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接近真相(下)
那都是八歲以前的事情了,很多記憶漸漸變得模糊,唯獨和董姨相處的那段時光,她記得很清楚。
董姨是突然到她們家的,娘親介紹說是一個遠(yuǎn)方的親戚,要和她們一起住一段時間?,F(xiàn)在想來,娘親哪來什么遠(yuǎn)方親戚啊,只是那時候小小的千旖不疑有他。董姨讀過很多書,常常抱著小千旖給她講一些故事,念一些詩。董姨也常常拿著那塊梨花玉佩說她有三個孩子,是如何聰穎,如何可愛。
就這么一起住了大約半年,有一天她出去玩回來,董姨卻不見了。問娘親,只說她回家了。之后便再也沒見過。
董姨,竟是夏侯逸清的母妃嗎?她怎么會到了南疆,又怎么會到了她家,后來又去了哪里。
千旖越想越不可思議,一晚上都沒睡好,一清早便起來了。只是沒想到,剛開門,便看見了青鳶和阿零。
她們也是一早就下得山,只是到了王府壓根也沒見到長孫苑,問了下人也都說不知道。這下青鳶急了,阿零讓她冷靜下來,先去找千旖問問情況。
千旖?jīng)]想到他們會來,更沒想到他們是來找長孫苑的。
“我沒見過婆婆,也沒聽說她現(xiàn)在在王府里?!?p> 青鳶擔(dān)心得臉都皺到了一起,“婆婆能去哪兒呢,難道真的出事了?”
“婆婆在隱居前也是有不少往來朋友的,說不定是去尋哪位故人了。”千旖安慰道。
青鳶卻反駁,“不不不,婆婆之前就說要出大事,才急著要我回去……”意識到自己說了多余的話,她漸漸噤了聲。
但是千旖已經(jīng)聽到了,阿零無奈的搖了搖頭,干脆接著她的話托出了實情,“婆婆之前讓我把阿鳶帶回去的時候是那么說的沒錯,當(dāng)時婆婆也一起隨我下了山進(jìn)了王府,她讓我們回去自己留了下來,但是到底發(fā)生什么,我們也不知道。”
千旖聞言,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從里屋拿出一個裝著藥渣的布包,遞給青鳶,“你懂藥理,能不能分辨這和你那日送來的藥有什么區(qū)別嗎?”
青鳶接過仔細(xì)翻看了一下,又聞了聞,“好像是多了幾味藥,那日我拿來的時候分明沒有安息香的?!?p> “你可確定?”
青鳶又仔細(xì)聞了聞,“安息香味道很特別,我一聞就知道,絕對不會認(rèn)錯的?!?p> 果然。
“雖然我不確定,但是只要婆婆在府里,我一定幫你們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就在倚雪苑待著哪都別去?!?p> 兩人也沒別的辦法,答應(yīng)了下來。,
將青鳶和阿零安頓好之后,千旖開始想這兩日發(fā)生的事情。她早就懷疑長孫苑在王府里,她喝得藥都是直接從隱梧山上拿來,沒有人知道具體的藥方,更是不能隨便改動,但是前天,她明顯感到這藥和之前青鳶送來的不一樣。她在夏侯逸清的督促之下已經(jīng)停藥好幾天,這件事便一直沒有特別放在心上。青鳶他們來尋長孫苑,她才又想起。
長孫苑一向是王府的座上賓,就連跋扈慣了的穆千磊看到她也是要恭恭敬敬的行禮的,她實在沒有任何理由需要悄悄潛入王府。
和千旖一樣好奇長孫苑這次來意的,還有夏侯逸清。
說起來,他比千旖更早發(fā)現(xiàn)長孫苑的存在。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有派人去廚房盯著千旖的藥,也因此偶然發(fā)現(xiàn)了,廚房每日都會準(zhǔn)備一份單獨的吃食送到別苑。那里剛來的時候穆正翰有介紹過,說是給偶爾招待一些朋友用,平時都是空置的。
他之前讓人勘察整個王府的時候,那里也分明是空的。這會竟悄悄的住進(jìn)了人,夏侯逸清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此事自然當(dāng)趁夜,夏侯逸清便等到夜幕低垂,去了別苑一趟。果然,平時一向冷清的別苑門口,多了兩行守門的侍衛(wèi)。夏侯逸清運氣,腳尖輕點,飛身越墻進(jìn)入了別苑。又是幾個矯健的翻身,到了主屋樓頂,挑起一塊瓦磚,往下窺去。
今夜氣躁,長孫苑在屋子里溫著一壺清茶,茶香隨著熱氣充盈整個屋子。長孫苑坐在書桌前,就一盞小油燈,翻著醫(yī)術(shù)。
這么看只是個普通的老嫗,夏侯逸清心想。
此時,有人敲門,長孫苑應(yīng)問什么事。
門外的侍衛(wèi)說,是千旖小姐求見。
長孫苑停下翻書的手,眼睛不知道往哪看,過了一小會兒才說,“讓她進(jìn)來吧?!?p> 侍衛(wèi)帶著千旖進(jìn)了門,長孫苑正在沏茶,看到她,說了句,“阿妖,你來了啊?!笨跉庖埠茫砬橐埠?,和往常都沒什么區(qū)別。
千旖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來了這里,沒想到還真讓她見到了長孫苑。
“婆婆?!?p> “來這兒坐,茶正好喝。”長孫苑招呼她坐到自己邊上。
千旖哪有什么心情喝茶,一坐下來就問她,“婆婆,為什么你不告訴青鳶和阿零你在王府里,他們倆下山見不到你人,急壞了?!?p> “這倆小孩,阿妖啊,你幫我個忙,告訴他們我很好,讓他們趕緊回山上去。”長孫苑還是沒有告訴她自己在王府的原因。
大約猜到長孫苑是不會說了的,既然確定了她安全,千旖也就不再追究了,“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好的?!?p> “還是你最省心?!遍L孫苑看著她端起茶碗的樣子,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說,“最近換了新藥,你可還適應(yīng),我給你把個脈可好?”
