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沈云陌讓侍女幫她找來熱水泡了澡,侍女有了些怨氣。沈云陌并不與她計較,今日早起就不再叫她,一個人洗漱好早早向山頂走去,也沒有等其他人。
沈云陌的寒癥稍不注意就會發(fā)作,若是晚上在這山上不泡一回澡,沈云陌發(fā)作可以就這樣去掉半條命,沈夫人給她找的這個侍女,原以為是吃苦之人,若是云陌喜歡,沈夫人也不會虧待她的。
在紅葉堂時,一天泡幾回澡是常事,她雖明白,那些血腥味并不是泡幾次澡就能沖淡的,只不過是心理安慰。而這個習慣倒是留了下來,蘇隱有時還怕她不愿意天天泡藥浴,見她并未說什么才沒減量。
“誰!?”沈云陌差幾步就走到了涼亭,只聽見一聲極機敏冷峻的聲音喝問道一聲。
“打擾?!痹颇皣樀猛W×四_步,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天氣昏暗,想必此人也與自己一樣,想在霞光照拂天地前享受這片刻的寂靜,所以平靜地回應(yīng)一聲。
抬頭只見亭下是有一個身影,沈云陌也沒有打算走近,只是把燈籠吹滅遠遠地站定。
“姑娘若是想見識一會的云間奇景,還是站到此處為好?!贝巳说故谴蠓?,聽出了沈云陌沒有內(nèi)力與武功。
“……”若是不向前,好像又顯得自己過于拘謹,在佛門之地還有非份之想。
算準稍遲一些,兄長們也會上來,便走上前去。
天邊已有些魚肚白,山頂?shù)撵F氣極重。就算是站在亭里也打濕了發(fā)梢,沈云陌沒有帶著披風,她還是不習慣自己如此弱不禁風。感到了寒意,沈云陌想要的憚意全無。
方丈常年打坐的地方是在山崖的邊上的一塊石頭,那塊石頭就懸空在崖邊,常人就算這樣站上去也不禁打哆嗦。還要保持平常心在此悟憚,沈云陌不由得佩服起方丈。
四周是陰森的石頭,幾棵古松,不知這人剛才在這里想到了什么。
沈云陌不過是不想與眾一道上來,所以先行一步,難得蘇隱不在,她也想審視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干脆利落地死去。想通了,這樣一躍而下也算是美事一樁。
此刻兩人的空間只有山間特有風聲與蟲鳴在響動,兩人無言。而沈云陌一時也想不起自己要思考什么了,這人就算什么也不說,也極有存在感。
在陽光就要刺穿云層時,眾人來到亭子里,一同見證了這盛景。
陽光一掃黎明前的沉悶,云間寺在云霧與陽光間若隱若現(xiàn),古寺閃著金光,盡顯肅穆輝煌,與昨日上山前看到的斑駁陳舊不可同日而語。
眾人看到此光景不約而同被此景象撼動,摒住了呼吸。
撲面而來的陽光,讓沈云陌稍稍有了些暖意。
等盛景褪去后,眾人才開始互相打起了招呼。
“七弟,你怎么一個人先上來了?!毕乳_口的是景延王。
“怕錯過如此盛景罷了?!鞭D(zhuǎn)過身回景延王的話。
這時云陌才看清這個男子,怎么戴著獨眼眼罩?身姿是挺拔的,俊美絕倫?眉毛微微揚起,目光深邃,一閃而過的冷傲孤清,他又站在眾人前面,如同孑然獨立地傲視天地般。只是一閃而過,其他人也許只看到了他淡淡的漠然。沒有華服,些許凌亂的發(fā)梢,讓人覺得他是跅弛不羈,倒忘了他也是一位皇子。
陶然也是第一次見獨孤墨,竟發(fā)現(xiàn)世間還有人與沈云白的相貌不相上下,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獨孤墨。就是這幾眼,讓沈云白淺笑一下。
