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這一擊的力道大得出奇,兩匹馬疼得嘶吼起來,前肢突然跪了下去,帶著前半身猛地摔倒在地,出于巨大的慣性,后半身高高地翹起。
馬匹已倒,可轎攆的速度還未減緩,迎頭撞上馬的身體,撞得木屑橫飛,同樣高高地翹起后半段,伊籍無能為力,一下被甩了出去,而劉琮也緊跟著飛了出來,可剛騰到空中時,就被龐德伸手拽住,一把拉扯下來。
受傷的馬匹和損毀的轎攆繼續(xù)摩擦著地面向前滑行,留下了長長的血跡;伊籍則被甩得老遠,重重地落在路邊的木柴堆中,一時疼得爬不起來了。
“荊州少主,你應該知道已經逃不掉了,何必要受皮肉之苦呢?”龐德歪著嘴巴說道,單手提著劉琮,看起來毫不費力。
“令明,你還真是沖得快啊?!毕暮類獜暮蠓节s到,換了一匹坐騎,方才的摔倒似乎沒給他造成什么傷害,“這劉琮無礙吧?”
“無礙、無礙,好得很呢,哈哈哈哈?!饼嫷乱贿呅χ貞?,一邊將截頭大刀插回后背。
“嗯,得給文仲業(yè)幾分薄面,畢竟他書信傳于我軍且打開了城門?!毕暮類兄笼嫷赂埃缦铝笋R背。
劉琮本就已經因父母雙亡、荊州失守而黯然神傷,此時一聽居然是因為自家大將文聘背叛,更是萬念俱灰,他沒有力氣繼續(xù)痛哭,只是深深地閉了一下雙眼,幾滴熱淚從眼眶中落下來,落在地面上,暈開了。
“好歹他也是荊州少主,別這么提著,將他扶起來?!毕暮類噶酥竸㈢?,對面前的龐德說道。
“哦,對、對,疏忽了。”龐德立刻輕松地將劉琮拎起到了肩膀的位置,想將他的身子直立,卻發(fā)現他竟然垂蕩著四肢,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
“嗯?怎么回事?”夏侯惇發(fā)現劉琮的樣子不太對勁,皺起眉頭靠了過去。
龐德也覺得事有異樣,低下頭看向了劉琮的側臉,只見他變得面容松散、雙目無神,一滴滴鮮紅的血液正從口中滴落。
“咬舌自盡?”龐德高高地抬起眉毛,非常驚訝。
“唉?!毕暮類刂氐貒@了一口,對一個還未成年的生命就此結束深表惋惜,輕輕地搖了搖頭,對著劉琮的尸體說道,“不知你是一身傲骨還是生無可戀,為何非要舍棄這美好的年華?”
……
“母親,將來若要成為一位受人敬仰的君主,我該如何做?”
——劉琮
……
“少主!少主!”文聘突然大步跑來,五官都已張得老大,隨著他的前進,無數淚珠被拋在了身后。
跑到龐德跟前后,文聘一把抱住了劉琮的尸體,同時,雙膝猛然跪下,膝蓋與地面的撞擊聲清晰響亮,光聽都讓人覺得十分疼痛。
“怨我!都怨我!”文聘痛不欲生、淚眼婆娑,抽泣著說道,“我萬不該書信給曹軍!萬不該打開城門!啊——我只是不希望荊州落入蔡夫人手中啊!我真是愚蠢至極、愚蠢至極呀!”
