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俠盜楊楓

第十八章:一場三年前的比武

俠盜楊楓 雷浪 8028 2019-03-24 07:38:53

  賀老五并沒有說錯,方督軍的宴客操場上仍舊是人聲鼎沸,高朋滿座。

  酒肉飄香,熏人欲醉,更何況還有“佳人席前舞,笙管耳邊吐”?

  ——水蛇隱在水草中,與魚同游,會不會被魚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楊楓季長青就是水蛇,吃魚的水蛇。

  方督軍的高朋們余興未盡,依舊喝酒劃拳行令。

  其中吵得最響的則是燈光最亮的地方,也當(dāng)然是人最多的地方,也不知他們在聊些什么?

  在最靜最暗角落的一張酒桌上,楊楓季長青對飲著。

  楊楓沉默不語,似在想著什么,入了神。

  季長青碰了一下楊楓,輕聲說:“不知方至德看見我們送他的賀禮沒有?”

  楊楓回過神來,說:“大概還沒有?!?p>  方至德若見了這玉麒麟,一定會引起一陣騷動,現(xiàn)在還沒什么異常情況,故楊楓如此說。

  “等會兒他若看見,不知是個怎樣的場面?”

  “那一定是場好戲,兄弟可不要喝過了頭,錯了機會?!彼麆駝e人不要喝太多,自己卻一仰頭就干盡了杯中酒。

  杯中酒干盡,他又酌滿一杯,仰頭飲盡。

  ——他并不是好酒之徒,此刻卻如此的狂喝濫飲,是不是在借酒消愁?是不是又想起了已有身孕的小蝶?

  季長青又在碰楊楓了:“大哥,你聽!”

  楊楓在聽。

  聽什么,他沒問,季長青也沒有說。既然叫他聽,就一定有什么可聽的。

  在這高朋滿座的大操場上,嘈雜異常,劃拳聲,吵鬧聲,笙管絲竹歌舞聲,可聽的很多,但大多的則仍是吵鬧的劃拳聲。

  楊楓現(xiàn)在聽的并不是悅耳的笙管絲竹歌舞聲,而是嘈雜吵鬧的劃拳聲。

  劃拳聲有什么好聽的?值得楊楓如此聚精會神的聽?就像一只夜貓豎起雙耳聽老鼠的輕微動靜。

  “大哥可聽出什么來?”

  楊楓點點頭,沒開口。

  “他們幾個居然到這里來了?!?p>  楊楓臉色凝重,還是沒開口。

  ——劃拳的是哪幾人?令楊楓如此?

  季青青喃喃自語:“他們到這里來干什么?”

  楊楓說:“也許是來賀壽的?!?p>  “他們與方督軍有什么關(guān)系?”

  “或許是朋友?!睏顥饕舱f不準(zhǔn)。

  “是朋友也是酒肉朋友,”季長青說,“這種日本浪人不會是什么肝膽相照的朋友?!?p>  原來這幾人是那幾個日本浪人,那三個在“柳林客?!北粭顥鞔虻寐浠亩拥娜毡纠巳?,這幾人的劃拳與眾不同,所以楊楓季長青很容易分辨出來。

  楊楓說:“兄弟,今晚我們行事要慎重些,方督軍身邊也許另有高手。”

  季長青不以為然:“高手?較之大哥如何?”

  楊楓神色嚴(yán)肅,說:“大約不相上下。”

  季長青說:“那倒的確是高手,大哥怎會知道這里有高手?”

  默然半晌,楊楓才說:“兄弟,我給你講一個故事?!?p>  季長青一愣:“故事?這個時候你居然講故事?”

  “是的,這個故事也是我經(jīng)過的一件往事。”

  ——一件往事也就是一個故事,只是看這件往事給你留下深刻印象沒有。

  楊楓說:“三年前的一個夜晚,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八月中秋月圓之夜,我在靜園桃花廳獨飲?!?p>  “靜園?”

