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若非獨(dú)孤宇,又還有誰,如此清新俊逸?
琉璃手持著梅花折扇,甩手一合,道:“獨(dú)孤公子,為何這桃林這般神秘?竟有法陣,我渾身靈氣皆消散?”
她說話做事從來簡單,簡簡單單。
此話若玉那一日本想問來著,可仔細(xì)一想之下,便知事關(guān)機(jī)密,恐問出來了,孤獨(dú)公子頗不知言語。
不過,琉璃繼而已然問出,若玉還是很愿意聽的。
獨(dú)孤宇走出兩三步,手撫桃枝,略有感慨道:“我父親作為這獨(dú)孤城的城主,平日里忙碌,唯有修建了這桃林后院,來供我娘親游玩。而出于擔(dān)憂我娘親安危之故,父親便請了高人,在這桃林內(nèi)銘刻了法陣。而這法陣之內(nèi),也唯有我獨(dú)孤家的獨(dú)門修氣之法,可保靈氣不散?!?p> 琉璃聽著頗有道理,輕輕點(diǎn)頭,道:“瞧來你父親對你娘親情深義重。不過,為何這桃林亦是一個迷陣?昨日里若非我機(jī)靈,那便出不來了?!?p> 不過若玉似乎略有所思,瞧著雕刻而成的桃樹,不曾言語。事情似乎,并不如獨(dú)孤宇所言。
只因有些事,恐怕實在不可對外人提及。
于獨(dú)孤宇而言,琉璃二人便是外人,她們不便知曉。
這法陣銘刻的符文,似乎年代已經(jīng)久遠(yuǎn),決然無可能是這兩三百年所為。
獨(dú)孤宇道:“這便是為了甕中捉鱉,讓他們有去無回?!?p> 琉璃喜道:“如此聽來,甚為有趣。”
降伏一群修為高深的來犯者自然不容易,可若是一群功夫好的人,那自是手到擒來。
獨(dú)孤宇笑道:“如此之景,還是莫發(fā)生得好。若玉姑娘,這桃林之景,可美?”
若玉緩過神來,笑道:“自然是美的,美不勝收,少有此景?!?p> 獨(dú)孤宇帶著若玉兩人向著院外走去,還道:“兩位姑娘來我城主府,我父親還未好生招待,如此這般,豈非瞧不起青蓮宗?今日午時,我父親便在城主府?dāng)[宴,一來招待你們二位,二來也為玉竹妙云仙人接風(fēng)洗塵。”
琉璃眼睛似冒著星星,她本挨著小玉兒走在外側(cè),可聽著這話,卻是伸頭問道:“擺宴?那可真是極好的,我許久未曾吃過午餐了。”
確然,琉璃這幾日還真未曾吃過午飯。不過是繞著這獨(dú)孤城的大街小巷來回,吃了些小吃美食,到了午時,也不見她言餓。
獨(dú)孤宇抱拳拱手,賠笑道:“那可還真是我獨(dú)孤宇知錯,在此表歉。”
琉璃小手一揚(yáng),很大度道:“這么點(diǎn)小事,我自然不放在心上。”
若玉轉(zhuǎn)而道:“琉璃,你的臉怎么就不紅?”
臉紅?自然不可能的。琉璃可不認(rèn)為自己做錯了事。也就樊青山那家伙,總是莫名其妙,搞得琉璃臉紅了。
獨(dú)孤宇又道:“不過,我們也當(dāng)將樊大哥邀來,我父親最愛的便是年少英雄。”
琉璃道:“極好的,極好的。待我出了這桃林,我便去請他?!?p> 琉璃這丫頭,從未見她說到做到一件事,不過出了桃林,她還真的一人就奔出城主府了,就是連小玉兒也不管不顧了。
云夫人與妙云仙人便坐在庭中,閑話談笑。
見獨(dú)孤宇二人來了,也便一同笑語。
獨(dú)孤宇今日醒來很早,可先去的并非桃園,而是他父親的書閣,是夜空行統(tǒng)領(lǐng)傳的話。
獨(dú)孤踏雪詢問了些關(guān)于樊青山之事,略有所思,便與獨(dú)孤宇談?wù)摿私袢瘴鐣r設(shè)宴之事。
獨(dú)孤宇知其二三分,獨(dú)孤踏雪似有尋樊青山來路之意,若是天下的一個游子,自然要招攬的。
云夫人聽著妙云仙人講述著這天下奇奇怪怪的事,竟也有些癡迷,頗有向往之意。
江南煙雨縹緲,春楊繞河堤,如畫的山水,如詩的美人。云夫人生在江南,自而多愁善感,多年未歸江南,自而思其家。
可這一切,她從來不說出,也不過偶爾眼神流露,那亦是在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兒子不在之時。
若獨(dú)孤踏雪不愛云夫人,何以在這獨(dú)孤城金河河畔栽種柳樹?何以在這城主府修建桃林?
