一個臨時歇腳之處,沒怎么收拾,算起來也就每日上來歇個午覺和晚覺,平日都去下面和他們一桌吃飯,容與兄見多識廣,好喝兩口小酒,聽他天南地北地侃談,并不寂寞,如今魚姐姐也有了身子,再過四五個月他們的孩子出生,便更熱鬧了?!狈@無奈,一個字都不敢提及身上的傷。連自己都無甚把握的事,如何能信誓旦旦地向人說出請一定存有希冀的話?

  楚游園卻讀到了樊驚藏在心里沒說出口的萬不得已,拍了拍他肩膀,寬慰道:“莫要強(qiáng)求,左右大不過一死,若你最終不治而亡,自有容與為你收尸,每年清明,我會去你墳前祭掃,總不至于落得無所歸依的結(jié)果......且安心養(yǎng)著罷,我在外邊也會替你留心?!?p>  樊驚連忙擺手拒絕:“不敢不敢,不必為我留心,你的清靜得來不易,我不想你因為我又被攪進(jìn)去?!?p>  “哪里來的清靜,四處遍布蠢蠢欲動的兇獸,只等掩人耳目的迷霧散盡,暴風(fēng)雨來臨,自然要,了結(jié)個干凈?!?p>  叢林兇獸逼擾,驅(qū)趕著人們往同一個方向奔去,這些同路而行的同道中人絕稱不上是志同道合,他們沆瀣一氣地維系形同陌路的表象,互相不攀談、不爭斗,卻各懷鬼胎,敝帚自珍地私藏自家?guī)渍歇氶T武功,唯恐讓人瞧看了去,喪失底牌。

  可本該南下的一條道,縷縷行行的幾路人馬皆極為默契地在一個岔路口轉(zhuǎn)向西路而行。

  棠西伸手?jǐn)r住四名穿直?的僧人——別的隊伍都算是聲勢浩大,最少也有十七八人,獨他們看起來容易招惹些。

  特別瘦高的僧人道:“阿彌陀佛,施主有何見教?”

  棠西:“大師們在哪間寶剎修行?”

  “白馬寺?!贝植弊由酥焊邭鈸P(yáng)地仰脖答道。

  棠西:“大師們可是去參加武林大會?”

  “敢問幾位施主是何門派?”瘦高僧人問。

  又是此問。寒野原極不情愿地隨口往頭上扣了頂帽子:“我們是善施堂的人?!?p>  “既是善施堂的,難道不知?我們正是受周盟主之命前往善施堂?!?p>  寒野原:“哦!我們受堂主之命外出辦事,多日未歸?!?p>  僧人走后,公輸梧道:“奇怪!善施堂因善舉布施聞名,坐落城內(nèi)坊間,怎的往荒僻之地跑?”

  “不如跟去瞧一瞧?!焙霸?。

  正大光明地尾隨僧人行走了數(shù)十里路程,來到一道峽谷深淵,俯視之霧滿如深云,洞白浮天,深不可測,僧人們毫不猶豫地飛躍過峽谷上大約四百尺長的鋼索鏈。

  待跟到峽谷對面,發(fā)現(xiàn)鏈橋盡頭已匯集武林各派,眾人徘徊于崖邊,讓一圈頭戴網(wǎng)巾、上繡“善”字的佩劍人士合圍著,應(yīng)該是善施堂的人,善施堂的人把大家困在這干嘛?

  不久,善施堂的一名弟子拱手喊道:“多謝諸位英雄好漢的配合,謹(jǐn)防邪派混入,還請各門各派清點好帶來的人,從我右手邊通過?!?p>  公輸梧:“居然還得一個個對照名單、一人一人清點!”

  “交到那人手上的東西是什么?”棠西問。

  “興許是一種信物憑證?!焙霸馈?p>  “你不是和他們堂主同是連教的么?”棠西悄聲問寒野原。

  寒野原明白棠西的意思,答道:“可惜周瑜不在?!?p>  棠西選中一名守在懸崖最邊緣地帶、看起來最不安分的善施堂弟子,拍了拍那人握在劍柄的手,低聲道:“噓!別聲張!我是堂主安插在這的眼線,這里有個人非??梢桑弥鞣愿?,不可擅自做主貿(mào)然行動,一切都得請他親自來定奪,我給你個立功的機(jī)會,你去給堂主捎個話,千萬記得要親口告訴堂主,聽明白了嗎?”