  “是的,蘇州梅村靜園,你也許知道?!?p>  “知道?!?p>  楊楓說:“那夜是個明月夜,給人一種清涼感覺,在樣的夜晚,獨飲是一件很雅致的事,與今夜有所不同?!?p>  今夜太吵太鬧,全無一絲靜意。

  楊楓繼續(xù)說:“大約是我開始喝第九杯酒時,我忽然感到一絲寒意,這種寒意,就像在深山中獨自行走,感到暗中有只猛獸在窺視你,隨時會撲上來撕咬你,吃掉你?!?p>  季長青問:“你感覺暗中有高手窺視你?”

  “是的,并且我感覺這種寒意越來越強烈?!睏顥饕谎鲱^干盡了杯中酒,也不知道這是他喝的第幾杯了,“在我飲盡第九杯酒時,突然聽到一陣大笑,是一個男人的聲音?!?p>  “高手現(xiàn)身了?”

  楊楓點頭,說:“月色之下,一個男人出現(xiàn)了,身材修長,容貌英俊,雙目炯炯有神,犀利如電,卻又帶著不可名狀的目空一切,那是絕頂高手才有的傲慢之氣。僅看他的打扮,就知是個日本浪人,他雙手負(fù)于身后,手里提著一把刀,黑色劍鞘的武士刀?!?p>  “又是日本浪人!”季長青明顯的憎恨日本浪人。

  “浪人說:‘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大盜楊楓,還有如此雅興在此獨飲,安心賞月。’我說:‘我不過是借酒消愁而已,哪有興致賞月?’那浪人打了個哈哈:‘你如此逍遙,還會有什么愁緒?’我說:‘我當(dāng)然是擔(dān)心衙門的捕快們來捉拿我?!?p>  “你擔(dān)心的有理。”季長青說,他是強盜,有過這種心理。

  那浪人神態(tài)甚是傲慢,背負(fù)身后的雙手環(huán)于胸前,手中還是緊握那把刀,他說:“‘獨飲是件很寂寞的事,現(xiàn)在有人陪你,你是否歡迎?’”

  楊楓睜大雙眼,左顧右盼了一陣:“誰?有誰會來陪我?該不會是嫦娥仙子吧?”

  “嫦娥仙子當(dāng)然不會下凡來,倒是有一個同你一樣的酒鬼來了,你歡不歡迎?”

  “歡迎之至,他在哪里?”楊楓還在裝傻。

  “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p>  “你?”楊楓再也不能裝下去了。

  “正是?!崩巳搜劬Πl(fā)亮,盯著楊楓。

  楊楓起身,舉杯相邀:“閣下請坐?!?p>  “你早就應(yīng)該說這句話了?!崩巳死洗蟛豢蜌獾脑跅顥髅媲白拢⑶依洗蟛豢蜌獾哪眠^楊楓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再倒一杯,又飲盡。

  楊楓眼中露出了笑意:“你果然是個酒鬼?!?p>  浪人笑了笑:“我沒有騙你?!?p>  楊楓問:“你知不知道我今夜喝了幾杯酒?”

  “知道?!?p>  “知道?”這倒令楊楓吃驚了。

  浪人點頭,不說話。

  “我喝了幾杯?”楊楓不相信。

  “九杯?!?p>  楊楓心中發(fā)冷:“你一直在暗中?注視我?”

  浪人點頭,還是不開口。

  “為什么你不早點出來陪我?”

  “我這不是出來了?”他的意思就是早出來與晚出來都是出來,早一點晚一點,沒什么分別。

  “閣下不是專門出來陪我喝酒的吧?!?p>  “不是。”

  “請問閣下有何貴干?”楊楓發(fā)覺這浪人不大說謊。

  “我來看你。”

  “我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楊楓的意思就是女人才好看。

  “你比女人還要好看,也比女人有趣?!边@浪人說話倒比較有趣。

  這句話倒讓楊楓不自在了:“我卻不覺得?!?p>  “我卻覺得?!?p>  “我到底哪里好看?”