“見過景南王?!鳖櫺〗憬o獨孤墨施禮,其他沒見過獨孤墨的一同行禮?!吧蚬?,久仰大名,能在此地見到公子,榮幸之致?!?p> 顧影憐沒有故做矜持,直接對沈云白表示敬慕之情,倒是讓沈氏三人未反感。輕紅還是一樣只與眾點頭之交,她倒是不卑不亢。可樊姑娘就沒她通達,只見樊姑娘與眾人一一行禮后,才站定在沈?qū)④娚磉叀?p> 樊素練與輕紅看到的不一樣,站在這里的是京城身份名氣都最出眾的幾人,接下來朝堂的風云他們就是漩渦的中心。如果想讓將軍更上一層樓,她定事事要關(guān)心事事上心,這才能幫到沈?qū)④?,她的想法是簡單,可她忘了問沈云追是否有意爭?quán)。
“這是顧大人的女兒,顧影憐姑娘,她可是我們京中第一才女,所以才一直想見沈公子一面。”景延王對云白說道,想起了二人并未見過。
只見沈云白回一句:“顧姑娘客氣了。”并未想繼續(xù)交談下去的意思,為了避免尷尬景延王又介紹道:“老七,你還沒見過沈二公子吧,你二人在京中可是常被提及?!睘楹伪惶峒埃共徽f明了。
其他人也許知道個一二,只有云陌疑惑為什么不是常與沈云追做比較。
說到圣上的七皇子,紅葉堂也是只有寥寥幾句。
‘因母獲罪,被流放至南蠻之地,后大赦賜景南王,獲封地在云夢?!把油跻徽f他是七皇,沈云陌就想起來了。在紅葉堂,她除了外出,就是在館內(nèi)把江湖朝堂的所有秘隱記在腦中,她倒是希望自己一個字都不要記住得好。
當年有‘衛(wèi)玠談道,王澄傾倒’的說法,現(xiàn)在世人常拿此話來比喻沈云白,無論是他論道還是論劍人們都以能一睹而為榮。
而獨孤墨被拿來與蘭陵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溫良敦厚,貌柔心壯,音容兼美’,在南蠻之地被口口相傳至京中,兩個才貌都出眾得世間難道,一文一武,能比較自然是外貌。
“也許見過?!比粲猩钜獾卣f一句后,又說道:“只是我們不知罷了,必竟我五歲之時也在京城。那時沈公子已聞名遐邇?!眲e人聽了也只當他是玩笑話,并沒有細想。
沈云白倒是仔細想了想,確定他沒見過景南王后就不再回話。
好個沈云白持才傲物,連皇族也不放在眼里!
景延王在心里咬牙齒,表現(xiàn)波瀾不驚。另一方面,景南王被輕視他又喜聞樂見。
“這位就是沈小姐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边@些人就是喜歡彎彎繞繞地說話。百聞不如一見,說得是沈云陌在京城漫天飛的流言蜚語。這話說得沒有一絲諷刺的語氣,可知道的人都聽明白了。
除了沈云陌。
只是因為剛才沈云白的傲氣,景延王便對沈云陌也不再不客氣。
“王爺那里是我能常見的?!鄙蛟颇翱蜌獾卣f道。
“沈?qū)④娚磉呥@位是?”顧影憐注意到了沈云追身邊的兩位姑娘,看著沈云追問。
“這位是樊姑娘,配劍的是輕紅姑娘。”沈云追介紹到,“這一位是陶公子?!泵獾糜謫栆淮?,沈云追把陶然也介紹給眾人。
“哦,這位就是富甲天下的陶家公子?”景延王看著陶然。
“見過延王、南王?!碧杖皇┒Y。
一眾人在山頂,都是意氣風發(fā)之人,景延王就是想當那個指點江山的人。
有沈云白在,自然會附庸風雅。
“沈公子,機會難得,可否賦詩一首?”
這話一出,陶然在心里已冷哼。
“好呀?!弊旖禽p輕上揚,這人著急什么,還怕他出丑不成?
