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羽在曹洪的墓前跪了好一陣之后才緩緩地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步伐顯得趔趄,估計是雙腿都已跪得發(fā)麻,同時在大樹下拔起一根雜草,輕輕地吹了吹表面的塵土后便叼在了嘴角。
張飛依然站在原位,兩只腳換了一下重心,這已經(jīng)是不知道第幾次的更換,與先前默默地待在關(guān)羽身后一樣,他就靜靜地看著,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走吧?!标P(guān)羽活動下膝蓋,好給腿部松松筋骨,以便緩解麻木的感覺,并溫和地對一旁的張飛說道。
“嗯。”張飛露出一絲微笑,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側(cè)起臉指向不遠(yuǎn)處的另一棵大樹,“去安慰下你的直屬校尉吧?!?p> 關(guān)羽面帶疑惑地扭頭望去,只見周倉也跪坐在一個墓前,耷拉著腦袋,身子有些顫抖,似乎正在輕聲哭泣。
關(guān)羽走到周倉身邊,看著墓碑上的“虎兒”二字,仿佛感同身受,想起了四百多年前他和灌嬰一同從烏江里撈起烏騅的尸體后再埋葬的情景。
“元福,節(jié)哀?!标P(guān)羽蹲下身,一手搭在周倉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
“關(guān)將軍。”周倉一聽是關(guān)羽,立刻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本想起身作揖,卻被關(guān)羽一把按住。
關(guān)羽朝周倉抬了抬腦袋,示意此時就不用拘禮了。
……
時至黃昏,金色的太陽逐漸落下,帶走了陣陣溫暖,西風(fēng)輕輕地吹來,雖不至于刺骨,但也令人感到了些許寒意。
黃月英依然靠在客舍的窗口,戴著斗笠,面朝西方,整個人被照得金燦燦的,即使著裝樸素也顯得華貴了不少。
她等著傳信的士兵返回石陽,期待自己夫君首戰(zhàn)勝利的捷報,便可隨糜倩一行人前去與大軍匯合。
看著美麗的黃昏,黃月英不自覺地微笑起來,薄紗下的臉龐散發(fā)著香氣,如此迷人、如此溫暖。
不過一會,一股擔(dān)憂突然涌上心頭,黃月英不顧眼疾,快速撩開擋在視線前的薄紗,眉頭收緊了許多,瞇起眼睛盯著西方的天空。
“難道?”黃月英輕聲地自言自語一句,方才的悠閑被慌張完全取代,似乎見到了什么異常情況。
……
糜倩和隨行的侍女住在客舍最大的一間房,房里有好幾個隔間,對于幾位女子來說是足夠?qū)挸恕?p> 雖說身子已經(jīng)基本恢復(fù),但小劉善的一天里還是有大部分的時間都需要入睡,所以在晚餐過后,糜倩便側(cè)臥在了床榻上,可愛的兒子躺在她身旁,那肉球一般的小臉蛋,看得糜倩不自覺地笑著。
夏侯涓的臥房在隔壁一間,作為劉備安排的侍衛(wèi),她必須時刻留心著夫人及少主的安危,即使回房睡覺也必須豎起耳朵,注意一切動向。
此時,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夏侯涓便待在糜倩的房門口,盤腿坐于地上,背靠著墻面,四周很安靜,令她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不知道張將軍他們打贏了沒有?!毕暮钿膏倭肃倭俗齑剑瑩?dān)心著張飛,在心里默默地想道,“唉,不管打不打贏,只要平安就好?!?p> 為了打發(fā)時間,夏侯涓只得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自己的武器上,那是陳到生前獨有的莫邪長劍,如今已歸她所有,劍鞘正斜跨在后背上,似乎比她的整個上半身都要長得多,她一直想換一把厲害的武器,現(xiàn)在算是如愿了。
“真是把好劍?!毕暮钿柑置鴦Ρ?,感覺著那雕刻精致的紋理,連觸感都如此順手,隨后忍不住地抽了出來。
只聽“唰”的一聲,清脆又響亮,一道奪目的反光掃過視線,看著那薄如紙片的劍身在眼前晃動,夏侯涓滿心歡喜。
“嗚哇——”可熟睡的小劉善卻被門外突然的這一動靜給驚醒了,害怕得放聲大哭起來。
“哎呀,糟糕。”夏侯涓呡了呡嘴,抬起了眉毛。
“夏侯校尉,門外可有情況?”糜倩的聲音從房內(nèi)傳來,接著又聽見她安撫著小劉善,“哦——不哭、不哭,善兒不哭?!?p> “不、不,沒事沒事?!毕暮钿岗s忙回應(yīng),同時自責(zé)地說道,“是末將不小心,害少主受驚,請夫人降罪?!?p> “校尉不必在意,沒事就好?!泵淤贿@也就安心了,輕輕拍著兒子的小屁股,哄他繼續(xù)入睡。
“哦……那……謝夫人?!毕暮钿革@得很不好意思,即便在門外,她還是帶有尊敬地低了低頭。
不一會,小劉善停止了啼哭,重新進(jìn)入夢鄉(xiāng)。
“呼——”夏侯涓輕聲地長舒一口氣,長劍握在手中,不敢輕易挪動,生怕再發(fā)出什么響聲。
隨后,黃月英從一旁快步走來,似乎她很清楚不要打擾到小劉善,刻意沒有穿上鞋,只是提在手中,隔著薄紗也讓能人感覺到她的神情略有緊張。
“夏侯姑娘。”黃月英走近夏侯涓,半蹲行禮,壓低著嗓門喚道。
“黃夫人。”夏侯涓作揖應(yīng)道,卻立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嗯?你怎么知道我是……”
“誒,我看你第一眼便知了?!秉S月英朝夏侯涓搖了搖手掌,示意不要在意這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不說這個,伊先生他們是不是先行離城了?”