  浪人沒有直接回答,卻說:你很愛喝酒?!?p>  “跟你差不多。”

  浪人說:“你也喜歡女人。”

  楊楓不否認(rèn):“美酒佳人我都愛好。”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p>  “有一點?!睏顥髡f,“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p>  說話之際,浪人已喝了五杯酒。

  楊楓發(fā)現(xiàn)這浪人右手一直未動——一直從未離開他那把武士刀。

  那把武士刀似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楊楓忍不住問:“你的刀從不離手?”

  “極少?!崩巳嘶卮鸷唵胃纱?。

  ——連吃飯喝酒也不例外。楊楓沒有說。

  楊楓卻說:“連睡覺也不例外?”

  “不例外?!?p>  “洗澡呢?”

  “同樣?!被卮鹜瑯痈纱唷?p>  ——他的刀的確是從不離身,從他拿起這把刀時起。

  楊楓說:“昔年蕭十一郎的情人風(fēng)四娘,她在沐浴時,刀就在浴桶中,她也是刀不離身?!?p>  “我聽說過?!崩巳硕⒅约何盏兜氖?。

  他的手指潔白修長,穩(wěn)定而有力。

  “昔年彭十三刀也是刀不離身?!睏顥饔终f。

  “我知道。”浪人抬起頭,眼也發(fā)了光,“聽說他那一次沐浴,用我們扶桑本土的呂風(fēng)沐浴。這個時候來了六個手持長矛的刺客,這六只長矛忽然全部刺穿浴桶。”

  “但彭十三刀卻安然無恙。”楊楓說,“他的刀就在桶中,他的斷弦三刀也是罕有敵手,所以長矛全被砍斷槍頭,他的人又突然飛起,將六個刺客的雙手全部留在他的浴室外邊。”

  “彭十三刀本就是刑部好手,斷弦三刀更是人不能見?!崩巳溯p輕的吐出了十六個如魔咒般的字語:“斷弦三刀,人不能見,人若見之,頭如斷弦?!?p>  沉默,短暫的沉默后,楊楓問:“你這把刀呢?”

  浪人盯著手中的刀,目光忽然變得溫柔熾熱起來,就像盯著自己情人的乳房一般。

  他的聲音也變得溫柔多了:“我這把刀叫狂浪刀?!?p>  “狂浪刀······何謂狂浪?”

  “因為他的主人,因為它的刀法?!崩巳苏f,“它的刀法叫‘狂浪刀法’,他的主人叫‘狂浪怪客’?!?p>  楊楓心一跳:“你就是狂浪怪客?”

  浪人搖頭:“不是,狂浪怪客是這把刀的第一主人?!?p>  “你呢?”

  “我是這把刀的第二主人,”浪人毫不隱瞞,“我就是‘狂浪刀客’伊二郎?!?p>  楊楓的心又一跳:“久仰大名!”

  的確是久仰大名,楊楓早就聽聞東瀛扶桑有位使刀高手,打遍扶桑無敵手,并且來到中土,也未遇敵手。

  “今日來此,有何貴干?”

  這句話楊楓沒有問,他已知道他是來干什么的,他是來找自己試刀比武的。

  楊楓果然沒有猜錯,伊二郎果然是來找自己比武的。

  伊二郎卻說:“你怎么不問我來找你干什么?”

  “我不必問?!?p>  “為什么?”

  “你來找我是你的事,與我無關(guān)。”

  “要是與你有關(guān)呢?”

  “與我有關(guān)你自己自然會說出來?!?p>  伊二郎說了出來。

  他說:“是這把刀叫我來找你的?!?p>  他抬起右手的刀:“七年前,師父把這把刀傳給了我,幾年來,我沒有辱沒先師,也沒辱沒這把刀?!?p>  他的意思就是:他以他師父傳給他的刀,又以師父傳給他的刀法,打敗了所有的敵手,至今從未敗過。

  他的意思楊楓懂。

  但這次挑戰(zhàn)楊楓,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呢?

