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不死少爺跟著眾棋客一道起了會哄,然后等棋客們不再吵鬧,各自將精力放回棋枰上時,他偷偷摸摸的走到柜臺后,笑瞇瞇的跟著蘇永年道:“蘇小弟,以后哥就跟著你混了,你可得幫幫哥?!?p> 他說的自然是追求魏思竹的事,蘇永年也能看出來,畢竟這么明顯連一旁的楊文遠都已了然。
蘇永年無奈道:“我天天在棋社里,也幫不了什么忙,這事兒你得找我?guī)熜??!?p> 殺不死疑問道:“師兄?那個師兄?”
蘇永年朝旁邊撇了撇嘴:“當然是這個師兄了,程師兄我到現(xiàn)在都沒見到人呢?!?p> “楊七郎?他可不行,他還是個毛頭小子?!睔⒉凰罒o語道。
一旁的楊文遠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憤怒道:“第一不要叫我楊七郎,再叫我跟你急,第二,誰說我是個毛頭小子,我可去過青樓,你去過嗎?”
殺不死少爺自然是沒去過青樓,不然就不會有不近女色之美名了,身為棋社伙計,楊文遠十分了解。
蘇永年又拿起舊書卷,掩在嘴邊,一副不想讓楊文遠聽到的樣子,低聲道:“我?guī)熜纸裉毂粭盍返娜~姐姐認成弟弟了,找他比找我管用?!?p> 然后就自顧自的看起書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楊文遠耳朵尖著呢,當下暗道這個蘇永年心真黑,居然把麻煩事往自己這引,一點當師弟的覺悟都沒有。
但這個事情是自己無意間向蘇永年抱怨的,現(xiàn)在還能怪得了誰?要讓自己再去叫葉清蘭姐姐,嗯,絕不!
但殺不死少爺管不了那么多,一個不管事的少東家說不定還真沒有這個認的弟弟有用,于是連忙牽著楊文遠的手道:“楊七郎,不,七哥,我后半生的幸??删涂茨牧??!?p> 楊文遠悻悻。
……
……
殺不死仍在糾纏著楊文遠,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而楊文遠也是任你好話連篇,我自巋然不動,也不知道他能在殺不死的金錢誘惑下還能支撐多久。
當蘇永年從棋社離開時,棋社二樓空無一人,想是易先生和楊狠人中午喝了點酒,此時應在后屋睡大覺呢。
太白街,陽泉酒家。
裴掌柜今天從安慶來的行商手里收了不少三九菇,三月初十,安慶那邊正是采菇的好時節(jié),鮮菇味道極鮮美,價格也不便宜,做這個生意的安慶行商大多都只是往周近府縣跑,才能趁著新鮮勁兒賣個好價錢。
裴掌柜不光好這一口,更是對三九菇的烹飪火候等掌握的極為嫻熟,不愧是鎮(zhèn)上最好的酒樓廚子兼美食家。
看著蘇永年將自己烹飪的鮮菇湯喝得個底兒干凈,體型壯碩的裴掌柜摸著胡茬,十分欣慰的點點頭道:“我裴某人最是欣賞小兄弟這種好食客,這才是懂吃食的人?!?p> “那裴掌柜一定要將三九菇多給我留下些,可別斷了餐?!?p> 裴掌柜笑道;“再如何到四月也是沒了,還能吃一年到尾不成?!?p> 蘇永年開玩笑道:“若是能這樣,我便是少活些年也愿?!?p> 蘇永年將滿桌的飯菜吃得精光,系著圍裙的江小雙笑吟吟的走過來為他收拾碗筷,輕笑道:“你才這么點年歲,就滿口生啊死啊的話,該打嘴?!?p> “是了,小雙姐教訓的是。”蘇永年點頭道。
“活得長了也沒有趣味,看那些老叟老嫗,多少個不是背井離鄉(xiāng),也不見得活得多歡樂。”
這時從后面響起一聲稚嫩的孩童聲,蘇永年循聲望去,原是一個臉龐略顯清稚的男孩。
雖說長相清稚,但說話的語氣實在是老氣橫秋,惹得江小雙笑罵:“你多大點人,連家鄉(xiāng)是什么個樣子都知不得,哪里知道什么叫做背井離鄉(xiāng)?”
原來這個男孩是江小雙的弟弟,還在襁褓時就跟著姐姐一塊被舅舅帶到西陵鎮(zhèn)來了,今年九歲,所以姐弟倆離開家鄉(xiāng)也整整九年了。
家里原本是徽州府婺源縣人,坐隱先生汪曙的同鄉(xiāng)。
江小雙姐弟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死了,父親也在不久后過世,從小就在西陵鎮(zhèn)生活,所以江小雙才說他連家鄉(xiāng)長得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男孩卻神氣十足的反駁道:“爹娘的家鄉(xiāng)就是我的家鄉(xiāng),姐姐的家鄉(xiāng)也是我的家鄉(xiāng),舅舅的家鄉(xiāng)也是我的家鄉(xiāng),我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背井離鄉(xiāng)了?”