  這人背對棠西,一動不動道:“憑什么相信你?!?p>  “你想啊,我若是壞人,不可能笨到要你把堂主請來,豈非自找死路?再有,這是堂主親自吩咐的,壞了事你能承擔(dān)后果?”

  “你要帶什么話?”

  “一個字,‘連’,記住了嗎?”

  善施堂弟子點點頭,抬腿跑遠(yuǎn)了,自始至終沒看棠西一眼。

  一盞茶的功夫后,從來都是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的周瑜走過來,寒野原向周瑜點頭致意。

  周瑜爽快道:“幾位,請隨我來?!?p>  穿過懸崖邊的長廊就到了后花園,周瑜把扇子貼在右拳上道:“堂內(nèi)客人太多,這是后院幾間較為清靜的房子,幾位隨意住下,恐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寒野原抱拳:“多謝!”

  周瑜留下一名叫“小滿”的弟子,令他好生服侍,道了告辭后,又折回來,拉寒野原到一旁說話。

  “連舵主是與你一道來的?”周瑜問。

  “你是說連晉?他也在這?”

  周瑜瞇細(xì)了眼:“是你讓他來給我傳話的?!?p>  “我只知道幫忙傳話的是你善施堂的人,我可沒本事叫連晉給我跑腿?!焙霸Υ?。

  “那他怎么......教主派來的?”

  “我哪能知道?不過依我看啊,你不必?fù)?dān)心,以他的行事作風(fēng),沒準(zhǔn)就是貪玩,跑來湊湊熱鬧罷了?!?p>  小滿提了些茶點擺在后院涼亭里,棠西見小滿生得奇怪,具體哪里奇怪,她左看看右瞧瞧,一句脫口欲出的話偏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忘記怎么說出口,暗挫挫搭訕問:“什么名字?”

  “小滿。”

  近兩日,司辰總有一種被人監(jiān)視的感覺,這讓他尤其不適且不安,為排遣由此引發(fā)的多慮多疑,便開動心思把敏銳的觸角探出去巡視起自身所處的環(huán)境,依靠對周遭生物的把握進(jìn)行自我催眠。

  眾多武林人士聚在此地做什么?按照常理,人多的地方流言也多,總有人會忍不住私底下說道幾句。聽聞各門各派中主持大局的人躲在暗室里商討了一整個下午,司辰趁著月黑風(fēng)高,躍上屋頂,仔細(xì)尋摸哪方有談?wù)摰穆曇???砂兹绽镂宋诉筮蟮娜藗兿褡屓讼铝艘话杨ⅲ藭r只聽得見一連串死睡的呼嚕聲,與周邊林子里傳來的狼嚎聲十分相和。

  聽周瑜說連晉披了善施堂的衣裳混進(jìn)這里,寒野原圍著前院后院轉(zhuǎn)了幾圈也沒見他一個鞋印,施施然摸到酒窖順了壇酒,從窖里出來便看見棠西和公輸梧勾肩搭背地往林子里去,他們后邊冷不伶仃地還跟了個人,不就是連晉嘛!寒野原輕輕放下酒壇子,悄悄接近,就在連晉覺察到熟悉的氣息,一回頭的當(dāng)口,野原猛地?fù)溥^去,一把擒住連晉,抱著滾進(jìn)路邊一堆叢草里。

  連晉掙了兩下,待看清敵人面目后也就不動彈了,任人宰割似的由著野原捂了他的嘴、壓在他身上。

  野原放過連晉的嘴,迅速扣住他的雙手按在地上,有些得意道:“你干嘛呢?”

  “起開,讓人看見!”

  “看見什么看見!方才你跟蹤他們,打得什么歪主意?說來我聽聽!”