許多曹軍士兵慢慢地圍過來,望著一個少年自行了結的尸體,即使如此輕松地占領襄陽,也都瞬間失去了暢快。
“我乃罪魁禍首!當以死謝罪!”文聘咬牙切齒地痛恨著自己,隨即單手從腰間拔出短戟,對準了自己的脖子就要刺入。
“仲業(yè)!”夏侯惇大喊一聲,立刻伸出長刀擋在短戟和文聘的脖子中間,阻止了他的輕生。
龐德幾乎同時探出大刀,架住了文聘的手肘;接著,夏侯惇用力一擊,將短戟從文聘手中擊落在地。
文聘并未放棄,還想抓起短戟,結果被龐德掄起一腳踹在肩上,側向一邊地倒了下去,而在倒下的過程中,文聘始終小心地護著劉琮的尸體,甚至不讓他有幅度過大的顛簸。
“仲業(yè),事已至此,切莫再要賠上性命。”夏侯惇語氣溫和了下來,“雖然萬分可惜,但這是你家少主自行選的道路,由他安息吧?!?p> 說完這些話,夏侯惇單膝跪地,俯下了腦袋,以示對劉琮的哀悼;龐德和周圍的其他曹軍士兵也紛紛跟隨了動作。
遠處的木堆中,伊籍含著眼淚,朝劉琮尸體的方向大力地磕了幾個頭,磕得額頭都破了皮,隨后調整呼吸站起身,沿著小巷往北門跑去。
“曹軍應該已經全體入城,北門最早攻破,且必有百姓倉惶,說不定能夠伺機出逃?!币良南聫埻谛睦锵牒昧擞媱?。
……
賈詡騎著馬,沿著大路往城中走去,兩邊有許多襄陽軍跪在地上、雙手抱頭,已然繳械投降,而曹軍士兵則舉著武器緩步徘徊。
這次攻城可以說是非常順利,就連襄陽的士兵也少有傷亡,幾乎算是兵不血刃便拿下了這座荊州要地。
賈詡環(huán)顧四周,欣賞著自己的功勞,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走著走著,蔡夫人那具血淋淋的尸體出現在眼前,她身下的一灘血跡要比整個人大出許多倍,對于一個諸侯夫人來說,這樣的死狀簡直是過于凄慘。
賈詡收起了愉悅的心情,勒停馬匹,面露同情地看著蔡夫人的尸體,沉重地嘆出一口氣。
“無論你想如何以女子的身份掌控荊州,可終究還是一位母親啊。”賈詡低下了腦袋,微微地搖了搖。
“稟報先生,中郎將捉住了荊州少主劉琮?!币晃皇勘軄?,低頭作揖。
“嗯,好,他尚且年少,善待吧。”賈詡雖然以活捉劉琮為此次征襄陽的最成功結果,可卻感到高興不起來,完全失去了先前的滿意感。
“可是……唉,先生,劉琮他……自盡了?!笔勘行澣坏卣f道。
“???”賈詡聽得兩根眉毛都快纏繞起來,睜大眼睛愣了半天,不知該往下繼續(xù)說什么了。
……
天色有些蒙蒙亮,晨時的氣溫變得稍稍涼爽,炎熱的夏季逐漸離去,象征著豐收的秋天又一次來到了這片華夏大地。
黃忠卻沒有一丁點的心思來觀賞這即將日出的美景,他和魏延率領的一支新野騎兵隊從車胄兩萬人的營地里一路猛沖,本有千人的軍隊也因此犧牲了許多士兵,在突圍成功時只剩下約七百人,有三百條性命被永遠地留在了新野城外。
“將軍,你看前面?!蔽貉域T馬緊跟在黃忠身后,看到有一些百姓陸陸續(xù)續(xù)地迎面走來。
“老夫看到了?!秉S忠的花目癥令他對遠處看得十分清晰,這也反而使他越發(fā)感到焦急,“看來曹軍已攻破城門,糟了,不知少主情況如何?!?p> “曹軍既然沒有傷害百姓,那應該也不會對少主怎么樣吧?!蔽貉硬聹y著說道,也算是安慰黃忠和安慰自己。
“唉,方才見那車胄圍城時就該出兵突圍?!秉S忠咬著牙根回應,雙腿夾了一下馬身,加快了速度,“真不該等到深夜?!?p> “將軍,別再責備自己,我們的突圍時機沒錯?!蔽貉右布铀俑?,同時勸解著黃忠,“若是提早,恐怕我方就不止損失三百將士了?!?p> “文長,老夫已被罷官,不是將軍了?!秉S忠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前方,襄陽城已隱約可見。
“黃老將軍!且慢!”伊籍在不遠處揮舞著手臂,紅著眼眶高聲喊道。
此時,一輪紅日從東邊的地平線探出腦袋,灑出了光明,也灑出了溫暖,那正是劉備一行人前去的方向。
……
“那徐某就此別過了?!毙焓驹跔I地的出入口,俯下后背,深深地作揖。
“元直,若是你回心轉意,可隨時來找我。”劉備露著萬般不舍的表情,同樣俯背作揖,迎著初升的陽光,也迎著初秋的微風。
關羽、趙云和周倉一道給徐庶送行,位于劉備的身后,朝徐庶行禮;張飛則站在遠處,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腦海里想起了曾經的簡雍,并非他不愿送行,而是為了避免夏侯涓與徐庶相遇,因此站在了夏侯涓的營帳至出口的必經之路上。
張飛本應四下觀望,一旦發(fā)現夏侯涓前來就應找借口將她支開,可他還是有些性情,看著看著便被這離別略有感動,漸漸地出了神。
“張將軍,那位就是拒絕擔任軍師的人?”突然,夏侯涓的聲音出現在張飛的身旁,正望著剛跨上馬背的徐庶,“咦?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