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酒是穿腸毒藥,千旖這次算是領略到了。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她還是止不住的懊惱,遇見誰不好,偏偏是四皇子,遇見也就算了,偏偏還說了那么多廢話。
可彤看見千旖扶額,以為她又頭痛了,“小姐,我還是讓人抓一副解酒藥給你吧。”
“千萬別?!鼻ъ綌r住她,“我沒事,真的沒事?!?p> “可是晚上還要去月亮節(jié),小姐真的沒事嗎?”可彤還是擔心。
南疆供奉月亮女神,每年的月圓之日,就是月亮節(jié)。這一天,男女老少都會盛裝出席,逛集市、看花燈,最后一齊聚集郊外樹林點亮月亮燈,向月亮女神祈求幸福安康。
王府的上上下下也會一齊參加,只不過今年還多了一個人。
“聽說今天晚上四皇子也會去是嗎?”千旖問。
“是啊,管家說今天晚上四皇子會代表點燃月亮燈。”
“哦。收拾收拾我們也出發(fā)吧,集市差不多也該開了?!?p> 千旖想,堂堂當朝四皇子,應該不會跟她計較這些吧。
西林城大街。
“小姐,小姐,我們去那看看?!笨赏ъ酵粋€賣首飾的小攤子走去,站在那挑挑揀揀。
“小姐,這個好看嗎?”她可彤拿著一根簪子在頭上比。
“好看,喜歡就買吧,今天我來付錢。”王府里規(guī)矩多,平日里不能隨便進出,所以可彤今天也格外興奮。
“真的嗎!謝謝小姐!”
千旖一向對這些首飾不是很感興趣,但今天也確實高興,也就跟著在一邊挑選起來。她手停在一根手繩上面,紅色的細線上面串了了兩個小小的珠子,小巧玲瓏很是可愛。剛想問價錢,邊上伸出了一只手,遞上一錠銀子,“這兩樣東西都要了,不用找了?!?p> 一轉頭,是夏侯逸清和李湛。
這頭小攤主人已經高高興興的收下錢,千旖便提出來把錢給給他。夏侯逸清自是不會要,可千旖認真的很,他就又萌生出另外一個主意。
“正好我需要一個對西林城熟悉一點的人陪我一起逛逛,錢我就不收了,郡主不如當半日我的向導如何?”
千旖想跟他說其實自己也并不常出門,不是同游的最好選擇,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嗯,也好?!?p> 對方畢竟是皇子,可彤總是拘束,千旖看她難得出來玩一次,不想掃了她的興,就給了一些銀兩,找了個借口把她支走了,其實就是讓她自己去找點樂子。
“你對下人很好?!毕暮钜萸蹇此涣袅艘恍┥⑺殂y兩在身上。
“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當她是妹妹?!?p> “我看你對自己哥哥姐姐倒沒那么親厚?!彼湍虑Ю谝黄鸪霈F(xiàn)的時候,兩人幾乎都沒什么交談。
這話看似隨意,一字一語里卻滿是探究和玩味。千旖不悅,想都沒想就回嘴,“那四皇子和你的兄弟姐妹們關系也都很融洽嗎?”
這話一出,千旖便后悔了,自古皇室骨肉多相殘,各自之間的利益關系從來都是諱莫如深,她這么說,是大不敬。
怎么回事,這兩天老是說錯話!千旖懊惱不已,好在夏侯逸清并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她便趁機岔開話題,“聽府里的人說,今夜你會點月亮燈?”
“嗯。”他點點頭。
千旖說,“小時候我娘跟我說,月亮燈是我們和月亮女神溝通的方式,如果虔誠的許愿就會被月亮女神聽到,我想要我的愿望第一個被聽見,所以一直吵著鬧著要點月亮燈?!?p> “然后呢?”夏侯逸清問。
千旖笑,“然后自然是成不了,月亮燈只可由西林城中最為德高望重的人來點,怎么會輪得到我。更何況,這是我娘騙小孩的說辭,就算是能讓我點這月亮燈,愿望也不會實現(xiàn)的?!?p> 她眼睛里滿是掩不住的落寞,夏侯逸清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這個動作甚是親昵,兩人俱楞住。跟在身后的李湛對于夏侯逸清的舉動也很是驚訝不已,他家爺對人一向疏離,還是第一次見他有這樣的動作。
三個人就這么傻愣愣的站在路中間,顯然擋著道了,還是李湛先反應過來,“爺,前面有家酒樓,不如我們到那歇歇腳?”