聞言,千旖心里一驚,只要長孫苑把脈,她停藥的事情定是瞞不住,干脆不動聲色的拒絕,“還行,沒什么不舒服,就不勞煩婆婆費心了。”
長孫苑聞言,心里有了論斷,她也不揭穿,只是點了點頭。
一盞熱茶,兩人喝得各懷心思,千旖告別離開后,長孫苑也沒有要睡覺的意思,回到書桌前繼續(xù)翻著醫(yī)書。大約十頁書的功夫,又有人來了,這次是福晉。她讓下人放下兩盅燕窩就出去,留下兩人單獨談話。
其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內(nèi)容,她就是想來問問千秋的情況順便套套近乎。這位神醫(yī)雖說一直以來為穆王爺做事,對王府的人卻是疏離得很,作為王爺?shù)馁t內(nèi)助,她總是要來走動走動,以顯示誠意。
盛情難卻,長孫苑也只得陪著她你一言我一語得聊著。這一聊,便說起了夏侯逸清。福晉似對他在西林城停留了那么久很是不滿,滿嘴的抱怨,“他不僅賴在這里不走,還把人手安插進(jìn)來說是什么以策安全,我看根本就是給他皇帝老子做內(nèi)應(yīng)來了?!?p> 長孫苑皺眉,“福晉,這可是大不敬?!?p> 福晉滿不在乎的冷哼一聲,“都說天高皇帝遠(yuǎn),在這里我就只敬我們家老爺一人?!?p> 這話說對也不對,說錯也不錯,長孫苑不置可否,沒再接話。福晉以為她是默認(rèn)了自己的說法,更加得意洋洋,“更何況,他一個皇子算什么,他娘還不是照樣被我們……”
“福晉!說話可要注意輕重!”長孫苑近乎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
福晉一驚,心里嘀咕,敢做還不讓人說了,這個老太婆,脾氣果然怪得很。面上卻還是討好的嘴臉,“是我失言,不說了,不說了。”
長孫苑也再沒了和她繼續(xù)談天下去的興致,委婉的告知對方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了,將人送走。
別苑又重新恢復(fù)了安靜。
只是長孫苑的心,卻怎么也靜不下來,她這一輩子,救過無數(shù)人,最后卻因為走錯一步,只得將過去那些讓人歌功頌德的歷史統(tǒng)統(tǒng)被埋葬起來。歸隱田園的日子看似歲月靜好,也不過是一個用來騙自己的謊言。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這雙沾滿鮮血的雙手,更沒有辦法用它們來醫(yī)治任何一個人。
內(nèi)心同樣翻騰起伏的人,還有房頂上的夏侯逸清。剛才,他分明聽到了,她們在談?wù)撃稿?!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忍住不下去掐住兩人的脖子追問事情的真相。
原來母妃真的在這里!
李湛看到自家爺回來,便問他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這別苑里住得什么人,夏侯逸清一概沒回答。他直覺不對,一起跟著進(jìn)了屋。夏侯逸清一進(jìn)屋就到書桌前開始寫信,執(zhí)筆的手甚至因為激動有幾分不穩(wěn)。
李湛伸頭一看:萬事皆備,起兵。落款:侄兒逸清。
他心中大駭,這是給夏侯逸清親舅舅董之誠將軍的信,寥寥幾字,卻是要借用他手上的十幾萬大軍向西林城發(fā)難?;实巯鞣氖ブ歼€沒下,現(xiàn)在出兵,等同于造反!李湛顧不得主仆分別,伸手按住夏侯逸清裝信的手,“爺,不可!”
夏侯逸清將他的手彈開,“我自有分寸!”
李湛還是攔著不讓,夏侯逸清低聲向他吼道,“這關(guān)乎我母妃的性命,我命令你,放開!”
聽到事關(guān)淳妃,李湛果然放開了手,還親自安排人盡快送出去。
月正中,一切卻都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