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風從北方吹來,帶著密集的飛雪,也帶走了這片大地上的暖意,光是看著這樣的景象就讓人不自覺地感到冰冷,更不用說直接吹打在身上了,何況這還是一支從陽武逃出來的敗兵。
先前被困于西門中的將士幾乎全部被射殺,只有寥寥數(shù)人僥幸存活下來;而東門的狀況相對好一些,由于劉備下令弓箭手特意不去瞄準上身的要害,使得約有三分之二的將士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不過依然有許多人的傷勢十分嚴重,或許會留下終生的殘疾;唯獨南門平安無事,可若非糜倩及時被張遼送回,恐怕同樣會在劫難逃。
雖然陽武離許都很近,要不了幾個時辰便可以走到,但那片名為“官渡”的平原上毫無遮擋,刺骨的寒風吹得曹軍將士個個低頭蜷縮著身體,腹痛也都還未完全恢復,連步子都邁得很小,那些傷兵則更加苦不堪言,甚至有幾人都沒能捱過這段路途就死去了。
即便成功救回將士,可張遼的臉上依然看不到一絲喜悅,失去如此重要的城池,而且輸?shù)萌绱藨K烈,典韋被斷臂、樂進被斬殺,有將近半數(shù)的士兵犧牲,西門的通道內(nèi)更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這對大戰(zhàn)在即的曹軍來說無疑是很傷士氣的結果。
許都的東門,曹操和徐晃騎在馬上,帶著十來位騎兵早早地等在了城外一里的地方,期盼又憂傷,滿面愁容地看著自家軍隊緩步歸來。
“主公?!弊叩礁?,張遼跨下馬背,朝曹操低頭作揖。
平躺在擔架上的典韋原本迷迷糊糊地就快昏睡過去了,一聽到是曹操親自前來迎接,突然翻身而起,不顧手臂和下巴的劇烈疼痛,往前邁了幾大步,直接沖到曹操眼前,單膝跪地,深深地俯下了腦袋,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zhuǎn),使得他那強壯的肩膀都在顫抖。
“典韋,快起來?!辈懿倭⒖炭缦铝笋R,雙手托住典韋的胳膊,語氣低沉地安慰道,“不必自責,這一切都是我曹某的過失,怨我、怨我呀?!?p> “主公……我……我典韋無能啊!”典韋哽咽得說話都停頓了。
“起身吧,典韋?!币慌缘膹堖|也跟著架住了典韋。
身后的陽武將士中,但凡身子還能動的,都陸陸續(xù)續(xù)地跪了下來,在這風雪交加的天色下,讓人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文謙、文謙呢?”徐晃也跟著下馬,跑到了軍隊中,神情焦急地找尋樂進的蹤影,“樂文謙在哪?”
曹操望著典韋的斷臂,以及他那受到重擊已經(jīng)有些變形的下巴,搖著頭,長嘆了一口氣,越發(fā)對急于攻打劉備而感到后悔。
“我們快回許都吧?!辈懿贁v起了典韋,面露慈祥、強顏歡笑。
……
“文若,咳、咳……陽武的傷亡如何?”郭嘉側臥在床席上,依舊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人越發(fā)消瘦,腮幫子都凹了進去。
“救回半數(shù)將士,不過……文謙戰(zhàn)死了,典韋被砍斷一臂,唉……”荀彧惋惜地回答,看著地面直搖頭,“若不是文遠將糜夫人送還,恐怕會死傷更慘?!?p> “我方大軍就快……咳、咳……趕回了,屆時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郭嘉輕嘆了一聲,望著窗外的風雪,“以少戰(zhàn)多,必要出奇制勝,咳、咳……”
“袁本初在勢力越來越大之后變得更加自負,一定不會派出全部將領,我方只要在敵軍假意派往壽春的支援到來之前擊退他們便是勝利,萬不能打持久戰(zhàn)?!?p> “所以……我方會全軍出擊?咳……”郭嘉將視線轉(zhuǎn)向荀彧,微微瞇了一下深陷的眼睛,“那……關云長呢?”