“可以,走吧?!毕暮钜萸屙槃莘畔聼o所適從的手,往前走去,千旖則一言不發(fā)跟在身后。
穆王府。
穆王爺和福晉本來在一刻鐘之前就應該出發(fā),卻不想管家來報,府中失竊,庫房里的幾副珍貴字畫、珠寶和這次皇帝托四皇子帶來的一對玉獸均被盜走。王府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更何況丟的還是皇上賞賜之物,上上下下都緊張起來。
“王爺,皇上該不會怪罪我們吧?!备x滿面愁容。
“丟失御賜的禮品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輕心,馬上派人去找!”
“是!”
“是!”
一眾侍衛(wèi)應聲,穆正翰的眉頭卻是越湊越緊,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與此同時,夏侯逸清和千旖正在酒樓里休息,剛喝了一口茶,王府的人就趕到了。
“府里可有傷亡?”問話的是千旖。
“郡主放心,只是失竊,但是王爺還是擔心四皇子的安全,才特派我們來保護?!?p> “那就好。”千旖看了一眼夏侯逸清,他代表朝廷來到西林城不是秘密,卻偏偏在這個當口發(fā)生了失竊,若說不是沖著他來的,怕也沒人信。只是,目的是什么呢?他今天就這么和自己在街上閑逛了一個下午,若是想對他不利,又為何只是偷幾件東西呢?
“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應該出一點力,李湛,我們回府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毕暮钜萸逭f道,又特別轉身對千旖囑咐,“我很快回來?!?p> 所謂的月亮燈,其實就是一個用月杉堆成的巨大篝火,點燃月亮燈的同時,西林城的百姓會一起圍著跳舞、唱歌,慶祝到天亮。
人群早已在篝火堆邊上聚集,就等著那個將它點亮的人。
“小姐,四皇子怎么還不來,馬上就要過時辰了。”可彤問。
千旖心里也擔心,他剛才明明說了很快就會回來,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她越想越亂,抓住可彤,“可彤,我要回府里一趟,你……”
只是這話還沒說完,人群里傳來了騷動,“來了,來了,四皇子來了!”
千旖看去,果然,一個男人執(zhí)著火把從人群里走出,那深邃的五官,眉眼間溫潤的氣息,不是夏侯逸清是誰。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卻見他徑直略過了穿過了人群,略過了篝火堆。
這個人就這么越走越近,站在了自己面前。
火光下他的臉龐顯得很不真切,一字一句卻堅定有力,讓千旖確定了這人是真真的在自己面前沒錯,“我想有些話由別人來轉達總是不妥,不如你自己跟她說?!?p> 千旖還沒問出口“她”是誰,夏侯逸清已經牽著她的手,一齊走向篝火堆,又拿起她的手,放上火把,在她耳邊說,“有什么話你自己對月亮女神說,這次你是第一個,她一定定會最先聽到你的愿望。”說著,火把放上火堆,瞬間,火焰點亮了夜空。
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歡呼。有因為節(jié)日的歡騰,也有因為剛才一幕的起哄。要知道,剛才那些個動作,在旁人看來曖昧至極。之前沒往那里想,只當他是代表皇帝造訪南疆,現(xiàn)在這么一瞧,堂堂四皇子和穆王爺家的小郡主,是不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是什么!
然而當下最為震驚的實屬千旖,她站在那里,任由夏侯逸清又帶著她退回到人群中。
“你許了什么愿望?”夏侯逸清問她。
“我……”剛才那一幕太過震撼,哪里來得及許愿,腦袋都是一片空白。卻聽得夏侯逸清又說,“我剛才倒是許了一個愿望,”他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才又靠近千旖,“我希望這一刻永遠停留?!?p> 又是一聲劇烈的歡呼,圍觀的百姓們開始跳舞狂歡,火光直沖天際。
歌聲、笑聲、喧鬧聲,這是千旖熟悉的月亮節(jié)沒錯,只是,手上的這個陌生的溫度,是哪里來的,眼前這個人嘴角的微笑,又是因為誰?
周圍人的眼光太過灼熱,千旖坐立不安,便提出累了想要回去。夏侯逸清也不挽留,只是派了人跟著一同回府。
她甫一進門,便察覺到不對勁,府里多了不少生面孔。叫來人一問,才知道夏侯逸清以策王府安全為由,派了自己的人手進來。聽著倒也算合情合理,畢竟丟得是皇上賞賜的珍寶,事關朝堂和南疆之間的關系,謹慎一些總是不錯的。
千旖回了房,拿出手里攥著得一個小瓷瓶,這是剛才夏侯逸清悄悄放在自己手心的,說這是上好的金瘡藥,讓她收著??偛粫o緣無故給她治傷的藥,看來昨天晚上還是讓他發(fā)現(xiàn)了,好在,夏侯逸清并沒有點破。
她自己坐著,心里還是亂的很,夏侯逸清今天的舉動代表了什么,任誰都不難看出。只是,也太突然了。雖然了解不多,可千旖直覺他并不是一個輕浮之人,又緣何要在大家面前如此表現(xiàn)呢。更麻煩的是,不知道穆千磊會怎么在爹面前描述這一切。
就在千旖萬分苦惱之時,一個小腦袋從門后冒了出來,”千旑姐姐,我來啦!“
是青鳶。
千旖驚喜,“你怎么來了?”