陶然眼神黯淡下去,這人怎么這樣。以前他天天求他寫詩,他一個字也不給自己。
樊素練也正想一展才藝,雖然沈云白是天下第一才子,但比過其他人她還是有信心的。
“不如由本王先來獻丑?!?p> 就是獻丑。
陶然不滿地在心里腹誹。
“過來。”把陶然拉到一邊,笑笑。
這人什么時候?qū)λ@樣笑過,內(nèi)心有點發(fā)寒。
“……”陶然嚇得一個字都不敢說。
“我?guī)湍阕饕皇祝隳畛鰜砭秃??!?p> 公然作弊。
當然沈云白也盡量也讓別人沒法察覺。
“我會按你的能力給你一首。”
這是在哄他嗎?陶然暗戳戳地想著,內(nèi)心何止心花怒放。
“沈公子,你可不能只指教陶公子。”顧影憐笑言。
“現(xiàn)在也沒有筆墨紙硯,不如現(xiàn)在我們各自記下,下次賞花時再來談”獨孤墨不知為何突然如此說道。
而這話卻正合景延王之意,一是他可以讓人代勞作一首,二是又有了下次之約的理由。
陶然正要說什么,只見沈云追示意不要說話。
“在座的有幾位女子,在山頂吹太久也不好,那就早點回去吧。不知大家意下如何?”景延王說道。
“也好?!鳖櫽皯z很是配合這位皇子。
“顧小姐請?!本把油跸茸岊檭A城先走,兩人走在前。
“樊姑娘,還想呆一會嗎?”陶然問素練與輕紅。
“嗯,我們等沈?qū)④娨黄??!彼鼐毴崧曊f道。
“此地風大,輕紅你先送樊姑娘回去,我隨后送陌兒?!鄙蛟谱穼p紅說道。
跟輕紅他倒不客氣,但對樊素練連說句話也不敢面對她,不小心又刺傷素練。
“好。”沈云追曾對她說,可以給一個職位輕紅讓她留在軍中。雖輕紅身為女兒身,可沈云追卻從未有輕視之意,倒是想到在軍營之地會不會太苦了些,若是留她在自己身邊倒也能輕松些。
輕紅想的是,她留在了軍中,而沈?qū)④娨膊幌裼凶屝〗氵^門的意思,她如何能答應(yīng)。
護樊素練一生平安,就是直到她出嫁為止吧,為了樊老爺當初救下自己之恩。救命之恩,不管樊老爺出于何意,這恩她不得不報。
怕晨露未干,輕紅扶著素練拾級而下。
“我們也走吧?!鄙蛟瓢讓μ杖徽f道。
“那個,剛剛你幫我作的詩,還算數(shù)不?”
“還有那么長時間,你自己試試如何?”沈云白難得好心情的樣子,對陶然說道。
“那我也想知道,你剛才做了什么詩給我?!?p> “小心看路。”沈云白與陶然兩人邊走邊說著話往回走。
一下子,山頂只剩下三人。
“陌兒!”眼看來不及,云陌就要倒在地上,離沈云陌較近的獨孤墨一個箭步把沈云陌接住。
“兄長…”想擠出個笑容,可慘白如鬼魅股的臉色就算再美,別人也不會覺得你精神抖擻的。
“找蘇大夫…”說完沉沉地昏睡過去。
“幫我跟他們交待一聲,就說我呆煩了,帶小妹先回去,其他不必多說?!鄙蛟谱方z毫沒有對獨孤墨客氣,把云陌抱起后準備從小路下山。
神色未見一絲慌亂,但獨孤墨太熟悉這表情了,自己若是如臨大敵也是這般神情肅穆吧。
“拿著,山下有快馬?!卑阉膾靿嬰S手遞予他,再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蓋在云陌身上。
看了一眼獨孤墨,運功提勁后幾個身影閃動就消失不見。
“陌兒…”臂彎還留著剛才的觸感,輕若無物如同云絮。
曾幾何時,也有人喚過他墨兒,但又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了。
回過神,拿出短笛吹響,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晨間的鳥鳴,并無特別。。
等沈云追來到山腳下,格木已備好快馬在等著他了。
每個人都覺得獨孤墨在京城太無防備,總是把隨從打發(fā)得遠遠的??蛇@才是獨孤防備心強的體現(xiàn),為了以防意外,把格木安排在自己最快能聯(lián)系上的距離,機動性最強,以防不測。
“將軍?!备衲拘卸Y。
“借你家主子快馬一用?!?p> 話音未落已跨馬離去。
這默契,那里像毫無交集之人。
這邊獨孤墨信步游庭地慢慢往回走。
他一個人先行上山,只是圖一時心靜,并無深意。
只是沈家三小姐只身前來,他厲聲問道時,她的反應(yīng)倒是鎮(zhèn)定自若。剛才一探心脈,何止毫無內(nèi)力更是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反觀沈?qū)④?,未見一絲慌亂像是習以為常。
這女子身上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但有些事,你一旦了解,無形之中你就會身陷其中。
“沈?qū)④?,若是你能放下掛礙之物,遠離京城,一劫便成不了劫?!?p> 心下沉吟。
沈家之人的天真,是以為忠義便可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