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進從混沌中清醒過來,他看著四周一片碧綠的茫茫,心中疑惑。
“我不是···自刎于殿前,此處莫不就是那陰曹地府···”
他長身玉立,即便身處在這綠色的茫茫之中,也未顯一絲窘態(tài),只是等了多時,竟也沒有等來地府的鬼差,他不禁喃喃道:
“莫不是此處并不是地府,那又究竟為何地?”
就在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軀竟然呈現(xiàn)出透明化,宛如沒有實體的靈魂,就在這時,眼前碧綠色的茫茫漸漸明朗起來,于天穹之上赫然出現(xiàn)一名女子的容貌。
“桐畫!···”
韓進心中震驚,不知自己為何會被桐畫拘禁在這一方碧綠的天地中。
可他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不論他如何聲嘶力竭的叫喊,天穹之上的桐畫都仿若聽不到一般。
索性,韓進也不再叫喊,而是靜靜地看著天穹之上的桐畫,看看她有什么舉動。
桐畫靜靜地看著手中翠綠的水滴形玉墜,看著它泛起幽幽的綠光,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淺笑。
她耗盡了此生全部的巫力,終于將韓進的殘魂召喚至眼前的玉墜之中,伴隨著玉墜的滋養(yǎng),有朝一日,桐畫甚至可以透過玉墜看見身在其中的韓進。
待到二人能夠看到彼此之時,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五年。
在這十五年間,韓進已經(jīng)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自己身死后,是桐畫歷經(jīng)千辛萬苦,將自己的魂魄凝聚在碧玉墜里,而后又為自己累積著功德,以盼自己得以轉(zhuǎn)世重生。
這都是寂靜的夜晚,桐畫守著一個個孤寂的黑夜,對著掌心的玉墜娓娓訴說的。
韓進從最開始的震驚,憐惜,到最后的真心相付···最開始,便是在青樓之上對你一見傾心,奈何那時我不曾為你傾注過心力···
而十五年的朝夕相處,看著這個瘦弱的女子為了自己奔波勞累,看著她而立之年依舊孑然一身···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一切不過是水到渠成,如此而已。
韓進的魂魄能夠從玉墜出來的那一日,桐畫已經(jīng)三十四歲了,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已經(jīng)過去,可在韓進眼中,一襲粗布麻衣的桐畫,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盡管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可那種歲月積淀而下的沉穩(wěn),著實令人沉醉。
一人一魂就這么對立而望,看了足足一刻鐘,二人好似初次相見,顧盼生輝的男女。又仿佛彼此情濃,相偕一生的佳偶。
一切皆在不言中,二人卻在這一刻全然明白對方的心意。
由于是魂魄,且寄宿在玉墜之中,韓進想要移動,只能依靠著桐畫戴著玉墜。
而且,由于是桐畫的巫力才讓韓進得以凝魂,故而,韓進的魂體只有桐畫能看見,聲音,也只有她能聽到。
后來,宮人們總看見桐畫自己一人竊竊私語,眼眸間還流轉(zhuǎn)著溫柔的光芒,人們只道她是在宮中太寂寞,因此發(fā)了癔癥,卻從無人上前關(guān)心。
桐畫倒是樂得如此,畢竟她算是先太子韓進的妾室,韓進意圖謀反,自刎謝罪,按理來說,像她這種罪婦,理應(yīng)充為官妓,世代為奴,幸而當今圣上仁厚,放了她一馬。
但宮中之人,向來拜高踩低,從沒人將她這個翻不了什么風浪的罪婦放在眼里。
這些年,桐畫身在農(nóng)桑部,一向是勤勤懇懇,一心為民,她一方面是真心喜愛農(nóng)桑部的工作,另一方面,也在為了韓進積攢功德。
在韓進沒有化形的十五年里,桐畫自己已然去過無數(shù)的地方,深入田間地頭,看百畝農(nóng)田豐收,鉆研如何培育更優(yōu)良的種子···
韓進化形后,魂體跟著桐畫去過了許許多多的地方。
他們見過西北的大漠,嶺南的沼澤,北地的黑土,東方的海灣···
他們在每個地方都留下過足跡,桐畫悉心聽取當?shù)剞r(nóng)戶的訴求與苦惱,夜晚時,潛心鉆研,而韓進就會在一旁靜靜地等待她工作。
偶爾覺得有些累,桐畫小憩的時候,抬眼看著依舊姿容絕塵的韓進,心里是說不出的滿足。
時間就這么一點一點的流逝著,桐畫心中盤算著三十年之期馬上就到,于是決定進宮面圣。
三十年間,桐畫早就不是那個籍籍無名的小罪婦,而今的她,是百姓心中的農(nóng)桑神女,經(jīng)過她多年深入田間地頭的實踐,如今的澹臺古國已經(jīng)是國富民強,百姓的收成更是一年比一年好。桐畫更是編著《農(nóng)桑經(jīng)》供給后世傳閱。所以當這樣一位有作為的女官求見時,皇帝韓彥實在找不出理由來拒絕她。
韓彥做夢也想不到,桐畫交給自己的玉墜中,竟然裝著自己亡兄的魂魄,身居高位多年,他早已練就了無悲無喜的表情,叫人看不出一點他的內(nèi)心所想。
韓進的魂體連接著玉墜,他立在高臺之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之人一點點離去。
他的心在滴血,絕望的嘶吼卻無人回應(yīng),這世間只有桐畫能夠識得他的模樣??伤也怀鲆稽c理由拒絕,昨天夜里,一人一魂已經(jīng)徹夜長談。
“此去一別,我于殿下的緣分已盡,還望殿下展望新的人生,萬不可再行差踏錯···”
桐畫說的勉強,韓進看著她眼角泛著淚花,內(nèi)心的悲痛更甚。
“如若真的有來世,這次···換我去尋你···”
當晚,轉(zhuǎn)世重生最后的一步完成,韓進的殘魂替韓彥擋住了死劫,而后化作一縷白煙,徹底消散,那枚綠瑩瑩的玉墜,此刻也已經(jīng)七零八碎。
韓彥病痛已久,就算沒有韓進干預,也不過拖延幾日的命數(shù),而由于韓進的插手,將他的命數(shù)又延長了十數(shù)年,算是完成了解救大功德之人的任務(wù)。
韓進脫離了玉墜的束縛,開始飛快的朝桐畫的住處奔去,奈何一道光幕阻礙了他的腳步,緊接著,他被一道漩渦般的力量吸進了黑暗中。
朦朧中,他看見,桐畫年輕時模樣,一襲鵝黃色長裙,朝他笑得溫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