“云長與劉玄德、張翼德情誼深厚,我擔心他未必愿意出戰(zhàn)?!避鲝?,在腦中思考著對策。
“他們?nèi)恕取⒖取刹粏螁问恰檎x深厚’這么簡單。”郭嘉露出了一絲笑意,回憶著在咸陽廢墟時偷聽到的劉關張的對話。
“雖然未施婚宴,但主公已親口將月娥許配于云長,我打算讓月娥以熟悉戰(zhàn)馬為由隨軍出征?!避鲝獜拿毜膭幼鲹Q成了搓,表情也舒展了一些,但似乎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此一來,云長或許會放心不下妻子……”
“嗯,值得一試,咳……”
……
袁紹得知是關羽在白馬斬殺了大將顏良之后,下令加快了行軍的速度,怒氣沖沖地往陽武進發(fā),打算好好地質(zhì)問劉備和張飛一番。
在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上,軍師許攸和謀臣沮授有著截然不同的觀點。
許攸經(jīng)探兵得知糜倩被送回后,建議立刻拿下劉備那懷孕的妻子以做人質(zhì),逼迫他與張飛親自對戰(zhàn)轉(zhuǎn)投曹營的關羽,斬斷三人之間的情誼以示忠誠;而沮授則認為不要刻意提及此事,甚至不建議派二人出戰(zhàn),或者可說服關羽加入袁軍,經(jīng)歷了這么長時間的感情很難就此了斷,且分投兩營并非本意,直面對抗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不惜將才的袁紹似乎更偏向許攸的方法,不過最終決定給劉備和張飛保留一些顏面,先派士兵前去圍困住糜倩,讓二人自己定奪如何處理此事,若他們尋找諸多借口為關羽開脫,則采用許攸的建議,立即命人扣押。
劉備和張飛早有心理準備,從當年私下求援董卓入洛陽一事便可看出袁紹是個目光極其短淺的人,根本不可能對關羽這樣的優(yōu)秀將領產(chǎn)生招納之心,而對顏良被斬的憤怒只不過是覺得自己丟了臉,并非是真正地感到痛心。
陽武的上空雖然已不再像糜倩剛到時的那么陽光明媚,稍有些陰沉了,可也不似許都那般風雪交加,即便兩城相鄰的距離很近,天氣狀況卻大有不同。
劉備和張飛站在北城墻上,迎面吹著涼涼的冬風,看著烏泱泱的一大片袁軍正朝著陽武走來。
“你那新歡的傷勢怎么樣了?”劉備歪斜著腦袋,直直地望著前方,對身旁的張飛問道。
“什么新歡?”張飛白了劉備一眼,沒好氣地反問,得知關羽就是當年害死自己和項羽的漢軍大將韓信之后,他的心情就沒好過,“別胡說八道?!?p> “好吧……夏侯姑娘要不要緊?”劉備見玩笑開的不合時宜,便作罷了,換成比較認真的口吻。
“醒過來了,無大礙,不過臉上或許會留下疤痕?!睆堬w有些惋惜地回答,對于一個年輕女子來說,臉蛋破損可是會影響到今后的成婚。
“如果還有力氣,就請她帶領些將士前去保護倩兒。”劉備轉(zhuǎn)過頭看著張飛,并不是命令的語氣,更像是在交流談話。
“你……覺得叔至不適合?”張飛平靜地問道。
“叔至戾氣過重,倩兒懷有身孕,恐怕……不勝此任?!眲湮⑽⑿α艘幌?,扭頭再度朝袁軍望去,走得越來越近了,袁紹正坐在大部隊正中央的轎攆里,“翼德,速去安排吧,袁紹就快到了?!?p> 接著,張飛快步離開,跑到了醫(yī)療營,見夏侯涓的神色已基本恢復了,全身松軟地癱坐在床席上,臉上依然帶著些青紫和傷口,要徹底痊愈還需些時日。
“你沒事了吧?”張飛走到夏侯涓身邊,蹲了下來,腹部的疼痛還沒消去,顯得有些吃力,溫柔地問道,“打仗就是如此,你能活下來已經(jīng)算很走運了?!?p> 夏侯涓的腦袋往張飛的方向稍稍側了一些,開始快速地眨眼,似乎是防止眼淚奪眶而出,大戰(zhàn)典韋之時,若不是張飛及時趕到,她早已丟了性命。
“怎么?要哭了?”張飛向前挪出一步,靠近了些,輕聲地問,本想抬手摸一摸夏侯涓的頭頂,卻還是放棄了。
“沒有、沒有,我怎么可能會哭?”夏侯涓深吸著氣,逼回了情緒,睜大眼睛讓自己看起來很精神,“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么,哈哈。”
“哦?是嗎?”張飛笑開了些,既然夏侯涓極力掩飾了內(nèi)心的驚魂未定,他也不再繼續(xù)追問,安慰了起來,“臉上或許會留疤,不過還是很美的。”
夏侯涓聽得心里有些小鹿亂撞,愣愣地看著張飛,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抬起了眉毛,使得傷口感覺很疼。
“呃……那個……”張飛也覺得氣氛似乎略有一絲尷尬,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如果你沒什么事了,有個重任要單獨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