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城這一生,恐怕無法忘記這一次對視,那雙眼睛,清澈得倒映出了自己的臉,甚至我親眼看到了自己發(fā)自本能的憐惜!
女孩的臉皮膚很白,散發(fā)著青春的光澤,看上去吹彈可破,烏黑的頭發(fā)綁著馬尾,額前垂著蓬松柔軟的劉海,卻剛好露出秀氣的彎眉。
那雙眼,形狀很飽滿,大而圓,眼梢微微上揚,多了一絲清純的嫵媚。眼珠深黑,亮又飽滿,不是美瞳那種呆板,是明晃晃的鮮活。
大概是真的疼了,此時里面蓄滿了淚,那長長的睫毛便像淋了雨,楚楚可憐。
是在忍著哭嗎?
潔白的貝齒咬著粉色的唇,高挺的鼻子不時吸氣,像一只生氣又倔強的波斯貓!
對,她像一只貓,讓人一看就本能地想抱在懷中呵護的貓!
易南城這輩子從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如此仔細去看一個人的臉,并且,再也前挪不開眼睛。
生動、心痛、我見猶憐……
這些從不茍同的詞,一個個蹦出來,砸在易南城自恃冷硬的心房,竟是回聲不斷!
一眼萬年,多年后易南城這樣總結(jié)這一眼,他就是從這一眼開始,進了顧傾然的城,從此不愿尋找歸路。
眼下,易南城清晰地感覺到心里什么東西塌了,有一些暖暖的液體流出來,四肢百骸都叫囂著什么。對,是上去,抱緊她!治好她的眼淚!
易南城極力壓抑自己,不要去做,因為,這沖動,不和自己的規(guī)矩,卻沒有成功!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
“對不起,我剛剛拿東西,有些匆忙!”
韓東延差點被這一句嚇到平地摔,他家易少何時會道歉了?還如此溫柔?他掏掏耳朵,確定不是自己的問題。
顧傾然收回心神,輕輕搖搖頭,也收回了自己有些失禮的目光,她記得父母的告誡,不要搭理任何人,哪怕他此時說的是中文,也不見得就是好人!這不是艷遇的好時機!
努力撐地,想自己站起來,卻被腳傷打敗,顧傾然從來是個忍不了痛的人,一吃痛順勢又跌坐回去,手里的文件包灑了一地,沮喪讓她又有些想哭了。
女孩的抵觸,統(tǒng)統(tǒng)看在了易南城的眼底,他的唇角不自覺彎了彎,很少,有女孩子會如此戒備他,如今的女人,眼睛堪比X光,什么樣的男人出身貴胄,一看便知曉,她們總是有各種辦法試圖靠近他!
“你怕我是壞人!”
顧傾然余光輕輕瞟了他一眼,明擺著一副廢話的表情,然后不吭聲開始撿地上的東西,也不答話,她承認這個男人長得很帥,可是與我何干?壞人也會很帥!我又不是石語風(fēng),一遇帥哥頭可斷血可流!就怪這張臭嘴,什么艷遇,明明是噩運!
“你是去哈大報道的學(xué)生!”
女孩這下正式抬頭了,她驚異于這個男人的推理能力,難道他是算命的?越發(fā)不安了,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真的不像,他確實比自己見過的所有男人都好看,甚至,他的輪廓有幾分像自己的偶像,可是,他的眼眸更深邃,更立體,偏向于歐洲人。
顧傾然的心里越來越緊張,手心已經(jīng)是汗了,她看到了自己的處境,孤立無援。
易南城也看到了女孩的緊張,不再逗她。他看的出,女孩還在忍痛,她額頭的沁出一顆顆汗珠,燈光下有著特別的光澤,讓他不忍的光澤。心中暗暗好笑,知道防備就好,確實不該隨意搭訕陌生人。
“錄取通知書,這樣的顏色和花紋,對于哈大學(xué)生來說,并不陌生!”
這是很好的套近乎的方法,單純?nèi)珙檭A然,自然放下了一絲戒備,“你也是哈大的學(xué)生?”
軟軟的南方口音,像是姑蘇人!是她!美國有什么好的?竟然就是她!之前在機場,尋而不得,她卻這樣出現(xiàn)了。易南城連這聲音都異常喜歡,跟他媽媽的很像,柔柔的,甜甜的,卻不是膩的那種,恰似南方春天里的微風(fēng)!這聲音,很適合演講!而你,也恰好是我會喜歡的樣子。
“你果然是中國人!”
顧傾然輕輕點點頭,并不熱絡(luò),也不再繼續(xù)搭話,放下一點戒備不代表信任,眼下,還是結(jié)束這巧遇比較好。她動了動腳腕,想再試試站起來,可刺痛不減,似乎真的傷到了!