  連晉其人,吃軟不吃硬,他有氣無力地抬腳作勢踢向野原后腦勺,野原看連晉軟綿綿的模樣,以為是跟他鬧著玩兒,便漫不經(jīng)心地身向左傾躲了躲,連晉猛地提起勁,借勢將身體抽離開野原的束縛,當(dāng)機(jī)立斷狠狠踹了野原屁股一腿,腳下生煙跑沒影了。

  棠西聽見了寒野原他們鬧出的動靜,欲返身去看,公輸梧拉住她,笑道:“不過是貓貓狗狗的打打架,不必去。”

  白日里那位白馬寺的粗脖子僧人驚惶地推開門,如驚弓之鳥般躥出來,連滾帶爬地奔走叫喊起來,司辰一個俯沖擋在僧人面前問:“怎么了?”

  “快!這位大俠,快去救救我三位師兄,他們......”

  粗脖子僧人話未講完,正要七手八腳地說出一件尤其令他恐懼的事,可眼前的人已不在了,司辰已追著一道身影掠進(jìn)了叢林。

  “早知我就不來了?!?p>  “你不來,我一個人有什么意思?快些透透氣,免得你等會憋得難受。”

  司辰追出半片林子,和前方那位提了紅燈籠的紅衣女子只隔了一截樹梢的距離,卻驟然聽見了棠西和公輸?shù)穆曇?,一個分神,已不知紅籠女去向了。

  棠西在樹下輕喊:“司辰,由她去吧,莫要追了?!?p>  公輸梧不作聲地邁開腳步,離了棠西有兩步的距離,用兩根手指從袖中夾出一顆似是白色絲線做成的鴿子蛋小球。

  “你大晚上叫我出來,神神叨叨說有好東西給我看,就這?這是個什么玩意兒?能孵出個大鵬鳥么?”棠西沖上前大力揪住公輸梧耳朵,她以為公輸會給她看個機(jī)關(guān)獸之類的大作。

  公輸梧緩緩低頭,面目已晦暗了大半,陡然將指尖白球朝棠西扔過去。托無葉的福,棠西和司辰早練出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心理,棠西做出一個漂亮的后空翻,可這顆白球像長了眼睛似的,追著她粘過去,最終砸在她鞋面上......

  “嗞嗞”的聲音,像無數(shù)枚蛋殼齊齊裂開,瞬間,棠西被綿綿密密的蠶絲纏得嚴(yán)絲合縫,她嘗試掙脫跳動,絲線卻越裹越緊。

  棠西心想:此人不是小梧??捎旨{悶,要不是他的話,為何語氣身形都這樣相像?

  司辰的劍向公輸梧劈去,劍氣嘯起一團(tuán)團(tuán)落葉,公輸梧騰空而起,躲在樹后,五枚蠶絲球即時從五個方向眼花繚亂地砸向司辰,司辰盡數(shù)穩(wěn)穩(wěn)接它們落在劍上。就這一剎那的功夫,公輸梧已然消失在空中,司辰回頭,里面有棠西的那個白球不見了,棠西不見了......司辰強(qiáng)迫自己靜下心來,斂氣屏息,閉上眼睛辨認(rèn)動靜,迅速捕捉到氣流微末的升力,急忙追過去。

  白球離公輸有些距離,司辰定睛看,原來他手間繞了一絲牽引白球的極細(xì)的線。一直追到懸崖邊,司辰當(dāng)機(jī)立斷,劍氣下劈,砍斷了那根連結(jié)公輸和白球的那根微乎其微的線。

  公輸立時擊出一掌,白球被其掌風(fēng)推下懸崖。司辰來不及多想,跟著跳了下去。

  公輸梧蹲在崖邊凝望良久,再度抬起頭站起身來,竟又換了一張臉,戲臺上的變臉人若是得見如此天工造物般的變臉術(shù),怕是要三跪九叩認(rèn)祖宗了。當(dāng)前這張臉透著七分如山水墨畫一般的涵蓄幽遠(yuǎn),更有三分由內(nèi)而外散的邪氣,分明是庭司辰的模樣。

  這位真假難辨的庭司辰走出林子,換掉了身上的青衣,回到善施堂后院,和編鐘狹路相逢,險些撞上。

  編鐘:“庭公子,這么晚還沒休息?”

  “嗯,早點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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