“今天是月亮節(jié),婆婆特別許我出來看個熱鬧,順便把藥給你送來?!闭f著在桌上放下幾個藥包,“婆婆說,這次藥量下的比較重,可能頭幾天會有些不適,千旖姐姐你得注意著點?!鼻帏S自幼父母雙亡,由婆婆撫養(yǎng)長大。而她的婆婆,就是三十年前聞名于世的南疆巫醫(yī)——長孫苑,她在十年前意外失去了女兒和女婿,從此便退出江湖,帶著青鳶住到隱梧山。世人只道這位神醫(yī)隱退再沒了蹤跡,卻不知她還一直在為穆王府效勞。
“我知道了,勞煩長孫婆婆費心,替我謝謝她?!?p> 小丫頭擺擺手,“哎呀,哎呀,這些客氣的話,你自己去跟婆婆說。藥我送到了,阿零還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啊!”小丫頭玩心重,千旖還來不及說上話,青鳶已經走了老遠。
她一個人在房里也無事,把東西放好后便躺下了。大約今天也是真的累了,這會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更是全然沒察覺到一個黑色身影從窗口躍入。
這夜闖香閨之人就是夏侯逸清,他走到床邊,伸手將一粒迷藥在千旖鼻尖捻開,待得她呼吸聲更沉之后就掀開被子。千旖睡覺時只著一件單衣,此時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肌膚和鎖骨。夏侯逸清面上無異,而上下劇烈滾動的喉結還是出賣了他被擾亂的心神。
他用指尖為她攏了攏衣服,才開始把脈。他從小就喜歡在太醫(yī)院里轉悠,跟著幾個老太醫(yī)習了一手好醫(yī)術。
脈象看似平穩(wěn),實則虛且浮,是心力長期損耗的象征。結合昨日李湛查到的資料,她真的是藥人這件事應該是不會有誤了。
藥人,南疆獨有,顧名思義,就是以人為藥。但也絕不是將人殺死以血肉入藥那么簡單粗暴,而是以一個健康的人為甕,每日喂食相應的藥材,一月取一次心頭血喂食病患。俗語說:是藥三分毒,尤其對于被疾病纏身多年的人來說,即使是大補之藥,難免也會損耗身體,藥人則可以用身體將這些尖銳的藥性化解,讓藥材達到最好的治療效果,尤其是以血親作為藥人,更是事半功倍。只是,一個健康的人常年服用本不該吃的藥,就和服用慢性毒藥沒有什么區(qū)別,所以藥人的壽命大多也不長,二三十年便是極限。
這穆王府家的大小姐一出生便帶有嚴重的心疾,那時穆王爺甚至為了她陳書給皇帝求過藥,所有大夫都斷定她活不過十歲,后來卻聽說求得秘法,不僅保住了命,病情也逐漸穩(wěn)定?,F(xiàn)在看來,全都是靠穆千旖當藥人續(xù)命罷了。
李湛說穆千旖是穆王爺曾經到訪南疆時留在這里的私生女,八歲以前一直生活在民間,直到她生母過世,才被接進王府撫養(yǎng)。原本也算是一個一家團圓的溫馨故事,只是不想背后竟骯臟至此。難怪那日晚上,她會一個人落寞獨酌,又似是對父母家庭之事在意異常。
雖然是庶出,但是穆正翰這樣的行為未免過于殘忍,那么,綁架皇帝的妃子用來報復,他應該也是做得出來了。
其實這次夏侯逸清是主動請命來到南疆,為的就是尋找他多年前失蹤的母妃。他知道皇帝不喜別人再提這件事,這么多年他就只能暗地里悄悄調查,得過不少消息,卻沒一個是真的。直到前陣子,才得探子回報說,人也許在西林城。
穆王爺?shù)挠H妹妹是宮里的賢貴妃,當年剛入宮時極得皇帝寵愛,不消幾月,便懷了龍子。這胎兒約莫三月時,夏侯逸清的母妃入了宮,奪去了皇帝的大部分恩寵,賢貴妃心中嫉恨,甚至連這孩兒都沒保住。后來,賢貴妃對她母妃是處處看不順眼,處處刁難,但凡有機會就像除之而后快,只是苦于皇帝對她保護有加,一直都未得逞。這穆王爺疼愛妹妹,將人綁了泄憤,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他母妃被綁之時和穆正翰領命封地南疆的時間不謀而合,所以夏侯逸清才不顧眾人反對,走了這一趟。
現(xiàn)在看來,這消息是真的可能性又增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