“是,傷員行得慢,怕耽誤與主公匯合,所以在兩個時辰前便已出發(fā)?!毕暮钿复鸬?,稍稍皺了皺眉頭,感覺到黃月英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
“也罷,不能等傳信的士兵來了?!秉S月英點了點頭,輕嘆一口氣,“那就由我去營地找主公吧?!?p> “黃夫人,究竟出什么事了?”夏侯涓有些慌神,湊近了黃月英。
“三兩句說不清楚。”黃月英撩開薄紗,露出嚴(yán)肅的臉色,“夏侯姑娘,你要信我的話,城中還有三百守衛(wèi)軍,你盡快整合他們,務(wù)必保護(hù)夫人和少主火速出城,去往與大軍的匯合地?!?p> “這……”夏侯軍雖然不明白原因,但見黃月英的表情像是真的十萬火急,感到繼續(xù)追問恐怕會耽誤時間,便一口答應(yīng),“好,我知道了?!?p> “一定要快,那我先去營地了?!秉S月英一邊說著,一邊再度行禮,接著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夏侯涓還摸不著頭腦,只知道石陽已經(jīng)不再安全,心里焦急了起來,卻又想著該怎么在不吵醒小劉善的情況下告訴糜倩,結(jié)果不自覺地將長劍插回了后背上的劍鞘,沒想到又發(fā)出一記清脆的響聲。
“嗚哇——”
……
劉備的萬人軍隊在博望坡一戰(zhàn)中成功設(shè)伏、由上攻下、以逸待勞,所以幾乎沒有造成多少士兵的傷亡,所有人都?xì)g欣鼓舞,在營地里喝了不少酒,嬉鬧到后半夜才逐漸安靜下來,各自回帳房歇息了。
劉備以及各大主將也都十分高興,任憑自家將士吃喝慶祝,明日可睡個懶覺,養(yǎng)足精神,隨后再前往匯合地點,那是荊州和江東的交界處,名為長坂坡。
“關(guān)將軍,當(dāng)初你我在……山路一戰(zhàn),可還記得?”周倉顯然是喝多了酒,走路搖搖晃晃的,大著舌頭向身旁的關(guān)羽問道。
“嗯,記得,那時你還是黃巾軍?!标P(guān)羽雖然也喝了不少,但看起來似乎要清醒得多,嘴角叼著雜草,步伐穩(wěn)健地回應(yīng),“其實,要不是你使得一把破刀,我們應(yīng)該還能打上個幾回合。”
“哈哈……哈、哈,是吧?”周倉連笑都笑不自如了,臉紅得和番茄一樣,“所以我托人打造了這把大鐵錘,令我的武力增加了許多呢。”
“你的這把錘子……還不錯?!标P(guān)羽斜了一眼,快速打量一下周倉握在手中的武器,“看樣子應(yīng)該差不多有五六十斤?!?p> “哦?這……這也能看出來?”周倉使勁睜大眼睛,卻依然感覺才撐開一半,“五十八、五十八斤?!?p> “元福,聽說你給招式都取了名稱,而且是都以‘虎’字作為開頭?”關(guān)羽側(cè)過臉來、揚(yáng)起眉毛,朝周倉問道。
“是……是,在虎兒還未成年的時候,我經(jīng)常與它打鬧,心血來潮便想到給自己的招式取名?!敝軅}雖然喝醉了,但一提到那只心愛的猛虎,神情中還是露出了悲痛,“唉,虎兒……虎兒啊?!?p> 關(guān)羽見狀,便不再多說什么,免得讓周倉感到越發(fā)傷心,二人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帳房。
“我的帳房到了,你也快回帳歇……嗯?”關(guān)羽撩開了帳門說道,卻見周倉自顧自地走了進(jìn)去,“誒,我說……這是我的……”
周倉完全沒有理會關(guān)羽,大步來到床席,直接癱倒上去,眨眼的工夫就打起了呼嚕。
“嘖,這家伙?!标P(guān)羽單聳一下眉毛,歪起下巴,嘆了一口氣。
“云長?!蓖蝗?,劉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距離大約十來米的位置,“元福呢?方才還見他在你旁邊,這就回帳了?”
“呃……嗯,這家伙回我的帳了。”關(guān)羽撇著嘴巴,沒好氣地答道。
“哦?看來他喝得不少,那就由他睡吧?!眲潆S意地笑了一下,接著朝關(guān)羽招了招手,“來,隨我去主帳議事?!?p> “議事?怎么了?”關(guān)羽放下帳門,往劉備的方向走去。
“去了再說?!眲涞恼Z氣聽起來很認(rèn)真,似乎的確是有要緊事商議。