  八月十五,宜祭祀,平道;不宜遠(yuǎn)行,會友,立約。

  月,月圓,卻有暈。

  月太過明亮,旁邊的星星便顯得若隱若現(xiàn),不怎么耀眼了。

  靜園,名副其實的“靜”園,靜得令人恐怖,靜得令人發(fā)狂。

  三十二只粗如兒臂的紅燭流著紅淚,似在低語哭泣。

  楊楓;伊二郎。

  大盜楊楓;狂浪刀客伊二郎、

  大理石桌,石桌冰冷。

  桌上有酒,烈酒溫?zé)帷?p>  大理石凳,石凳冰冷。

  凳上有人,決斗之人。

  楊楓伊二郎兩人就這樣的對坐著,他們一句話也不說了,坐著喝酒,烈酒、

  從圓月初升到月至中天,就這樣的坐著,坐著喝酒,烈酒。

  他們酒喝得不少,但絕不是為了壯膽,只是為了比斗的氣氛。

  秋風(fēng)蕭瑟,殘燭燈光搖曳。

  伊二郎左手舉杯:“干,最后一杯!”

  最后一杯,桌上已無酒,酒已喝光。

  月正中天。

  伊二郎緩緩抽刀出鞘,楊楓頓時感覺寒氣逼人,侵入肌膚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

  伊二郎右手舉刀:“請!”

  楊楓卻一動不動:“就在這里?!?p>  “是?!?p>  “不到園廳外去?”

  “不必?!?p>  “為什么?”

  伊二郎舉了舉刀:“我的刀見不得月光。”

  楊楓沒有開口再問。

  ——客隨主便主隨客便又有多大分別?廳內(nèi)決斗與廳外決斗又有多大分別?

  伊二郎左手抖動,一塊黑布現(xiàn)于手中,左手再次抖動,黑布已蒙于面上,——應(yīng)該說蒙于眼上。

  ——這是什么用意?比武蒙眼?

  看他蒙眼的手法,已然熟透。

  是他輕視楊楓,蒙著眼就能夠戰(zhàn)勝楊楓?

  還是他每次與人決斗,都是眼蒙黑布,所以這次也不例外。

  楊楓沒有問,他知道,伊二郎這樣做,自有他的理由。

  秋風(fēng)益加蕭瑟,寒氣愈加逼人。

  天地間忽然暗了下來,圓月是不是躲進了云中?

  究竟是伊二郎的刀見不得月光,還是月亮見不得他的刀?

  伊二郎的武士刀光華卻輝煌起來!

  刀花朵朵,刀光閃耀,奪人眼,攝心神。

  風(fēng)中殘燭在凜冽的刀風(fēng)中亂抖,慢慢的已然熄盡。

  黑暗,完全的黑暗。

  令人恐怖、絕望的黑暗。

  只有廳外泛泛月光映了絲絲進來,依稀可辨比武的二人。

  黑暗中卻有光,刀光。

  黑暗中也有風(fēng),刀風(fēng)。

  伊二郎的刀,楊楓的刀。

  楊楓很少使用刀劍之類的武器,但也不是不使用,比武決斗不比尋常,還是有件稱手的武器好。

  楊楓覺得現(xiàn)在手中這把刀就比較稱手。

  黑暗并不可怕,黑暗中的刀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黑暗中的刀法,伊二郎的“狂浪刀法”,他的刀法的確厲害。

  從殘燭開始熄滅的剎那,楊楓就已看出,殘燭滅盡,楊楓更加感覺到了。

  楊楓為盜六七年,練就了一雙夜眼,他的夜眼也許比貓比老鼠的眼還精。

  幸好有這雙夜眼,楊楓才得已一睹“狂浪刀法”。

  也正因為這一雙夜眼,楊楓差點受傷失敗。

  ——他雖未失敗,但練就的夜眼,竟因這一戰(zhàn)而廢。

  因為“狂浪刀法”是看不得的刀法,它太障人眼,太迷惑人。

  不但迷惑你的眼,更迷惑你的心智。

  楊楓這才知道了伊二郎的用意。

  ——難道他的刀法連他自己也不能見么?

  所謂“狂浪刀法”,是狂浪怪客面海而居,因海而創(chuàng)的一種刀法。海浪時而波瀾不驚,時而驚濤駭浪;時而靜如處子,時而動如脫兔;有時溫文儒雅,有時狂躁不安。他的刀法就如大海的波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生生不息,連綿不斷,千變?nèi)f化,深不可測。

  這真是種怪刀法!