顧傾然暗暗撅了撅嘴,怎么這么背,出門第一天而已!現(xiàn)在怎么辦?她看看眼前,兩個巨大的箱子,一條瘸腿,我該怎么去酒店,又怎么去找房子?我又要向誰求助?葉安怡她們飛機晚點,可能到這里會有幾個小時,如果我在這里等,也不會顯得太可憐吧!
被無視的易南城目光也從她可愛的翹嘴,挪向她纖細的腳踝。很漂亮的腿型,很白皙的膚色,是東方女孩典型的身型,瘦削、嬌小,卻是不典型地粘住了自己的目光。只是九分的淺色牛仔褲和白色的帆布球,襯得腳踝那處紅腫有些刺目。
一下子就忍耐不住,高大的身軀緩緩降到顧傾然面前,卻不敢貿(mào)然去碰她的傷處的。易南城不會輕易為誰彎下身軀,可此時,他做的自然而然。他并不知道,從此刻開始,注定了在這個女孩面前,他再也沒有從前屬于自己的傲氣,遇見她,便是如此,因為她不夠高大,所以他要盡量彎下身軀。
“我叫易南城,曾經(jīng)也是哈大的學(xué)生,現(xiàn)在在波士頓工作,這是我的證件,你可以拍照,發(fā)給你相信的朋友、老師,甚至可以跟警察報備?!?p> 看著塞到自己手里的護照,顧傾然懵了懵,大眼睛寫滿不解,“你給我這個干嘛?”
“我送你去酒店,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么走?”
顧傾然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點的頭,只是記得,生平第一次,被爸爸以外的一個男人,橫抱著走出了機場,上了一輛黑色、寬敞的汽車,心里詭異地安穩(wěn)。
一路上車里十分安靜,韓東延到現(xiàn)在都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從沒見過易南城這樣表達惻隱之心的方式,就算真是他的責(zé)任,現(xiàn)在,最多也是由助理代表,打發(fā)這個女孩而已,而今天,易南城卻親自把人抱上了車!還要送人家去酒店!韓東延看了看天,天氣反常的一切正常,太不科學(xué)!
“那,那個,——”
顧傾然低著頭,不知道怎么稱呼身邊的男人,他的護照上有英文名字,奇跡般與她的偶像同名??沙醯絿?,顧傾然還沒習(xí)慣怎么叫英文名字,而他的中文名字,剛剛太緊張,竟然沒記?。?p> “易南城,我叫易南城!”
這個男人似乎會讀心術(shù),顧傾然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就這么無處遁形,更不好意思了,“易、易學(xué)長,你認識Y hotel嗎?我——”
住在那里啊,易南城心里莫名其妙高興,“嗯!離哈大很近,你是還沒有找房子嗎?”
酒店是易南城的,他取名字簡單粗暴,取個易的首字母了事。這酒店當(dāng)初是爺爺要他開,就要試試他的本事,他漫不經(jīng)心便隨便這么一喊。不過,顯然顧傾然不會做這個聯(lián)想。
“我有兩個同學(xué),也會過來,我們說好一起找的?!?p> “先回酒店,處理一下腳,我給你找個醫(yī)生?!?p> 一聽醫(yī)生二字,顧傾然的反應(yīng)有了明顯的抗拒,迅速揮揮手,跟個招財貓一樣,
“不用的,我的皮膚就是這樣,一碰就紅腫,睡一覺就好了?!?p> 窗外透進來的路燈打在顧傾然的身上,她的目光投向外面,易南城卻依然看到了她臉上的堅持,是個倔強的丫頭,他心里想著,嘴角卻不自覺柔和起來。
從剛才到現(xiàn)在,易南城也清楚自己在反常,沒有戒備地對待一個陌生人,這是第一次。甚至不想問她是誰,就想對她好的沖動擋也擋不住,而她,卻一再拒絕自己。
為什么?
易南城問自己,只是小丫頭,可能還沒有成年,自己到底是中了邪了還是著了魔了?
“你叫什么名字?”
“顧傾然!傾城的傾,悠然的然!”
悠然傾城,好聽!易南城在心里默默稱贊,“怎么會獨自來美國!”
“原本有個老師可以來接的,他臨時出差,爸媽的簽證還沒辦好,我也不敢麻煩老師,更不敢讓爸媽擔(dān)心!”,顧傾然的聲音低下去了,現(xiàn)在她也開始懊惱自己的天真,果然,生活就是這樣打擊人,神色黯然,想起離家的經(jīng)過,從準備到離開,她都是暗暗進行,自己送了爸媽一份倉猝甚至是倉皇的大禮,“爸爸媽媽不想我出國的,我卻堅持,非要自己來試試,我以為我可以的!”
易南城輕輕笑了笑,卻沒有出聲,怪不得她會自言自語,美國有什么好!
可顧傾然還是感覺到了,扭過頭,大眼睛顯出一絲不悅,“你是在嘲笑我?”
“沒有,我只是在想,你現(xiàn)在是不是想他們了!”
顧傾然默認地點點頭,明明一副要哭了的樣子,卻還強忍著,“我一定能搞定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