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垂死

　　火云真人連聲道謝，口中說道：“弟子今日得到神君教誨，方才領(lǐng)悟到修行的真諦，定是要勤練法術(shù)，不可投機取巧。弟子日后一定率領(lǐng)熾焰峰上下，勤學苦練?！?p>　　臻云神君問道：“你這里的丹奴去了哪里？”

　　火云真人急忙道：“弟子向來覺得讓罪奴煉丹不合適，恐怕不能保守秘密，早就想要變革，奈何人微言輕，不敢隨意改變前輩定下的規(guī)矩，幸得神君降下敕令，真是功德無量啊。弟子已經(jīng)著人將丹奴全部送入山中村莊了?！?p>　　臻云神君轉(zhuǎn)身走入丹奴日常居住的小山洞，火云真人急忙跟上。只見洞內(nèi)低矮不容抬頭，氣息渾濁悶熱，地上空無一物，角落里丟棄著幾件破爛的女子衣裳。

　　火云真人喃喃道：“弟子確實已經(jīng)將人全送下山了?！?p>　　臻云神君嘆道：“女子之身，在這樣的地方，能捱得幾日？你為了保守煉丹之密，從不讓人出洞，可憐她們最后都在這熔巖泉中化為了青煙。你如此作為，時日長久必會入魔?！?p>　　火云真人嚇得跪倒在地，驚恐不已：“弟子只是遵循百年來的規(guī)矩，從未深思。從今后一定修心養(yǎng)性，潛心入道。”

　　臻云神君道：“你若是心存些許善念，至少會讓這些罪奴生活得好些，或者為他們尋個好地方埋骨?！?p>　　火云真人低頭不語，臻云神君冷冷道：“煉完這一爐金丹，還請閣下在此做一場法事，超度那些被扔入熔巖泉的冤魂?！?p>　　臻云神君說罷，便瞬移而去，火云真人看了看自己的弟子燭明，滿頭紅發(fā)的燭明立刻跑過來，在火云真人耳邊低聲道：“都安置好了，沒敢傷一條性命，半死不活的都丟到山門外的亂墳崗上去了?！?p>　　火云真人點頭道：“很好，要是讓神君看到那些半死不活的，一定會大發(fā)雷霆。如今我們已經(jīng)送他們下山，自己撐不住送了命，那是上天要收人。此事誰也不能說，日后清理出名單，除了送到莊子里那些人，其他的都推說進了熔巖泉?！?p>　　燭明連連點頭，火云真人忽然道：“這神君來了臻云山十年，一向?qū)ι街惺聞?wù)不聞不問，如今突然發(fā)難，定是有人告狀?！?p>　　燭明悄聲道：“徒兒將人送到村子里時，曉翠峰那位早早就在那里等候，每個人都過了一遍，好像在找一個小姑娘，最后沒找到。”

　　火云真人咧嘴笑道：“就知道是他在使壞，活該沒找到人，不是在這洞中化煙了，就是到亂墳崗喂狼了。好！”

　　燭明低聲問道：“不知神君急急忙忙去了哪里？”

　　火云真人道：“曉翠峰向來不讓凡人協(xié)助制藥。圭元峰那邊雖然有凡人協(xié)助制器，但是掌峰培青真人早就不問世事，主事的紫石真人對待凡人向來和氣。玄冰峰上就沒有凡人踏足。神君一定是去日月峰擎天真人那里，把敕令寫入門規(guī)?！?p>　　燭明笑道：“所幸?guī)煾改弦姍C快，立刻就把人都安置好了。我聽說鍛玉峰那位被狠狠斥責了一頓。”

　　火云真人濃眉一挑，大聲說道：“我跟他如何能比。他的名字在幻洲都如雷貫耳，說不定哪天就有人找上門來呢。我也就是脾氣暴躁點，只知道遵循門規(guī)老老實實修行?！?p>　　說罷，火云真人便回身去查看丹爐，燭明急忙跟上。

　　曉翠峰頂凌云齋內(nèi)，千萬根翠竹挺拔俏立，山風吹過，竹葉便嘩嘩作響。修竹真人側(cè)耳傾聽了一陣竹葉的低吟，輕嘆一聲，將花架上的一盆粉紫色傳音蘭搬到窗前，捏了一個法訣。

　　半刻鐘后，修竹真人對著面前的傳音蘭沉聲說道：“森隱道友，我今日尋了個機緣，懇請臻云神君出面，改了臻云山的門規(guī)，將罪奴們從鍛玉峰和熾焰峰全部放了出來。但是我方才查找了熾焰峰的罪奴，沒有你委托我尋找的小姑娘。或許，她沒能熬到今日?！?p>　　一刻鐘后，傳音蘭傳來一個少年的驚呼：“我不信，還不到半年，露珠她……”

　　隨后是森隱真人的聲音：“修竹道友，多謝你，有勞了?！?p>　　少年憤怒的聲音遠遠傳來：“我要踏平熾焰峰！”

　　修竹真人低嘆一聲，將傳音蘭搬回花架上，心想?yún)谴蟮膬鹤诱媸切疫\，那名叫露珠的小姑娘可能已經(jīng)化作了烈炎洞里的一縷青煙。人生的際遇，難以預(yù)料。

　　臻云神君從日月峰擎天真人處出來就直接去了歡陽城，搖身一變，扮成了一個落拓的青衫書生，在城東仙居客棧前的“不二家”酒坊尋了個座，要了一壺酒，就著一碟子花生米獨酌。

　　幾個酒客正眉飛色舞的說著仙洲各地的趣事，臻云神君默默聽著，一句也沒漏，心想凡人的生活倒也有趣，比起冷冰冰的天界來，有溫暖的煙火氣息，她在這樣的世界生活習慣了，還愿意到天界來陪伴他嗎？無妨，他愿意到凡間來陪伴她。

　　但是，她在哪里呢？臻云神君一口飲盡杯中烈酒，感覺一股熱流火辣辣的從喉嚨里淌下去，人也微微有些漂浮。酒至半酣，臻云神君忽然覺得有些意興索然，起身扔下一塊碎銀，隨手又拿了一小壇子酒，衣衫飄飄走進夜色中。

　　夜風中有春天萬物復(fù)蘇的芬芳，臻云神君駕著云車緩緩而行，飲風就酒，倒也風雅。漸漸地有些酒意上頭，臻云神君沒有驅(qū)散酒意，任憑酒意一點點麻醉自己。云車便歪歪斜斜在夜空中飄游。

　　一道微弱的光華掠過，臻云神君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一位相伴多年的老友正在召喚自己。他站起身來，向云車外看去，下面是他從未涉足的一片山崗，陰氣森森，鬼影重重。

　　臻云神君的酒意頃刻間消散，他飄然落在山崗上，只見四周都是散落的棺木和尸骸，腐爛的氣息縈繞不散。臻云神君放出神芒，瞬間驅(qū)散了山崗上濃厚的霧氣，只見眼前橫七豎八倒臥著幾具殘破不堪的新鮮尸體，狼群正在瘋狂的啃噬血肉。

　　萬物有靈，臻云神君自然不會打攪狼群進食。他閉目感覺了一下，那個召喚他的器物正在附近，似乎就在前方樹林中。忽然一聲狼嚎傳來，幾匹強壯的狼應(yīng)聲而去，正是樹林的方向，臻云神君便搶在狼的前面進了樹林。

　　林中一塊空地上，有三四匹狼正圍著一個人，那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形瘦小，用一根樹枝支撐著身體，兩只眼睛在黑夜中炯炯有神，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絕望中透著不甘，就那般與群狼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