  不知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還是另有原因,伊二郎的怪刀法竟奈何不了楊楓,并且敗在了楊楓那不知名的刀法下。

  刀光消失的剎那,天地驟然變亮了。

  是不是云消失,月又現(xiàn)?

  黑紗布取下,一張落拓的臉,一雙接近絕望的眼。

  “他敗了?”季長青問。

  “是?!睏顥餍★嬕豢冢斩吹难凵褡兞亮?。

  “他可敗得心服口服?”

  “并不?!睏顥魉朴只氐侥且沟那榫持校跋袼欠N狂傲之人,并不是容易認(rèn)輸?shù)摹!?p>  楊楓說:“伊二郎走時,對我說:‘楊楓,迄今為止,你是打敗我的第一人,記住,三年之后的中秋月圓夜之前,我一定會找到你,同樣是今夜,同樣是此地、此時,再次決斗,希望你好好活著,不要讓我今夜所說的話落空?!?p>  “他還問我:‘楊楓,你用的什么刀法擊敗我的?’”

  季長青說:“我也打算問你的。”

  “我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刀法,這只不過是我這幾年來與人對敵所積累的經(jīng)驗而已。’”楊楓說,“他說:‘我懂了,你打敗我,所用的刀法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但我這幾年比斗,同樣有不少經(jīng)驗,卻為什么會敗在你的刀下?’”

  “你怎樣回答他?”

  “我回答說:‘你的經(jīng)驗是勝利的經(jīng)驗,沒有失敗的經(jīng)驗,因為你從未敗過?!麊枺骸闶∵^?’我說:‘我敗過。其實失敗也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關(guān)鍵是你如何看待它,一蹶不振不是好男兒,并且失敗的經(jīng)驗也比勝利的經(jīng)驗要重要得多。’”

  “你在激勵他?”季長青明顯的覺得不該。

  楊楓點頭,承認(rèn):“我失敗過,失敗的滋味確實不好受,需要別人的安慰,更需要激勵。”

  楊楓說得對極,失敗的確不好受;但有時失敗也是一種動力。

  但是如果失敗太多呢?

  失敗太多則會令人完全喪失信心,感到絕望,甚至有人因此而自殺了。

  ——眾多絕望自殺的人,豈不就是因為遭到太多挫折,太多失敗,而又沒了勇氣、沒了信心活下去才造成的。旁人的一句安慰話語,有可能就給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季長青若有所思:“是不是你懷疑他也到了這里?”

  “方才劃拳的幾個日本浪人,也許就是伊二郎的弟子?!睏顥髡f,“在‘柳林客?!?,他們所使的刀法就是伊二郎的狂浪刀法?!?p>  “他弟子在此,也不能說明他也在這里?!奔鹃L青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

  楊楓說:“但我又感到了一絲寒意,那一次他現(xiàn)身時的那種寒意?!?p>  季長青不說話了,他相信楊楓的感覺。

  楊楓說:“也許他現(xiàn)在已發(fā)現(xiàn)了我們,正在暗中觀察著我們,但也沒什么,‘既來之,則安之’,等會兒我還要去找這幾個日本浪人,問問蘇雪的失蹤是否與他們有關(guān)?!?p>  嘈雜的客廳忽然靜了下來,笙管亦無聲了。

  燈火最輝煌的地方卻喧鬧起來。

  一臉猴相的方督軍在大金“壽”字面前站了起來。

  他滿面笑容,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十分愉快。

  他滿臉微笑,向眾人抱拳說:“眾位江湖朋友,各位兄弟,今天是我方至德的五十大壽,承蒙各位厚愛,賞光來此,我方至德不勝感激?!?p>  鼓掌之聲阿諛奉承叫好之聲此起彼落。

  方督軍接著說:“特別是我的結(jié)拜兄弟施威,他遠(yuǎn)在金州,卻派人來給我賀壽,更令我感激不盡?!?p>  他的這句話倒令楊楓吃了一驚,想不到施威竟也派人來此,不知是誰。汪洋海?還是施菲兒?