可惜,作為獨(dú)孤城的城主,卻是沒有寶貴的時間,來陪伴這位妻子。他只有讓春夏秋冬四個丫鬟長伴云夫人左右,以解她心中苦悶。
今日,這一頓飯,也是云夫人盼了多日的一家團(tuán)圓。
四人圍聚在一桌,講著過往的開心事。
而琉璃這丫頭,卻是已經(jīng)撒丫子地跑到了那偏僻的客棧,滿心歡喜。
依舊是那個桌子,依舊是那個一身布衣卻不臟的人,還是酒,酒入腸。
可今日,樊青山用的卻是杯子,那種小杯子,而非白瓷碗。似乎早已預(yù)料到了琉璃將要到來,兩人四眼相對,眼帶笑意。
“樊青山,你今日酒量似乎有所欠缺?”琉璃笑著坐在了樊青山身旁,盯著那個小杯子,空的,與他玩笑。
樊青山今日似乎心情很好,道:“今日將有人請我喝酒,我如何不高興?”
琉璃假意皺了皺眉頭,道:“樊青山,你可是喝酒沒了酒錢,又想打我的主意?我道你今日如何不喝酒,原來是喝不起。”
樊青山道:“你今日來,并非來為我付酒錢?”
琉璃道:“自然不是,我又不是你的錢袋子?!?p> 樊青山苦笑道:“那你今日若非來替我付酒錢,我恐怕得被這掌柜的留在這里刷盤子,洗碗了。”
琉璃轉(zhuǎn)身偏頭,瞧著店老板慌張無措的模樣,道:“掌柜的可不敢這樣,他知曉你修為高深?!?p> 樊青山道:“修為高深便可不用付酒錢?我可從未聽說?!?p> 琉璃嘆息道:“我當(dāng)你是那等壞人了,而卻并非如此?”
樊青山很認(rèn)真,一字一句道:“我向來不喜欠人酒錢,但我一向殺人不眨眼?!?p> “一個連酒錢都舍不得欠他人的人,又如何會殺人不眨眼,我不信?!?p> 樊青山卻是笑而不語,停頓了些許,又道:“今日,我得走了?!?p> “走了?走到哪里去?”
“哪里都可去,哪里又不可去?”
“你說話好拗口,搞得我頭昏昏沉沉的。”琉璃搖了搖腦袋,瞧著樊青山,樊青山瞧著門外天地。
“如是昏沉,你便不想?!?p> “我也這般想著。在青蓮宗時,我時常在長老們的課上睡覺,他們總是訓(xùn)斥我。即便如此,我也還未改掉這壞毛病。”琉璃道。
樊青山腦海里忽而浮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這幾年來亦是如此,來得很突然。
記得某一日在孤望山練劍,樊青山腦子里便浮現(xiàn)了一個很模糊的影子,也不知是誰。
也許這個人對自己很重要,可樊青山又如何會將他,或是她忘得一干二凈。
對于自己的從前,樊青山從來不知曉。他只知道,自己是師傅撿回來的,醒來之時,便一切都不記得。
由那一日起,樊青山時常獨(dú)倚,孤望天邊云日。
“我得走了。”樊青山?jīng)]來由地說了一句。
琉璃見樊青山起了身子,向著掌柜的拋出一塊玉石,向著客棧外走去。
“慢著,樊青山。獨(dú)孤宇邀你城主府一聚,那有好酒,你可不能不去?!绷鹆У?。
樊青山嘴角浮笑,道:“去,我如何不去,想來已久。有酒之地,便有我在。”
琉璃走上前去,一拍樊青山的肩膀,道:“我便知道,你這人也只有酒留得住?!?p> 樊青山說過,今日有人請他喝酒,今日便有。
暖日當(dāng)空,花草生光,小流過橋,水聲潺潺。
水中游魚時而遠(yuǎn)近,在水中歡快。
此刻,城主府的大堂中坐著一大桌人,自是獨(dú)孤一家,妙云玉竹,琉璃二姐妹,還有樊青山。
樊青山向來不喜拘束,既然坐上了這桌子,那便自斟自酌了起來??v然身旁坐著的人身份地位皆超然,那又如何?