裴掌柜原本也不是西陵人,所以他說的也確實不錯。
江小雙道:“好,我說不過你行吧,小小年紀就會逞口舌之利?!?p> 而裴掌柜卻大笑著一把將他高高抱起,道:“口舌之利怎么了,用卿將來定是個狀元郎的好料子,哈哈。”
江小雙不忿道:“舅舅你可別慣壞他,書讀的不怎么樣就會頑皮,都是您縱容的。”
裴掌柜摸了摸男孩的頭,看著男孩道:“便是讀不成書也沒什么,將來舅舅將自己這一的身廚藝都傳給你,吃喝不愁就行,去他的金榜題名?!?p> 那男孩被裴掌柜當著大庭廣眾下這樣抱起,完全把自己當小孩一樣,十分不悅,挑起眉頭生氣道:“舅舅,我不是說了別再總抱我了,行不行,我已經不是個小孩了。”
裴掌柜立馬放他下來,摸著腦袋憨笑道:“忘了,忘了?!?p> 男孩才一著地,輕輕地整了整衣擺,一副大人做派,走到蘇永年身前,咳嗽一聲道:“我叫江用卿,你呢?”
蘇永年忍俊不禁道:“蘇永年。”
“你笑我年幼?”
“沒有?!?p> “你就是那個棋社易先生新收的徒弟?”
蘇永年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這個,只能點頭回應。
名叫江用卿的男孩又道:“那你便是楊文遠楊七郎的師弟咯?哈哈,真有意思?!?p> 蘇永年悻悻。
好像在所有人看來這都是件尷尬的事,楊文遠也不知道招誰惹誰了。
“楊七郎下棋真不怎么地,我七歲時便能下得過他。”
這話著實讓蘇永年驚了一下,難不成眼前這位小小少年是個圍棋天才不成。
一旁的江小雙卻罵道:“不爭氣的東西,就知道拿以前說事,不知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么?你現(xiàn)在還下得過他不?”
江用卿不忿道:“那是因為易先生收他做了徒弟,勝了我?guī)状魏缶鸵桓毙∪说弥镜臉幼?,我看不慣?!?p> “那你為何就不去向易先生拜師呢?你不是說自己下棋的資質可以和你程哥哥相媲美?”
江用卿指著蘇永年道:“我不拜,我要是拜師了豈不是成了楊七郎師弟,和他一樣了?!?p> 蘇永年一臉懵逼。
江用卿七歲時,楊文遠九歲,那是楊文遠才剛開始跟著易先生學下棋不久,水平實在不算怎地,而且連易先生都說他資質不足,只能算得他半個徒弟。
而江用卿雖然比楊文遠小兩歲,但確實是天資聰穎,說來有趣,他到西陵鎮(zhèn)后不久正巧滿周歲,他舅舅裴掌柜滿心歡喜讓他抓周,在他面前放上鍋、勺、菜刀等各種廚具外加些許其他物什,江用卿好巧不巧,在一堆廚具中抓到了一顆棋子。
連裴掌柜也不得不感嘆他真是個上天注定下棋的。
但楊文遠雖說是資質不夠,但也不算太差,何況更有易先生隔三差五指導,肯定是要比江用卿一個人瞎琢磨的進步快,不久后,楊文遠一雪前恥,好不神氣,這可把江用卿給氣個半死,卻一連好幾次都沒能奈他如何,最終敗北收場。
連未來姐夫程汝亮都說他要是去知行棋社拜師,易先生肯定會欣然收下他??墒墙们湔J為自己堂堂男兒最重要的就是骨氣,絕不可屈居人下,更別說是楊文遠這個賤人。
所以他平日里只能自己對棋書下棋,程汝亮有空時教他一些,學塾里的那些孩童整日只知道玩,哪有會下棋的,江用卿只感覺自己進步緩慢,就更不想和楊文遠下棋了,但心里對楊文遠還是抱有鄙視之意的。
江小雙搖頭道:“整日說自己是個大人,再多的原因都是借口,還不是那點自尊心作怪,想以前你和楊小弟關系好著咧,現(xiàn)在你就躲著他,見到他也沒什么好臉色?!?p> 江用卿道沉默不語,其實沒有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確實是件悲傷的事,在學塾里與那些同齡學生實在是提不起交流的興致來,以致于很多同窗都認為他是個孤僻冷漠的人。
蘇永年這時大概也明白個大概了,隨意笑道:“我雖是個師弟,但也只是入門晚,下棋我可不輸他,你怎么能因為我是他師弟而覺得我不如他呢?”
江用卿頓時心內思緒萬千,嘴里卻仍說道:“可是你比他大啊,下棋比他厲害不是應當?shù)膯???p> 蘇永年回道:“可是他也比你大啊,比你厲害點又有什么呢,緊走慢走幾步不也就趕上了?”
江用卿一副沉吟狀,還欲要說些什么,站在他身后還沒有回廚房去的裴掌柜卻又突然一把將他抱坐在手中,抬得高高的,那粗壯的臂膀十分有力,笑望著他道:“你看你蘇哥哥說的多有道理,你只要每一天都比楊家老小進步大,還愁趕不上他?”
江用卿若有所思,輕輕地點了點頭,覺得舅舅說得挺有道理。
“可是,舅舅你為什么又把我舉起來了?”江用卿十分憤怒。
“習慣了,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