  想起施菲兒,就想起了小蝶,小蝶現(xiàn)在好不好?

  方至德語聲落處,走出了幾個人,幾個楊楓都認(rèn)識的人。

  施威府衙的陳晉爵;找自己報仇的燕秋月;找自己比武的“狂浪刀客”伊二郎;還有一個居然是失蹤了的蘇雪!并且蘇雪緊緊地偎依著伊二郎,就像偎依著自己的丈夫那樣;還有那三個日本浪人。

  這一切都把楊楓搞糊涂了。

  方至德牽過伊二郎的手,拍拍他的肩,故作親熱狀,說:“這位大俠是日本方面派來的特使,伊二郎,他外號‘狂浪刀客’,據(jù)我所知,他的一把刀從未敗過?!?p>  方至德的話一說完,伊二郎冷傲的臉就變得有些難看了。

  方至德的這一番大吹大擂,是不是令伊二郎想起了楊楓,曾經(jīng)擊敗自己的楊楓。

  季長青冷笑一聲:“這方猴子拍馬屁拍到人家心病上去了?!?p>  楊楓笑笑,說:“那邊的那位面如中秋冷月的青年,便是金州鹽商燕漢年的兒子,燕秋月?!?p>  “燕秋月······”季長青輕聲念道,“我好像見過他。”

  “等會兒他若見了這玉麒麟,一定會追問它的來歷,所以就會問出我來,倒是兄弟千萬不可莽撞,一定要見機行事?!睏顥髦兰鹃L青的脾氣,再次的提醒他。

  季長青無所謂的笑了笑:“大哥不必如此,兄弟自有分寸。”

  楊楓喃喃道:“燕秋月怎會到關(guān)外來······”

  季長青說:“他一定恨你恨得要命?!?p>  楊楓苦笑:“的確,但他卻又祈禱我不要死?!?p>  “這倒奇怪了?!?p>  “其實這也沒什么,只不過是他要親手殺死我而已。”

  ——這就是仇恨,仇恨。仇恨總是會令人變得左右矛盾,反復(fù)無常;仇恨總是讓人變得痛苦異常,極端偏執(zhí)。

  季長青不再說話,楊楓也不再開口。

  方至德繼續(xù)介紹:“這位便是我好兄弟派來的陳晉爵;這位年輕人是我好朋友的兒子,也是年輕有為,燕秋月。”

  眾人趁著酒興使勁鼓掌叫好。

  但看燕秋月,臉上并不見愉悅之情,只是出于禮節(jié)性的回應(yīng)一下。

  方至德最后才介紹蘇雪:“這位姑娘就是伊二郎的夫人,蘇雪?!?p>  蘇雪妊娠施禮。

  楊楓不禁苦笑,原來她并非找她哥哥,而是找她丈夫。那夜遇見了伊二郎的幾位徒弟,便跟隨他們找到了伊二郎。這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可以放心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管多么豐盛,多么熱鬧。

  燈火也一樣,總有闌珊熄滅時。

  方督軍的壽誕已散,操場上燈火亦已闌珊。

  三更子時向來是“夜間工作者”認(rèn)為的最佳時刻,殊不知四更丑時卻是更有佳處。

  四更是大多數(shù)人睡得最深最沉的時候,將這個人偷走,也許他也不會醒。

  方督軍的大操場雖然暗了下來,他那收放賀禮的大廳里卻較先前亮多了,也較先前熱鬧些,——方督軍居然安排了十二人看管他的賀壽禮。

  一些玉器古玩在蠟燭的光輝下閃閃發(fā)光。

  一位尖嘴猴腮的仁兄說道:“我說兄弟,你們看這些壽禮中,最惹眼的是哪一件?”