獨(dú)孤踏雪坐在上方,笑道:“樊青山小兄弟當(dāng)真無拘無束,好生自在快活?!?p> 樊青山隨性道:“獨(dú)孤城主過獎,甚為抬舉。我不過山野小子,自然沒有禮數(shù)?!?p> 獨(dú)孤踏雪眼睛一亮,道:“可你這山野小子卻是深藏不露,修為非凡。就是我家的宇兒,恐怕也遠(yuǎn)遠(yuǎn)不及你。”
獨(dú)孤宇知其父親向來于人少有夸贊,可如此在眾人面前貶低自己,也心有不快。
倒是玉竹仙人出來為獨(dú)孤宇打抱不平了,舉著一杯酒,于樊青山道:“樊青山小兄弟,在下縹緲宗玉竹,敬你一杯酒?!?p> 玉竹仙人將自己的身份壓得很低,似有嘲諷之意,也許諷刺他不懂禮數(shù),也許又是說他狂妄自大,不懂得謙卑。
此刻,樊青山倒也爽快,舉起杯中酒,與玉竹仙人共飲。
酒杯撞在了一起,卻未曾分開。樊青山坐著,玉竹仙人站著,兩人似乎對峙著。
杯中酒靜如深流,未起波瀾,可方才分明一聲清脆響。
玉竹仙人面上雖是敬酒,可實則乃是一測樊青山的深淺,可未曾想到,這少年竟如此厲害。
這天下終究何其之大,英雄輩出。
樊青山巋然不動,臉帶笑意。
妙云仙人實則心里早已驚嘆。她與自己的師兄朝夕相伴,自知其長短。以靈氣護(hù)杯中酒,使其靜而不亂,自然要求甚高,可非蠻力而為。
如此,便知樊青山于一器有所長。
琉璃呆著眼睛瞧著二人,舉杯這般長久,難道手不會酸疼?可獨(dú)孤踏雪未曾言語,她又哪里說得上話。
忽而大堂內(nèi)有妙音忽出,玉竹仙人杯中酒起波瀾,一圈一圈地回蕩。
以杯為樂器,聲音竟也可以如此清脆悅耳。
玉竹仙人以將靈力化實,注以手指迸出,卻將鋒芒斂去,擊杯而不傷杯。
樊青山卻是將酒杯拉回,一引之快,直引入喉。而玉竹仙人收力亦快,否則非得出大丑。
“浩蕩金沙江,滾滾東流水,自古英雄如浪涌?!庇裰裣扇艘粐@舉杯引,酣暢淋漓,又問道,“卻不知青山小兄弟師出何處?”
若道方才玉竹仙人有譏諷之意,此刻心中已然有些驚嘆,這小子修為果真高深。
樊青山卻竟未抬頭,隨性道:“山野中人,云深之處,說來也無人知,非為名門正派!”
玉竹仙人卻是無言,樊青山顯而不愿告知其師何人,天性高傲。還有,他對三大宗似乎有所成見。
云夫人一笑道:“飯菜都快涼了,諸位,先吃飯?!?p> 說到吃飯,琉璃就情不自禁地一笑,抓起面前的竹筷,便夾起想吃的,吃了起來。
也只有琉璃,也是這般簡單。
這一頓飯,吃得不算太開心,也不算太沉悶。
樊青山吃了飯菜,喝了酒,便連告辭也懶得言說,就自己走了。
獨(dú)孤踏雪在臨行前依舊表明了自己想要留下他的心意,可樊青山?jīng)]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了。
他從來不喜歡這種被約束的生活。他喜歡走到哪里,便睡到哪里,縱然無人關(guān)心,無人問候,可他依舊喜歡。
獨(dú)孤踏雪也未強(qiáng)留,不過說了,若是樊青山有一日想要有一處地方停下腳,那便來此地。
可樊青山想要有一處腳歇息,那便是他心中的一切心結(jié)解開之時,還有腦海里那個影子清晰之時。
樊青山回頭時,琉璃還在石桌旁坐著,與不遠(yuǎn)處的籠中雪鷹逗趣。
鷹本來是應(yīng)當(dāng)飛在天上的,可它現(xiàn)在卻在籠中,它可會快樂?若是樊青山,他便不會,也不愿意,所以他走了。
說道啟程,若玉便忽而想起了李弦月,想到了絕情師傅,這么久了,有些想念。她就坐在琉璃身旁,望著天上的悠悠白云,思緒已不在。
“小玉兒,你在想些什么?”琉璃忽而問道。
“我在想師傅,在想師姐,在想我們以前的日子?!?p> “我就不會去想。師父總是兇我,師姐總是瞪我,還不給我飯吃。不過若是你想了,我們便去找她們?!绷鹆У馈?p> “師姐如今不知在何處,我們便去找?guī)煾??!比粲駴]有將那一句“琉璃,你這人好沒良心”說出口,停頓了一下,又道,“你不想留在孤獨(dú)城吃美食了?”
“想啊,可我得跟著你,保護(hù)你?!绷鹆дJ(rèn)真道。
若玉忽而笑道:“你可真夠了,是我保護(hù)你,可是如此?你瞧一瞧你那劍術(shù),嗯,似乎還可以,不過你的修為,卻是差了不少,你又怎么保護(hù)我?”
琉璃舉起手,對著天,壯志雄心道:“我白琉璃起誓,今日起,我必然好生修煉,以后保護(hù)小玉兒,否則,就讓我吃不到好吃的,還有,睡不著覺。”
若玉一笑。
春光及處,一切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