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蘑菇

　　洛基緩慢的轉(zhuǎn)了一圈，再次檢查了四周的環(huán)境，哪怕石頭底下也沒放過。這里的空氣是含有水分的，所以巖石上會因為低溫凝結(jié)出白霜，但這里的土地又是極度貧瘠的，摸起來不是巖石就是沙爍，沒有一點真正的土壤，因此看不到任何類型的植物。

　　太陽緩緩的升高了，溫暖了整個大地。和阿斯加德的太陽相比，這里的太陽像個微微發(fā)紫的鵝蛋，又大又圓。這么大的太陽，意味著當它完全升起的時候，氣溫也會升的非常快。洛基決定找個可以庇蔭的地方，他可不想從凍死的邊緣一步跨到曬死。

　　他選了背對太陽的方向前行，這樣一路上可以讓逐漸變強的陽光烤烤他凍了半宿的后背，也不至于被過于刺眼的太陽晃到眼睛?；脑铣怂榈拇蟠笮⌒〉膸r石，就是深深的溝壑，有些洛基可以輕松的跨過去，有的則要助跑一段才能跳過去。

　　艾米利亞一路上都很安靜，她知道洛基在尋找食物，她也同樣知道周圍什么食物也沒有。

　　洛基往日落的方向走了大概有一個小時，被眼前新出現(xiàn)的大裂谷給攔住了。這條峽谷有三四百米寬，比他剛才爬上來的那條更深，從上面很難看清陰影中的谷底有什么東西。他的視力也變得和凡人一樣了，要換作以前，這么點黑暗和距離對他根本不是問題。

　　陽光已經(jīng)變的火辣辣的，洛基不用看就知道肩膀和后背的皮膚開始泛紅。怕熱的艾米利亞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陣地，從他的肩膀上移動到了脖子和頭發(fā)的縫隙里，只露了一點點觸角在外面，仿佛在嗅探獵物的味道。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尋找，洛基確定這塊寬廣的平原上不存在山，當然也就不會有山洞。唯一能夠躲避太陽的方法就是回到地下去。他看了看深不見底的峽谷，有種直接跳下去的沖動。要在以前這么點高度，他最多也就是摔的有點頭暈而已，可現(xiàn)在……

　　這道峽谷的長度大概有幾公里，反正以他的目力完全看不到峽谷的盡頭，于是他找到最近一個可以容納身體爬下去的裂縫鉆了進去，手腳并用的順著陡峭的斜坡滑入了地下。

　　摸索中他被一塊不起眼的巖石撞到了右腳的小拇指，鉆心的疼痛一下子擊中了他，讓他失去平衡一路滾到了斜坡的末端，重重的撞上了那里的巖壁。這一摔摔掉了他僅剩的力氣還有希望，他就那么頭暈?zāi)垦５奶芍?，半天都沒有移動。

　　急促的呼吸讓幾乎干裂的喉嚨像被砂紙打磨般的疼痛，每一次吞咽都仿佛要把舌頭和上顎皮膚撕開。他不確定手腳或者肋骨有沒有骨折，反正到處都在疼著。洛基看著頭頂鐵褐色的巖石發(fā)了會呆，然后做出了一個決定。

　　“艾米利亞?！?p>　　粉色的粘液立刻從發(fā)叢里鉆了出來，乖巧的爬到了他的胸口。

　　“你吃了我吧。用最后這點營養(yǎng)，你可以轉(zhuǎn)化為另外一種生存模式，吸髓者是半植物半動物形態(tài)的寄生生物。當營養(yǎng)豐富的時候他們會到處移動，但如果遇到極其嚴苛的環(huán)境，它們會把自己深埋到地下，以孢子形態(tài)休眠?！?p>　　洛基對吸髓者了解的不多，這是他僅有的兩條關(guān)于這種生物的知識之一。但他也不確定這么小的吸髓者，還是混血的，是不是能夠自主進入休眠。

　　粉色的粘液波動了起來，表皮像是被風吹皺的池水，這也讓它的顏色變得深淺不一，像個不斷變換顏色的霓虹燈。

　　“原本我想，這大概是一個什么新的考驗。就像當初奧丁對索爾做的那樣，剝奪他的神力，把他放逐到地球。讓他從神變成人，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完善自己的人格，成為有資格拿起妙爾尼爾的神?！?p>　　洛基用手指輕輕的撫摸著艾米利亞蠕動的表面，像講故事那樣輕輕的訴說著：“那是一個嚴父對愛子的考驗，是充滿著期許和鼓勵的試煉。他被放逐到了地球，我們稱之為中庭的地方。熱鬧、繁華、到處都是脆弱而矛盾的人類，有著怡人的溫度、美麗的風景還有數(shù)不清的美食?！?p>　　“我雖然不喜歡中庭，但客觀的說，人類在加工食物上還是很有天賦的，他們有很多美味的食物，比阿斯加德無盡的烤肉、南瓜、蜜酒什么的的豐富的多?！?p>　　他的肚子適時的響了起來，發(fā)出骨碌骨碌的悶響，艾米利亞也因為饑餓而“噠噠”大叫了起來。

　　“我的錯……我不該提那些好吃的的……看看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吧，看看這個什么都沒有的星球，看看這個一無所有的我。孤身一人，舉目無親，這世間誰又會費心為我安排什么的試煉呢？”