  在他們說來,惹眼就是值錢的意思。

  “依我看,恐怕要數(shù)這株珊瑚樹?!?p>  這株珊瑚樹通體殷紅,紅中透白,似紅玉,的確世間罕見。

  有的說,這件白玉駿馬應(yīng)該最值錢;有的說,這把古劍才是最好的寶物。

  “我看啦,這只麒麟才是最值錢的呢!”一位黃發(fā)老者吸了口旱煙,搖頭晃腦的說。

  眾人都轉(zhuǎn)向這只玉雕的麒麟,但見它晶瑩透亮,綠中有藍(lán),藍(lán)中帶綠,雕工極佳,煞是精致,極具美態(tài)。

  這位尖嘴猴腮的仁兄眨了眨眼:“老黃油,此話怎講?”

  “范猴子,這你就不懂了?!崩宵S油慢悠悠的吸了口煙,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做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斜著眼瞧著范猴子,“我看管德老爺?shù)膶毼锸暧杏?,見過的寶物恐怕比你想象的還多。”

  范猴子連連點頭,口中稱是。

  老黃油接著說:“這只玉麒麟是當(dāng)年奸相李林甫送給楊貴妃的,楊貴妃又在唐皇面前賣乖,說它是‘吉祥如意玉麒麟’。如此算來,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p>  “真是難得的古玉!”

  十余人全都緊圍著老黃油,盯著玉麒麟,眼中露出了光。

  “五年前,我在德老爺?shù)姆績?nèi),看見過這只玉麒麟?!?p>  “怎會在德老爺?shù)姆績?nèi)?難道是德老爺?shù)???p>  “德老爺收藏頗多,寶物來路也多······”

  眾人議論紛紛,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是的,這五年來,玉麒麟一直在老爺?shù)膸旆??!崩宵S油搕熄了煙,似在回憶,“每次老爺來巡視他的寶物是,總是背負(fù)雙手,出神地盯著它,我有時偷眼瞧老爺,他還時常微笑呢。”

  眾人都聽入了神,伸長了脖子,睜大了雙眼,誰也沒開口。

  老黃油瞇著雙老鼠眼,瞧了瞧眾人的模樣,覺得很是滿意,裹了支煙,其中一人討好似的點了火,老黃油狠狠的吸了一口,這才慢吞吞的說:“有一次我當(dāng)值,記得是夜半,德老爺?shù)綆旆縼恚曋@玉麒麟,居然說了兩個字?!闭f到這里,老黃油又故意住口不言。

  范猴子急紅了臉,搶著問:“說的什么?”

  “嘿嘿,你們猜不到吧,老爺說的是一個人的名字?!?p>  “誰?”

  眾人都凝神靜聽,生怕聽錯聽漏了一個字,幸好老黃油說得很清晰,并且還一直重復(fù)。

  老黃油悠悠地噴出一口煙,輕聲念道:“楊楓,楊楓······”

  “楊楓?”范猴子猛地一震。

  “你認(rèn)識他?”老黃油瞪著他,沉聲問。

  范猴子搖頭:“不······不認(rèn)識,只是聽人提過他?!?p>  老黃油問:“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強盜,大強盜,聽說我們的軍餉就是他盜的?!?p>  “不錯?!崩宵S油說,“聽劉老五說,楊楓成名已有十年,富豪大賈,提起楊楓無不頭痛,卻拿他毫無辦法?!?p>  范猴子說:“真有那么厲害?”

  老黃油兩眼一瞪:“這并不值得懷疑?!?p>  沉默,大家都沒開口了。

  還是范猴子最沉不住氣,他問:“德老爺怎么會念楊楓呢?”

  沒有人知道,所以沒人出聲,所以還是沉默。

  沉默總是暫時的。

  老黃油喃喃道:“我只奇怪,玉麒麟怎會在老爺?shù)馁R禮中,并且也沒有記錄是哪位賀客送這份禮物。”

  一旁的老管家說:“其實這樣并不奇怪?!?p>  “哦?”

  “這玉麒麟是老爺?shù)膶氊?,這次做壽,理所當(dāng)然的要拿出來炫耀一番了,這就好像一個女人絕不會將自己最滿意的衣服藏在衣柜里?!?p>  “對,對······肯定是這樣。”附和之聲不絕于耳。

  “但,但我聽說······”聽說什么?范猴子終究沒說出口。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