　　他安靜了一會，想著奧丁和弗麗嘉，甚至還有勞菲——他事實上的父親，以及那個從來不曾被人提及過的母親。

　　現(xiàn)在是兩千年前，他們都還活著，正在忙于九界之戰(zhàn)，距離索爾的出生還有五百年，距離自己的出生還有一千年。

　　“我們降落在這里，只是一個意外，這不是什么重生，而是延長了一點的死亡。對我而言，比較幸運的是還有你。你是我的女兒，我基因的延伸。你活下去，就是我活下去。我把我僅有的愛都給你，所以吃了我吧，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p>　　他抬起手，把手臂上傷口滲出的血液涂抹到艾米利亞的身上。紅色一下子被粉色的粘液吸收了進去，艾米利亞不情愿的蠕動了起來，化作扁扁的一團，從洛基的手心里淌了出去。

　　“別客氣啊，反正以我的身體情況，在這個缺衣少食的嚴苛環(huán)境撐不了多久的，如果活活渴死餓死再吃，就沒有現(xiàn)在有營養(yǎng)了?！甭寤榔饋?，想要攔住一路逃走的粉團子。

　　但艾米利亞像流水似的眨眼間就鉆入了石頭的縫隙，看都看不到了。

　　“出來啊，你要真的不想現(xiàn)在吃，我也不勉強你了……出來吧，陪陪我?！甭寤檬种赴侵鴰r縫，用指甲一點一點的摳開那些酥松的石片，“我只有你了……”

　　艾米利亞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回來，仿佛徹底的消失了。

　　洛基知道自己是孤獨的，但是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孤獨會成長為比天地還要巨大的怪物，將自己完全吞噬掉。

　　他喜歡用魔法作為武器，用謊言當作盾牌，以惡作劇或者騙局來吸引眾人眼球，不管其他人對他是愛還是恨，喜歡或者厭惡，他都可以接受，只要還有人記得他，想著他，念著他。

　　可一次他被所有人、所有的世界、所有的時間放棄了，被放逐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蠻荒世界，在絕望和孤獨中等待死亡。

　　這一認知深深的刺傷了他，讓他忍不住團起了身體，在沒有人看到的黑暗角落，啜泣了起來。

　　洛基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因為時間已經(jīng)不再有任何意義，只知道身體越來越冷，寒意從內(nèi)心的深處擴散到四肢百骸，將他慢慢的凍結(jié)。

　　“噠噠！”

　　在黑暗中，屬于艾米利亞獨特的叫聲打破了寂靜。洛基猛張開雙眼，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地面上被銀白色的菌絲鋪滿了。在他淚水滴落的地方，一顆乳白色的心型蘑菇從菌絲上長了出來，在陰影里散發(fā)出柔和的白光，像一顆小小的月亮。

　　艾米利亞趴在這顆細小的蘑菇前面，伸出了一根觸手，把那個蘑菇頂了下來，往洛基的面前推了推。

　　“這是……給我的……嗎？”洛基發(fā)覺舌頭在打結(jié)，號稱銀舌頭的人居然無法流暢的說完一整句話。

　　“噠噠！”艾米利亞干脆把蘑菇舉了起來，直接塞到了洛基的嘴邊。這顆比花生大不了多少的蘑菇，其實根本就沒什么味道，但洛基覺得自己似乎聞到了比世間任何美食都要動人的氣味。

　　他伸出手，接過了蘑菇，在掌心撥弄，忍不住笑了出來：“哦……艾米利亞……艾米利亞……”

　　“我還能說什么好呢……”洛基握緊了手掌，仿佛那是世間最寶貴的珍寶。他伸手把艾米利亞撈了起來，用力的親了一口：“你長大了，也能干了……可我舍不得吃啊……”

　　說話間，就在剛才的長蘑菇的菌絲旁邊，吹氣似的又長出了兩個蘑菇，這一次，蘑菇的大小有拳頭那么大。

　　“……呃……艾米利亞，你是不是向下挖到了什么好東西？”洛基一臉震驚的拔下了新的蘑菇，試探著咬了一口。普通蘑菇的味道，有點像杏鮑菇，帶著少許梨子的清甜。

　　嘭嘭嘭，一連串的輕微爆破聲從巖石壁上響起，洛基所處位置整個晃動了起來，艾米利亞剛才鉆進去的石縫開始大規(guī)模的開裂，縫隙里冒出的都是這種發(fā)光的白蘑菇。成片的蘑菇正在擠壓洛基生存的空間，把他從容身的石縫里推擠出去。

　　新長出的蘑菇已經(jīng)不是拳頭大小了，有的已經(jīng)比洛基的手臂還要長，大腿還要粗。洛基手忙腳亂的叼著蘑菇向外爬去，逃命似的想要重新爬回懸崖頂上。但蘑菇叢生長的速度比他爬的快多了，最后他是被一朵幾乎有半個阿斯加德王座那么大的蘑菇頂上了平地。

　　他狼狽的從蘑菇山上滾了下來，落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懸崖邊多了一艘小飛船。而飛船腳下站著一個目瞪口呆的白頭發(fā)老頭，看上去比奧丁還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